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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第四十四章


第四十四章

        “碧湘,你恨我,心中判了我流放边疆,可你也应听听我的供词吧。”

        “你说,这回我听着。”碧湘哀哀道。

        “当年,我知道你为何离开我,离开京华,我长姐去找你的事,后来我都知道了。”

        广陵深吸了口气,不然无以平定回顾那段心酸过往的苦痛,“我知道,你介怀我与那甄家小姐的亲事。可那段亲事是我家里人背着我定下的,为了劝我成了那门亲,他们搬出了老太太,我祖母甚至以绝食相逼,我都…”至此,广陵声音有了些许不稳,“回绝了。”

        “后来,为了给蒋伯父说情,我动用了我能触手的一切人脉。程槐那个老狐躲得比谁都快,摘得比谁都清,我用尽解数,也只是被他左一道右一道的太极给打了回来。”

        “没法子,我只得去求主审你父亲一案的大理寺卿甄牧昏,甄牧昏比程槐还要老道三分。甄自许是甄牧昏的长女,我也只能通过接近她来接近她父亲。为了请甄自许出山,我包下了整个海棠社苑,只求见她父亲一面。”

        话至此处,碧湘的思绪猛地被抽离又灌回,仿佛五十根无端弦瞬间崩断。

        广陵察觉到了怀中之人明显的一颤,那一颤,通贯身心。

        “好在最后甄牧昏看在他女儿的面上,出面复审了蒋伯父的案子,蒋伯父和昀兄也被放出来了。那日,我刚接到大理寺内部的消息,急忙要去告诉你,你却不见我。再往后……”

        广陵眼光蓦沉,一副委屈至极的模样,幼稚地喃诉:“你说蒋碧湘怎么这么心狠呐?就这么走了…”

        那一刻,他像极了一个被无情哄骗了的孩子,抱着这个令他沧海桑田的女子,天真到海枯石烂。

        他将脸埋入她的颈窝,连带着凤眼间透出的暗涌波光,尽数埋入她颈窝中,连连磨蹭着。碧湘逐渐感觉到有湿热的水意在她颈间流连。

        “广陵,我……”她再次不争气地泪水涟涟,气息喘喘。

        广陵抬眸,两双被华年和沧泪润湿的眼睛此刻四目相对,前尘如烟。

        “别哭,我在…别哭了…嗯?”

        他一遍一遍在她耳边低唤着她的名字,她一次一次呜咽地答着,直到他吻干她的泪眸,泉眼之下,重焕清溪般的澄澈。

        至此,一段年少错过的低徊往事,终于在千百次擦肩后,等到了花开,等到了月明,等来了独属一人的转身。

        重提前话,在大齐当今仅有的三位皇子毙命的消息轰炸整个京华的大街小巷之前,祝珏将那朱温暴打了一顿的事先一步在京华被传开了。

        那还是皇子出事大半月之前的事,那会儿,大齐的三位皇子还好生活着呢。

        闻知此讯的程槐这回倒是一脸人情世故地夸赞程延这次很稳重,还知道上前劝架拉架。

        有一日晨早,程槐一身寒气凛凛的朝服已穿好,就在入朝前,他认真地打量起侄子,若有所感地点了点头,说:“延儿,这半年来,我总觉着你端地沉稳了不少,也长进了不少。”

        程延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不应声,程槐便出府去了。

        程府这头鲜见的一团和气,那朱府和祝府却是翻天覆地。

        朱温不需说,是个实打实的纨绔子弟,平日里霸道惯了,一向风流潇洒的人这下彻底毁了门面,受了这等滔天大辱,心有自是万般不甘,于是找他叔父朱玄要寻机报复祝家。

        那朱玄最是个护短之人,朱温自小丧父,朱玄平日里都不舍得打骂他长兄这个唯一的遗腹子,见朱温被人家欺负了,便立刻去找他的老岳丈孙昭式孙太保。

        朱玄是孙昭式的女婿,也是杨京卿的门徒,自然是孙杨一派的人。

        杨京卿和孙昭式此时正因起义军虎势龙威搞得都自身难保,压根没空帮朱玄出头。但那二人都是老谋深算之人,听闻此事,想起平日里那个人前人后片叶不沾的老好人祝绪对他们不甚顺服,也不免见风吹草动便捕风捉影起来。两人多少会猜忌这背后是否有挑衅的意味,怕祝绪同齐帝的三位皇子掺和到一块去,搅动朝局,只等齐帝咽气,再同他们秋后算总账。

        于是朝堂之上,见到祝珏之父祝绪时,杨孙二人的面色便多了分阴险和警惕。

        官场浸淫半生,祝绪不需只言片语的警告,就瞧出了杨孙一派的人的冷眼和忌惮,这令他十分惶惶不安。

        毕竟,齐国的朝堂,至今仍是那两人只手遮天,生杀予夺。

        之后的日子里,杨京卿和孙昭式倒是淡漠自如,未见动向,可他们手下的人是愈发不安分起来。

        先是几个杨孙派的人在朝堂上捏造了几个由头无端弹劾祝绪,那日退朝时,祝绪刚跨过门槛,就听见身后掩过来的朱玄在自己耳边低语:“这事没完。”

