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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作者有话要说:

        这驿站乃湖南境内最大的驿站,建得颇宽敞,进到后院,三面皆为含客房的楼邸,当中是一个露天院子。

        因当晚驿站只有几位零散的过客,大部分客房皆空着,秦门及行意宗的人便住在北面及西面的小楼内,锦衣卫则住在东面楼中。

        傅兰芽主仆上到二楼客房,里头早已点了灯,屋子虽狭窄,被褥也很粗糙,但收拾得还算干净整洁,并无异味。

        林嬷嬷身子仍有些不舒服,胃里时不时翻腾,欲呕不呕,手脚更是冰冷得厉害。

        傅兰芽心中担忧,请了驿站中打杂的驿丁送了热水来,给林嬷嬷喂下,又将床上被褥如数展开,全裹在林嬷嬷身上,可林嬷嬷面色依旧未好转。

        傅兰芽见林嬷嬷情况不见好,只得走到门旁,面露忧色地问驿丁可还能送些厚被褥来。

        那驿丁何曾见过傅兰芽这等绝色,神魂都飞了一半,被李珉在一旁咳了好几声,这才回过神,听傅兰芽如此说,半分犹豫都没有,蹬蹬蹬下到一楼,送了一大床厚褥子来。

        平煜见驿丁忙前忙后,隐约猜到缘故,哪能待得住,将李攸撇至一旁,便要回房,可刚走到后院门口,秦门中的余长老等人客客气气地将他拦住,再三向他请教为何知道今日南星派的阵法并非石碑阵,又是如何在浓雾中找到阵眼的。

        平煜心知前路必定还会遇到南星派,这一回不过试探对方虚实,下一次再交手时,务必要抢在东厂之前将那东西抢到手中,半点都马虎不得。

        便停步,笑了笑道:“此处说话不方便,不如到客房中再详说。”

        秦勇这时正好换了衣裳出来,见状便道:“在下客房正好在一楼,还算宽敞,不如去在下房中议事?”

        平煜看她一眼,不置可否,余长老等人却极力附和,一行人进去后,外面另留人把守。

        平煜进到房中,暗扫一眼,见秦勇房中半点脂粉气都无。

        不由想起傅兰芽虽然身上没有首饰脂粉,但许是常年累月留下的闺阁习惯,无论是房中还是她身上,总有淡淡馨香,行立坐卧时,女儿姿态流露无遗,也不知她家未出事时,闺房中会是什么光景。

        秦勇回头,见平煜自顾自出神,忍不住唤他一声道:“平大人?”

        平煜回神,走到桌前,令人取了纸笔来,大致画了今日阵法的布局,道:“今日这阵法初看上去是南星派的老牌阵法石碑阵,但石碑排列却暗合了五奎阵的精要,若是当作石碑阵来破阵,只会在阵法中来回穿梭,永远找不到阵眼。且他们为了尽快在阵法中找到罪眷,用了低等迷药和寒毒,就为了让身无内力之人失去意识,降低行动速度,便于他们在阵法中锁定目标。”

        秦勇从平煜手中接过阵法图,见构图清晰明了,不过简单几笔,已将阵法精要交代明白,想起西平侯府历来的善战名声,哪怕曾被流放数年,后代子弟也与旁人大有不同,不由深深看平煜一眼。

        “那这么说,南星派的十阵图已经全无用处了?”李由俭将秦勇的神情看在眼里,心里莫名有些不舒服,看向平煜道,“阵法已经变化得面目全非了,再用原来的老法子,岂不是作茧自缚?”

        平煜扬了扬眉,一撩衣摆,在桌旁坐下,含笑道:“怎会全无用处?南星派的十阵各有妙处,变幻无穷,每一阵稍作改动,便可化作另一个阵法来用,譬如今日我们遇到的阵法,就是结合了石碑阵和五奎阵的长处,所以今日秦当家初见这阵法时,曾误将其当作石碑阵。其实细究起来,南星派在布置阵法时太过一板一眼,明知老阵法已流传在外,却不肯完全抛却传袭下来的传统阵法。如此陈腐刻板,对我们来说,未尝没有好处。”

