第5章 以待而歌
“安临沈家掌握衿北地区，是五大世家中领土最大的世家，而又以安临为中心建立起了完备的经济政治体系和地方行刑制度，然后实行以家族心腹前往衿北地区各地进行管理，初步具备中央集权体制，我说的对吗，大公子？”孟凝歌放下已经批阅好的奏折，皮笑肉不笑的看着正在她不远处静静品茶的沈子衿。
沈子衿睡了些许时辰，精力倒是养回来了一些，虽面色苍白，但目光依旧有神，只见他抿了抿茶水，微微点头：“然也。”
见他神清气爽哪有半分病人的样子，孟凝歌心中的猜测也越来越大：“你是不是早就醒了？骗我替你干活？”
沈子衿放下茶杯，拢了拢衣袖轻笑道：“我们扯平了。”
这家伙，还真把她当廉价劳动力了，亏她还觉得挺对不起这家伙的，现在看来，良心都喂了狗！！！孟凝歌愤愤的瞪了沈子衿一眼，捏在手里价值连城的毛笔大有要被她折断的趋势。
面对着这个架势的孟凝歌，沈子衿不慌不忙，只道：“你手边的砚台边压着几张纸，细细看完，我带你去个地方。”
“………”孟凝歌没有说话揉了揉眉心，然后去抽砚台下那几张薄薄的纸，取来之后细细浏览了一番，然后诧异的看着沈子衿，“什么时候出来的？”她手里的那份相当于是仵作出示的关于溪溪的尸检报告，由于技术有限，所能发现的线索实在有限，但有一条却引起了孟凝歌足够的重视。
“昨晚刚送过来的，我没来得及看，不过她死后身体呈现出一种迅速冻结的状态，和一般的死后由于时间过长呈现的僵硬完全不同。”沈子衿静静的看着眉头紧锁的孟凝歌，眼神淡淡的，“你昏迷之后，我和被附身的溪溪过了几招，那能附身怪物能力应该没恢复，见不敌我便仓皇而逃，然后溪溪的身体就如我刚才所说的了。”
“那溪溪的尸体呢，还有……那怪物呢？”
“溪溪的尸体被我放在天璇宫的冰窖中，至于那怪物我已经记下它独特的能流方式，目前在全城搜索，当然也不排除它逃出安临，所以我这几天也是通过了衿北地区的情报网让暗卫和地方官员留意它的动向。”
“你能带我去看看吗？我总感觉有点问题。”孟凝歌低头思考了一下，便开口道，“我比较相信我的眼睛。”
“可以，不过在此之前，你还有件事情要做。”说着，沈子衿起身，走到孟凝歌身旁，居高临下的望着她。
孟凝歌不明所以，就这么直直的对上沈子衿的目光。
窗外跳跃的光芒在他的身上镀了层金边，柔和了他的气质，那双眼睛中翻涌着孟凝歌看不懂的情绪，那一瞬间的她有些失神，一时间分不清这到底是现实还是梦境。
她见过不同状态下的沈子衿，毕竟认识他已经几千年了，孟凝歌也自诩比较了解他，可现在她有些怀疑自己是否真的了解他，她对沈子衿的印象只停留在他杀伐果断决策英明的一面，作为一个统一天下的年轻帝王，沈子衿的才略无人能出其之右，不然也不能在短短五年时间里击溃其他传承千年的大姓世家，全然不顾世家中的几个嫡系子弟是他儿时的玩伴，这样的沈子衿在孟凝歌以及其他人眼里就像个空有一身才学却没有半点人情味的机器。
可现在的沈子衿有些让她觉得陌生，也许是孟凝歌盯着沈子衿的目光有些过于灼热，沈子衿轻笑一声，一手撑着桌子，一手撑着椅子边的把手上，凑到她耳边轻声道：“这身衣服太大了，不适合你。”
孟凝歌：“！！！”她抬眸看向沈子衿，那人正一脸揶揄地看着她，脑子宕机了几秒后，孟凝歌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被他调戏了，瞬间火气值怒涨，一把推开沈子衿，愤怒地瞪着沈子衿，什么狗屁人情味，不存在的，刚才她看到的沈子衿一定是错觉，这家伙怎么可能流露出这么温柔的眼神。
“需要我帮你换衣服吗？”
“把衣服给我，然后卷成一团麻溜的滚吧。”
……
鸡飞狗跳了一番后，两个人才堪堪整理好了衣物，一路前往冰窖。
冰窖位于天璇宫西北侧的一处地下室，由天璇宫善于控制水的修士打造，占地面积大，分成了好几个冰室，除了在夏季供应冰块外，最大的作用就是贮藏一些易受温度变化而腐败的东西，比如说尸体。