        自此,祝绪日子越发难过。

        每每祝绪在朝堂受了弹压后,回到祝府,家中还是一派融融,祝绪便觉得这委屈也就没什么了。

        可谁也不曾料到,就在五日后,朱玄伙同同僚,寻了个由头将祝珏给下狱了,还夺了他的刑部侍郎之职。

        祝绪四处求告无门,惹了杨孙派的人,连程槐这种一路将祝珏提拔上来的恩师都不愿插手,预备弃车保帅。

        后来,又不知从哪听来的,说祝珏在牢中备受折磨,于是祝绪和祝夫人更是日夜忧心如焚,刘娘子哭伤了眼睛不说,祝夫人也因此一病不起。

        祝绪一想到这次算是得罪杨孙一党的人了,而杨京卿和孙昭式又向来是睚眦必报、眼中容不得沙子的人。

        多年来触怒杨孙一派之人一贯没什么好下场。

        积威在前,而祝绪内心自诩清流,多年来不与朝中臣子深交,出事时也没个帮扶,顿时深感前途渺茫。

        所谓官大一级压死人,十日后祝绪终于不堪重压。

        一日朝堂退朝后,祝绪暗自将朱玄拦了下来,避开人低声对朱玄说了寥寥两句:

        “以我之命,易我儿之命,何如?既可泻你心头之恨,又可借机铲除异己。”

        朱温冷笑,“如此最好,若真能如此,贤侄不日便可回府。”

        “我要看着我儿出狱。”

        “你现在没有资格同我谈条件!”

        这日,祝绪决意自尽,他满京华的转悠了一圈,走走停停,四十年光景转眼而逝,最后他去了城中闻名的风夕楼,准备吃顿好酒好菜再体体面面地走。

        他坐在二楼的窗边,眺望万明湖中寥落的枯枝败荷,那正是六年前碧湘听见佛寺钟落的地方。

        却没料到不知何时程延从门外走了进来。

        “祝大人,可否谈谈?”

        天涯共此时。

        此时此刻,眺望同一片万明湖景的还有京中的广平君齐睦。

        齐睦父亲于他襁褓之时早故,他同他母亲齐娘子便久居在其舅父齐若家中,弱冠后为了深表其对舅父的恩义,便改姓了齐。齐家的府邸临水而居,临的那个水正是宁澈如镜的万明湖。

        说起他舅父齐若,也算是个在朝为官多年的从三品文臣,现今正与孙昭式的小舅子梁纹柳是同僚。

        然而齐若为人正直清廉,梁纹柳也并不趋炎附势攀附孙昭式,只是个名副其实的清流文臣,因此齐若倒是常与梁纹柳互赠诗文,两人交谊清白。

        但也正因二人这份交心的情谊,齐若从梁纹柳这边得过不少线报,这些年来消息总是很灵通。

        故此,齐睦自幼被舅父抚养长大,在齐若的教导下,已初见察变之才了。

        近日来,京华乱象频起,大有一种山雨欲来之气势。

        此刻,齐睦正临窗远眺着那片秋凉中半青半墨的残荷,神思郁结。

        秋风乍起,水镜似的湖面骤然泛起一层层涟漪,如同人的心绪,如同迎风枯荣的黄草。

        齐睦沉叹一声,暗自垂眸。

        “怎么了,睦儿?”

        齐睦回过头去,只见他舅父此时正从里间走来,手中还握着一卷市面罕见的古文经真迹。

        齐睦垂了口气,回道;“无事,舅父。”

        齐若眼眸通明,一眼便看穿了这个自小养在身边的外甥心思,“可是忧愁朝廷同宋军之事?”

        齐睦无言可辩,只得沉重地点了点头,双眸微敛,被扯远的眼皮透着几分沧桑。

        齐若是个眼光高远的,见齐睦心境如此灰败,这时也就坦言了自己心中的想法,“此次起义军矛头主要是对着杨孙二人,不一定会对平民下手,一路上安民抚民的新策也都深受百姓爱戴。”

        “且起义军头领宋桢你还不知?自小便是咱京中头一个的天才少年,若不是不肯与杨孙二人同流,估计这会儿早已位极人臣。而江湖帮派中无疑的领尊自然是剑门一派的掌门,那言掌门虽说年少,但听闻为人高远,也不一定会大开杀戒。”

        齐若回过身来去看齐睦,却见他仍是目色凝重,眉头才解了三分。

        齐若又沉了口气,续而说道“睦儿不必忧心,我早已为咱一家上上下下做好了全身而退的打算。你和你母亲,除了我的例俸积攒,还有广平府的田产租税。这几日我再借作诗之名去纹柳那里套套消息。不会出事的。”

        齐睦深望了一眼齐若,这些年来齐睦一直深感舅父多年来的慈爱爱护,此刻也不禁热了眼睛,再不看那万明湖中的荒凉秋景。

        那时他还太年少,不知有些事有些人冥冥注定,命里欠下了,穷极一生也还不上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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