        说完,执了茶盅来饮。

        秦勇垂眸沉思片刻,道:“明日出了驿站,下一站会到岳州,一路上群山险峻,最易设埋伏,南星派恐怕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也不知他们下一次会再用什么法子来设阵。”

        李攸跟平煜心照不宣对视一眼,今日最不通的地方是,好不容易引得南星派露面,如此好的抢夺“宝贝”的机会,东厂却并未出手,王世钊更是老实得一反常态。

        他和平煜左思右想,都怀疑东厂东厂仍未找到左护法的下落,故而暂且无暇对付南星派。

        他总觉得此事处处透着古怪,那位右护法虽说号称失踪了二十年,近日却似乎一直潜伏在一旁,否则的话,那晚左护法落入埋伏时,右护法何以能在恰当的时机出手相救。

        最让人不解的是,救出左护法后,右护法竟如此手眼通天,不但瞒过了东厂的全城搜捕,竟有法子让东厂至今都未能将左护法找出。

        诚如平煜所说,在他们印象中,右护法不过是个干瘪的符号,可从近几次的行动来看,此人委实是个颇有手段的活生生的人,且能量恐怕还远在他们想象之上。

        记得平煜刚才推测右护法如今的身份时,曾谑笑着说右护法如今没准是当地某位官员,是以行起事来处处方便,甚至可以瞒过东厂的耳目。

        他乍听之下只觉这说法太过荒诞,但细想开去,却并非不可能,毕竟二十年时光绝不算短,一个人只要有心,想要改头换面换个身份生活,不见得做不到,否则何以解释这当中的种种不合理之处。

        可是,推测毕竟只是推测,真要查出右护法如今的身份,岂是说句话这么简单?

        然而平煜的话到底给了他们新的思路,事隔二十年,右护法早已不再单纯只是镇摩教的右护法,而是以另一个身份在生活……

        就听平煜笑道:“这一回跟南星派算打了个照面,侥幸未吃大亏,等第二回再交手时,咱们却只能胜不能败。诚如我之前所说,南星派掌门人聪明过人,却也极自负,是以十余年过去,仍不肯新创阵法,只在原来的老阵法的基础上糅合变通,用来治敌,这份自负和狂妄,对我们来说,未尝不是个难得的机会,是以,今晚我会将南星派可能会变幻出的二十余种阵法连夜画出来,明日一早,分发给余长老等人,各位看了,等下次再遇到南星派时,心中多少有数。”

        说完,起身走到门旁,开了门,对陈尔升说了句什么,

        片刻,从陈尔升手中接过一根火折子似的物事,转身回到屋中,递给离他最近的秦勇道:“这是我们锦衣卫平日夜行时用来照明的火烛,能防雨防风,不受雾气所扰,等上路时,请秦当家将这夜行烛分发下去,每十人做一组,每组各持一根,这样若南星派再以迷雾做障,大伙之间不至于完全无法互通消息。”

        秦勇忙接过,细看一番,笑道:“早闻锦衣卫这夜行烛了得,没想到今日竟有机会能得一见。”

        余长老等人接过观摩,口中啧啧称奇,见外观与寻常火烛无异,但他们都知道这火烛从西洋传入,不知用什么油炼制而成,除了刚才平煜所说能防风防雨外,火焰还有对抗毒气之效,可惜未流传至民间,无缘仿制。

        平煜四两拨千斤,将接下来的方案拟定,大伙颇觉鼓舞,正说得热闹,外头驿丞亲来敲门道:“平大人,李将军,各位高人,酒菜已备妥,请各位用膳。”

        众人便出来用膳,平煜见堂前并无王世钊,佯作关切问那驿丞:“可曾见到王同知?”

        那驿丞忙道:“王同知刚才出门了,说不必等他用膳,也不知这么晚要去何处。”

        平煜不动声色往外扫了一眼,在门外暗卫中少了两人,心知他们已跟在王世钊身后,暂且放了心。

        好不容易席散,平煜拔步要走,又被李攸强行拽到院中,商量找出右护法之事。

        余长老及秦勇等人本在院中聚在一处商议教中之事,见他二人说得热闹,忍不住也过来插话,二人不得不将话转至旁处。

        正说着,李珉忽从后院过来,走到平煜身边,低声道:“平大人,借一步说话。”

        秦勇等人见状,忙避开两步。

        李珉见自己二哥仍大剌剌等着他说下文,显然没有避开之意,不免有些为难,征询地看一眼平煜。

        平煜冷冷睨一眼李攸,没好气道:“滚。”

        李攸龇牙一笑,道:“我就不滚。”

        平煜按耐住当着秦门中人的面招呼李攸一顿的冲动,走到一旁,皱眉道:“出了何事?”