溪溪的身体被放置在天工丙号冰室，一打开冰室的门，迎面而来的寒意就让孟凝歌觉得不适，若是灵核未被锁住她倒是也不怕这点寒冷，但问题是现在她只是个普通人，除了多穿点似乎也没办法抵御寒冷，更何况为了更好的保存尸体，冰室被控制在一个很低的温度，周围也被施以了咒术。
沈子衿似乎察觉到了孟凝歌的异样，将随身携带的一颗红色的珠子扔给了她，也不作任何解释。
孟凝歌握着那颗珠子，发现身体周围多了一层薄薄的保护罩隔绝了冰室的温度，而手中的那颗珠子正微微散发着柔和的光芒驱散她身上的冷意。
孟凝歌觉得感动，刚想说声谢谢的时候，就听到某人不客气的说辞：“我以为只有稚童和老人才会抵御不了这种程度的寒冷，看来还是本公子孤陋寡闻了。”
孟凝歌：“……”这家伙！一天不嘲讽她会死啊！！！说的是人话吗？冰室的温度少说也要零下十几度，你就算让一个穿着轻装的壮汉进来也会活活冻死好吧？你有内力作弊很了不起吗？
沈子衿听不到孟凝歌心里的碎碎念，走到一处冰棺面前就停下了脚步，然后偏头看向孟凝歌：“到了。”
孟凝歌走到冰棺前，发现溪溪的尸体正完好无损的躺在里面，她闭着眼睛，脸色是死人才有的惨败灰色，她的指甲长而尖利，染上了黑夜一般的颜色，即使怪物已经脱离了她的身体，她的身上还在冒出丝丝缕缕的黑气。
孟凝歌紧锁着眉，结合那天她从那群被控制的傀儡上观察到的东西，她伸手去碰溪溪的眼睛，微光从孟凝歌眼中一闪而过，她抿着唇，手指又从溪溪的眼眶一路往下，发现她的胸前有什么东西硌手的很，于是上手去够，摸出了一根灰色的羽毛，那羽毛扎手的很并且带着一些倒刺。
孟凝歌后退一步，看向沈子衿，将那根羽毛展示给他并言简意赅道：“她的眼睛没了。”
沈子衿看着那根灰色的羽毛，微微皱了皱眉：“之前遇上的傀儡无一例外都被挖去了双眼。”
孟凝歌神情严肃的踱了几步：“有两个可能性，一、那个怪物可能有什么收集眼珠子的癖好，杀掉一个人就要夺了他的眼珠子然后用来收藏，二、也许它可能是靠眼睛才能寄生的或者说它需要人眼来达成自己的某种需求，而我手中的这根羽毛是线索也是一种挑衅。”
沈子衿一下就听懂了孟凝歌话中的意思：“你是说它在向我们发起挑战？”
孟凝歌微微点头，与此同时她手中的羽毛竟然自发的燃烧了起来化为了一地灰烬，而这个事情让孟凝歌坚定了猜测，她道：“它比我们想象的要聪明，知道在矜北地区的权力核心安临杀了那么多人势必会引起沈家的注意，但它又特别的灵活又懂得消遣我们，我把你耍的团团转，你又气又急却拿我没办法，这种无聊的消遣可能就是它愿意看到的。”
沈子衿：“我明白你的意思，结合我掌握的情报，它似乎只在夜晚才会行动，那是否意味着它畏光？”
“有很大概率，但也只是种可能性，它肯定还会动手的，做好安临城的防范工作吧，对了，那些被害的人有什么共同特征吗？”
“……”
“沈子衿？”
半晌过后，沈子衿开口道：“他们……其中有些人有来天璇宫听学的资格……”
听到这话，孟凝歌愣了，随即她意识到能得到去天璇宫听学的人未来很有可能会被提拔成为安临沈家的近卫，运气好点的还会被沈家嫡系作为贴身侍卫随行左右，这一举无疑是要斩断安临沈家和安临百姓的联系啊。毕竟沈子衿要是想君临天下，民心、军队和物资必不可少，倘若失了这三者其一，帝王大业便有可能付诸东流。
孟凝歌表面上没有什么情绪起伏，但内心却被一种名为愤怒的情绪所左右，重启了历史大幅度削弱了天界和司空界的力量还不够，还想阻碍历史的发展吗？不得不说，西方神明这一步走的还真是高明。
最麻烦的是若是这件事必须尽快解决，如果被矜北地区的百姓发现沈子衿的失职，民心必然有异，和她同时期飞升的几位神明定然也会觉得沈子衿不堪重任，便不会继续辅佐沈子衿，这样就起到了离间的作用，不管最后她有没有选择沈子衿，至少帝王候选人少了一个，无论怎么样都是西方神明占着优势。