        李珉这才道:“那位林嬷嬷一粒米都未进,傅小姐勉强喂了些,又全吐了,傅小姐忧心如焚,晚膳也未用,又问属下,说嬷嬷看着不好,能否请大夫前来医治。”

        平煜默了片刻,果断道:“去请大夫。”

        “可是——”李珉为难地挠挠头,“这附近连民宅都无,何处去请大夫。”

        平煜显然没打算给李珉讨价还价的余地,只道:“你和许赫拿了通行文牒,这就出发,往前再走二十里,便是竹城,你们进城后,找最好的大夫带回来给林嬷嬷看病。来回不过两个时辰。”

        不过……两个时辰,李珉脸一苦,但想起刚才傅兰芽担忧的模样,立刻点点头道:“我们这就出发。”

        他转身刚要走,平煜又唤住他,显见得还有话要交代。

        李珉看着平煜,静候下文,谁知等了半天,平煜才有些不自在地绷着脸道:“到了竹城,你们去找我们的人,问京城最近出了何事,尤其是陆家,可有什么变故,陆子谦又是为了什么会来湖南。”

        李珉在脑海中想了半天,才意识到平煜口中的“陆子谦”是谁,奇怪平大人怎对一个文官之子如此耳熟能详,纳闷地看他一眼,见平煜脸色不佳,不敢讨价还价,应了一声退下,自去找许赫传达平煜的命令。

        平煜见李珉出去,在院中再站不住,穿过庭院,正要上楼,谁知秦勇见他脸上有焦躁之色,忽然近前几步,从袖中取出一个药瓶,笑道:“平大人,这是我们秦门中人常用来提升内力的雪莲丹,所用药材颇费了些心思,用在常人身上,虽不能提升内力,却能消寒去邪,我看平大人脸色不大好看,怕是刚才在阵中受了些寒凉,不如用这雪莲丸调养一下身子。”

        说着,从瓶中倒出两粒红亮的药丸,伸掌到平煜跟前,含笑看着他。

        此话一出,余长老等人都面露讶色,李由俭更是有明显的不悦,因他们都知道雪莲丸产自西域,最能调养内力,纵是秦门这样的武林大派,也不过一年仅得十粒而已,这一下给了平煜两粒,可谓天大的人情。

        平煜不得不停步,垂眸看向秦勇手中的药丸,以她的目力,不可能看不出自己丝毫未受阵中寒气所扰,这药丸名义上是送给他,实则是想送给傅兰芽主仆。有了雪莲丸,林嬷嬷的症状多少会有改善。

        他忽冒出一种被人看透心事的狼狈,移目看向秦勇,她脸上笑容真诚,说话时语气再随意不过,似乎根本看不出他心中所想,当着众人的面,给足了他台阶。

        这女子太过精明圆滑,于勘破人心方面,当真少有人能及,若是没有傅兰芽,他自然不会承她的这份人情,可是为了傅兰芽,这份人情,他不承也得承。

        他沉默地看着秦勇,片刻,终于接过她手中的药丸,微微一笑道:“刚才在阵中一时不察,遭了暗算,的确有些不适,多谢秦掌门美意,我就却之不恭了。”

        说完,一拱手,越过秦勇,快步往楼上走去。

        李攸没料到平煜突然撇下自己就走,本想扬声骂他一句,忽然想起什么,又将话憋回,若有所思目送平煜的背影。

        秦勇勉强一笑,转身对余长老等人道:“时辰不早了,不如早些歇息。”

        ——————————以上是今天的更新——————-

        ————下面是防盗章————————

        冯初月站直身子,  理了理身上皱巴巴的裙裳,  浑然不觉自己的狼狈,轻声给蔺效见礼道:“冯氏初月见过公子。”

        说完,  一脸希翼地看着沁瑶,像是在等着沁瑶为她做引荐。

        沁瑶自初见冯初月,已经经历了无数惊涛骇浪,早对她建立起了厚厚的防御机制。可以说,  不管冯初月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举动,沁瑶都不会觉得意外。