“你把名单找出来，保护好还没遭受迫害的年轻修士，并且封锁消息，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不然麻烦就大了。”
“这些事情我已经吩咐下去了。”
“还有一件事。”
“嗯？”
孟凝歌指向冰棺，认真道：“毁了她的身体，我知道玄冰棺可以隔绝一切力量的窥视，但溪溪的身体上还有那怪物残留的力量，为了保险起见，马上销毁。”
沈子衿微微点头：“之前留着她的身体也只是为了调查某些事情，玄冰棺毕竟不是万能的，既然没用了就销毁。”说着，他挥起手，溪溪的身体被风包裹着抬到半空中，沈子衿轻轻打了个响指，溪溪的身体瞬间被引燃，不一会儿就变成了一堆骨灰被风裹挟着消失不见。
“系统？”
【系统随时为您服务】
“帮我查一下生死簿，溪溪已经死了有两天了，陆判大人应该已经把溪溪的异常死亡标注在生死簿上了。”
【正在查阅，请稍后】
沈子衿突然叫了一下孟凝歌的名字：“阿淮。”
孟凝歌疑惑的看向他，只见沈子衿背着左手，右手握拳，眼中有着让人不寒而栗的光芒，可孟凝歌知道这才是沈子衿一贯的常态：“嗯？”
“相传上古时期五大世家关系情同手足，休戚相关，只是……一场劫难彻底改变了五大世家的命运。”
孟凝歌知道那场劫难：“你是说那场诞生了气象星使的天灾吗？”天界的五个气象星使其中有一位是沈子衿的祖宗辈。
沈子衿的声音淡淡的，没有什么情绪起伏：“嗯，秘录中没有过多记载，只是写着因为那场天灾五大世家飞升了五个天才，但世家之间的关系也由此恶化，才演变成了现在雄踞于一方的五个势力，而交界处时常会有一些摩擦。”
“所以……你想说什么？”
沈子衿就这样注视着孟凝歌，他的语气不像平时朝会时那么冷酷，语速缓慢：“天下之势，分久必合，只有统一了才能让各地的百姓免于战乱之苦，我想做那个开创新世的人。”
孟凝歌沉默了半天，对上沈子衿的目光：“矜北地区在五个地区中虽然是最富庶的，但统一没你想的那么简单，统一是靠天时地利人和且三者缺一不可，而统一后又要怎么管理这个国度又是一个问题，适合分裂时的战略未必就适合和平时代，这些都是需要考虑的问题，更何况你和我一个小混混说又有什么用？”
“看来你是忘了自己算命先生的身份了，这么妄自菲薄可不像你的作风。”
“……”
沈子衿向面前的孟凝歌伸出手：“留下来吧，阿淮，我需要你，我需要你和我一起去开创那个新世，你的才华无人可比。”
孟凝歌咬着唇，看着面前这个男人，透过他，她看到了摆在她面前的五个选择，如果她没有选择沈子衿，后世会变成什么样子？
答案显而易见，原本淮渊王朝的命数将会悉数转移到另一个全新的王朝身上，这天下将不再姓沈，可这也就意味着神权体系将会刷新，因为她的很多司空界同僚都是在淮渊王朝存在期间出生成长，有的同僚甚至还是沈家的后裔，更有甚者可能会影响到新神律的诞生。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孟凝歌就有了些忌惮之心，她不能随意更改历史，即使她拥有守护神官的力量，可那又怎么样，因为那是早就写好的历史，即使是神也是无法改变的，她无法承受更改历史的后果。
“阿淮？”沈子衿的声音将孟凝歌拉回现实，孟凝歌怔怔地看着沈子衿拉过她的手，“你怎么出了那么多汗？”
半天，孟凝歌才回过神来，她微微张嘴：“你……为什么相信我？”
沈子衿道：“因为我也知道你不是混混，而我相信你从来不需要理由，所以……把你的力量借给我。”
“……好，我答应你。”
两辈子，她要选择辅佐的人都是沈子衿，或许……是她太固步自封连打破规则的勇气都没有，又或许沈子衿真的是什么洗脑大师吧，总能说服人跟着他，两辈子都栽在他手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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