        眼见她频频对自己示意  ,沁瑶岂能不明白她想做什么,但沁瑶下意识地觉得蔺效不比夏荻之流,  不但不会受用对方的主动攀扯,  说不定还会生出恶感。明显是两边都不会讨好的事,她何苦作筏子。

        于是只管紧紧闭着嘴巴,装作看不到冯初月抛过来的眼风。

        蔺效自乍然看到冯初月以这等狼狈的姿态从供桌下钻出来,便隐约猜到了她的来历,想着今夜沁瑶无故失踪,只怕跟这位冯小姐脱不了干系,心里不免生出一阵嫌恶,  极为冷淡地点点头,便不再看冯初月。

        冯初月没能从沁瑶嘴里探听到蔺效的底细,不免有些失望,对蔺效寡淡的态度倒也不以为忤,只偷偷不住眼地打量蔺效,  见他从衣到袖,无一处不精致华贵,腰间一块麒麟美玉,更是明润莹泽,绝非凡品,便猜到蔺效恐非寻常的世家公子,没准还是宫里头的王爷哩!

        只是不知这样的人物,怎么就跟阿瑶认识了?

        她隐含羡意地看着沁瑶,想起上回在靖海侯府门前遇见的夏公子也是呼前拥后、周身贵气,不免对沁瑶生出刮目相看之感,暗下决心,往后一定要跟沁瑶常来常往,也好顺便多结识些长安城里的贵人。

        沁瑶哪有功夫揣摩冯初月的那点小心思,全副心神又放回殿中的战况,罗刹暂时被缘觉和师父缚住,但浑然不像灵力受损的模样,殿中的阴寒之气未有稍减,它甩动起鬈尾来依然威风凛凛。

        沁瑶一点也不觉得奇怪,罗刹怎么都是鬼中将军,能令天下恶鬼都臣服于其脚下,可见其灵力之强。要将其降伏,恐怕绝非寻常阵法和法器能为之,少不得是一番恶战。

        她回头见冯初月仍光着眼睛打量蔺效,一点没注意到殿中愈战愈激烈的战况,只好冷着脸对她道:“阿月,你仍回方才的桌下躲着,我给你在外设个结界,你藏在里头不要出来,免得被罗刹的阴气所殃及。”

        冯初月转脸看向殿中那个似猿非猿的巨型怪物,脸色吓得一白,哪还顾得上蔺效,一点也不含糊地点头道:“好,我仍回去躲着,阿瑶妹妹,烦你帮我把那个什么结界多设几层啊。”

        转身提着裙子仍又钻回供桌下,顺手还放下了桌幔。

        蔺效:“……”

        沁瑶异常服气地点点头,也不耽搁,上前给她封了结界,免得罗刹万一在殿中乱窜杀人,她和师父他们还得分心去保护冯初月。

        罗刹被无涯镜和缘觉师徒念经声弄得愈来愈狂躁不安,身子被牢牢定住不能动,一双碧瞳兀自四下乱扫,忽一眼瞥见那边靠在殿柱上面如死灰的秦征,碧瞳中幽光一闪,右爪的一趾不动声色地勾了勾。

        沁瑶这会正忙着帮蔺效将昏迷不醒的常嵘拖到一个较为安全的位置,好施法将他唤醒。

        罗刹惑人的手段远非寻常邪祟能比拟,除了心性极其坚定之人,轻易不能与其对抗。而一旦人被魇住,常常会沉浸于幻境当中,或悲痛伤心,或狂怒愤懑,完全不能自拔,时间长了,往往会伤及五脏六腑,因此需得尽快将他从梦魇里弄醒才行。

        将常嵘拖到一边的殿柱前,安置好以后,沁瑶和蔺效刚直起身子,忽然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齐齐抬头一看,就见原本捆了秦征的殿柱前竟然空无一人。

        两人猛的怔住,转头看向殿中,便见秦征不知什么已经鬼魅般地走到了心无旁骛的清虚子身后,正要从背后偷袭他。

        沁瑶肝胆俱裂,骇然喊道:“师父,小心——”

        蔺效面色一冷,忙奋力掷出手中长剑,赤霄发出一声剑鸣,以万难抵挡之势破空而去,眼看便要将秦征刺个对穿,秦征却猛地从清虚子身后窜起,低吼一声扑向殿中的罗刹,“我跟你拼了!”因这一避,赤霄便与他擦肩而过,钉在他身后的殿柱上,剑声颤动,犹自发出嗡嗡剑鸣。

        秦征本就天赋异禀,加上自幼苦练,常年征战,内功修为可谓深不可测,罗刹猝不及防,竟被他给扑了个正着。秦征似乎将满腔恨意都泄诸于罗刹身上,手中没有兵器,便张嘴死死咬住罗刹巨爪,撕咬半天,竟让他将巨爪咬出一个口子,顺着嘴角溢出浓绿色的汁液。

        罗刹断想不到秦征竟没受它的蛊惑去攻击清虚子,转而来对付它,怔忪了一会,随即被爪上的剧痛激得狂怒不已,它怪啸一声,高举起另一爪,重重拍向秦征的后背,震得其五脏六腑皆碎,再将其狠狠甩开。

        秦征如同断线风筝一般飞出,远远跌落到偏远的角落里。

        沁瑶一惊,忙奔上前察看,就见秦征面色晦暗至极,嘴角不断往外溢着血沫,瞳孔散大,已然油尽灯枯。

        似乎察觉到沁瑶的注视,秦征微微转动眸子,吃力地开口道:“呵,瞿小姐——”

        沁瑶见他似乎有话要说,虽然仍对他有戒备,但眼见他已无暴起伤人的能力,迟疑了片刻,到底蹲下身子,淡淡道:“你有什么话想说?”

        秦征无神地盯着昏黑的殿顶,似乎极力想要穿透殿顶,看向悠远的某处,默然了一会,嘶声道:“用你们道家的话来说,像我这样虐杀无辜的恶人,是不是再也没有资格重回六道轮回了?”他声音如同一把破裂的胡琴,撕扯暗哑,极为难听,哪里还有半点当初低沉清澈的痕迹。

        沁瑶听了这话,虽然深恶此人所为,终归还是含了一丝悲悯,未能决绝地说出一个“不”字。

        秦征没等到沁瑶的回答,嘴角扯动,露出个淡如轻烟的笑,正好蔺效这时走到沁瑶身旁,蹲下身子察看他的情形,他怔了怔,尽力调准焦距,看向眼前一对金玉般的少男少女,微微点了点头,道:“你们二人倒是相配。我跟蕊珠成亲的时候,也是跟你们差不多大年纪。”

        沁瑶和蔺效同时一怔,见他眼中竟是浓浓的羡慕之意,心里一时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秦征转动眼珠,复看向殿顶,幽幽道:“我跟蕊珠青梅竹马,一处长大。成亲那日,我看着蕊珠坐在青庐里的模样,还以为世上再找不到比我更称心如意之人了,可谁知,我和她的缘分竟这么短——”

        沁瑶见他气息越来越微弱,猛然想起早前的疑惑,忙低声道:“你是不是还有一个帮手?那人是谁?”

        秦征恍若未闻,少顷,叹息道:“如今我只恨被罗刹利用乱杀无辜,不但未能召回蕊珠,还得了个死后下地狱的下场,恐怕,往后再无机会重入六道轮回,去找寻蕊珠了……”

        话未说完,他嘴角的血沫忽化为一股浓浊的血流,剩余的话语悉数被淹没在喉咙里。

        他无神地看着殿顶,眼中光亮渐渐暗去。

        沁瑶知道他即将咽气,若在往常,她少不了为逝者念一段往生咒。可秦征这等罪孽深重之人,不说她不愿,便是念了,也不过多此一举,毫无用处。

        秦征似乎不堪重负,眼皮缓缓闭上,忽然间,仿佛见到了什么极之快乐的景象,眼睛又骤然瞪大一瞬,连原本惨白如纸的脸色似乎也随之一亮。

        但这光亮不过持续一会功夫,便如烛火被吹灭,随即陷入永恒的黑暗。他早已涣散的眼珠定定地固在眼眶中,再也不动了。

        沁瑶望着秦征的遗体好一会出神,心绪复杂至极,此人直到临死都不曾对几名枉死女子表达愧意,只心心念念自己不能再与亡妻相见,可见其心性凉薄自私,实非善类。到最后,落到这样一个下场,倒也委实不算冤枉。

        只不知为什么仍觉得一股浊气憋在胸口,让人如鲠在喉,好生难受。

        蔺效见沁瑶脸色难看,以为她到底年纪太轻,见不惯这样的场面,忙拉了她起身,欲要说话。

        这时罗刹忽然发出一声极为凄厉的怪叫,整个庙殿随之一震。

        蔺效和沁瑶猝然回头,却是罗刹再也抵挡不住清虚子等人的夹击,五内俱焚,胸口剧痛难言,少顷功夫,竟“唰”的一声,胸腹处生生绽出一个一臂长的伤口。

        它连声怪叫,阴力骤然暴涨,竟挣脱无涯镜的束缚,生生往前移动了数寸有余。沁瑶心中一紧,往殿中一看,便见缘觉身后一名弟子似乎已经功力不继,身子摇摇晃晃,眼看着便要倒下。

        阿寒见状,忙奔到那和尚身后,以掌抵住其背,给那名和尚输送内力。

        清虚子猛地睁眼,对沁瑶暴喝道:“阿瑶,罗刹已然皮开肉绽,速速放噬魂焚其阴魂!”

        沁瑶忙应一声,驱动内力,放出三条火龙,她虽然功力未曾恢复,但歇了好了时候,火龙已较前明亮了许多,龙身动作昂然有力,迅速游移到罗刹身前。

        三条龙绕着罗刹身子转动一圈,便依次钻入它胸腹处的伤口。

        便听罗刹发出一声天崩地裂的怪叫声,整个山庙仿佛都有往下塌陷之势,众人脚下颠簸不已,地面眼看着便要裂开坑口。

        可眼下人人都在全力以赴对付罗刹,无人能分出多余的注意力,只唯恐降服不住罗刹,反被它反噬。

        虽有噬魂焚身,罗刹阴厉的长啸声却延绵不绝,穿透力极强,连声震荡,远远传出殿外,送往长安城外的各个山头。

        若让它这样长啸下去,非再次引来百鬼夜行不可,沁瑶等人心中不免发急,有心制止罗刹召唤百鬼,却再也腾不出多余的功力,惟有硬着头皮与罗刹硬扛,以求速速将其收服。

        忽听“噗——”的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破皮入肉,罗刹原本高亢的声音竟随之一默。

        众人错愕抬头,便见蔺效不知什么时候竟绕到了罗刹身后,正用手中的赤霄将罗刹的身体整个贯穿。

        他似乎还担心罗刹死得不透,又冷冷地极力转动剑身,将罗刹的五脏六腑绞了个稀巴烂。

        罗刹不敢置信地看着从自己肚子里钻出的银晃晃的剑尖,僵着身子怔立片刻,终于轰然倒地,碧瞳中的幽光微微动了动,终于熄灭,

        三条火龙见状,似乎精神随之一振,绕着罗刹蜿蜒盘旋,犹如捕食猎物的凶手,一眨眼的功夫,便将罗刹焚了个干干净净,连个骨头渣都没留下。

        清虚子和缘觉毕竟年事已高,经这一番恶战,俱都到了虚脱边缘,各自长叹口气,便软软地委顿在地,竟是昏了过去。

        沁瑶见状,顾不得自己也神困体乏,忙要跑到师父身边照料,谁知刚跑两步,便眼前一黑,颓然倒在了地上。

        她早已苦撑了好些时候,这时功力几乎消耗殆尽,眼见罗刹终于被消灭,一时放松,便再也支撑不不下去了。

        恍惚中仿佛有人将她稳稳当当地抱起,她意识混沌,但直觉这人的胸膛十分可靠,便放纵自己将头靠在他怀里,任潮水般袭来的困意将自己包裹。

        只是这个人虽然动作轻柔,但怀中似乎藏了什么东西,走动间,那东西不时硌一硌她的脸颊,扰她得不时皱眉。

        她迷迷糊糊地想,这人不知是谁,真是奇怪,为何好端端地往自己怀里放一根簪子,等醒来之后,非得好好问问这个人不可。

        问问这个人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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