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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完美畸形10


轿厢门剐蹭出刺耳的响声,铁锈味扑面而来,几人面前是窄小的空间,加上载着高禄节的手术床,也许容不下所有人。

        叶参朔感到手术床在向前移动,身边的项述推着它说:“如果院长对那句话的态度不明确,就不要妄下定论。剩下这两层楼,还有可能改变‘故事’……”

        “你倒是不着急找‘故事’……”李迟简在电梯外哼了声。

        项述立马回道:“怎么?你急着送死是吧?”

        叶参朔夹在两人中间,直接来了个暴力调解——他拦在门前对李迟简笑道:“电梯满了,我们先上六楼,再见。”

        随着电梯门关上,“指示”再次出声:“叶参朔,不要分开行动!信号不稳,生命体数量又变成五个了,可能是探测系统故障,前期务必要保证所有玩家存活!不然你……”

        “好。”他打断了啰嗦的人。

        “好什么?”项述茫然问道。

        叶参朔敲敲表,很自然地回答说:“听你分析,感觉很好。”

        项述意味不明地笑了:“很多人讨厌听我说话。”

        “他们讨厌的只是被批评。”叶参朔又补充道:“不过你的声音很好听。”

        “你也不错。”项述毫不客气:“嘴很甜。”

        叶参朔无声淡笑,“指示”那头在唾骂他的不正经,其实最讨厌被批评的人是他自己,每次那个黑粉一出现,他都想带着五个小号和对方互骂。

        高禄节循着短暂的空隙插话:“我们……写出完整的‘故事‘,就会出去吗?”

        “游戏说过可以。”项述说:“到时候让你写,作为‘拯救迷途女鬼‘的奖励。”

        “我不想出去。”高禄节从没这么快地说过一句话。

        项述轻哼:“你还想留在这鬼地方干什么?”

        高禄节默然。叶参朔想起刚进游戏的时候,这个人就一直在找机会和其他人分开,直到自己告诉他游戏里的死法有多惨烈,才愿意加入找线索的行列中。他朝高禄节的方向说:“再怎么样,死在游戏里都不如在外面摸爬滚打得好。之前你不是明白这个道理吗?”

        “我知道死在这里很痛……”高禄节哽咽着,“但怎么死,不都是一样的吗?游戏里,游戏外,都看不见……”

        他顿了顿,像是在回应之前项述的话,说道:“‘故事’写完了,谁来救我?”

        “你还觉得‘故事’只是故事吗?”项述的语气有些不耐烦,叶参朔听见他轻拍了高禄节的肩膀,问道,“你难道不觉得——‘故事’和你的经历太相似了吗?”

        高禄节刚要抽泣,忽然间哽住了。电梯上升得格外慢,仿佛已经被抽尽了力气。

        项述收起常有的嘲讽态度,郑重地说:“整容失败、意外失明、没有家人……我不知道你还经历了什么,不过这个‘故事’在各个方面都太像你的遭遇,你能劝它的主角活下去,为什么不能自己想开?”

        他们看这个“故事”,就像在看他的人生。他能做出所谓救赎,也是在宽慰自己。

        叶参朔握紧了手术床的扶手,项述说的没错,但解决别人的难题不过是一句建议,话语落地,于己无伤。而自己的痛苦总是要自己面对,不是一句鼓励就能结束的……

        他最清楚这种转换的差异,无力感从记忆深处再度萌芽。

        “你怎么知道我的事?”高禄节猛地一颤,惶然问道。

        叶参朔立马摁住了身边的项述,不让他说出自己先前透露高禄节背景的事。

        现在两个玩家都知道他能打探别人信息了,“指示”那头又开始破口大骂:“让你嘴瓢说出去!务必,务必做好伪装!出事了整个行动都要重来!你叶参朔一条命也担不起这个责任……”

        “知道,知道。”叶参朔附和道。

        项述和他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转而跟着高禄节问:“是啊,你怎么知道的?”

        不能再分心了!叶参朔愤愤地敲了下手表,下一秒就听见电梯语音机械地播报:“六楼到了。”

        “出来吧。”他模糊应答,推着手术床就往外走,振声道,“不谈伤心事,专心讨论游戏——我们的目标是理清楚那两场手术的顺序,还有小梅和院长的关系。”

        “对了。”项述突然道,“既然‘故事‘和高禄节的经历相似,不如参照着理一理?”

        高禄节倒是不拒绝,坦然道:“我?我也做了两次手术……第一次就是个医美,但是医院不好……没管理好,烫伤了。然后我去做恢复手术,因为烫伤后赘皮严重,眼睛被遮住了。可是,可是……”他语无伦次,再次哭道:“麻醉量太少,我中途醒来了……再也看不见……”

        “那天生失明?”项述没有照顾人感情的意思,紧接着问。

        “我能看见光。”高禄节说,“以前可以,在光强烈的时候能分辨形状,但现在,真的好暗……”

        叶参朔在电梯外摸索着,发现这层楼的空间结构又不一样了,他们处在一个不大的方形房间内,这似乎是个闭塞的小厅,没有气流运动,令人恶心的味道也淡了不少。

        除了一楼,这里的二楼、三楼是手术室,四楼、五楼是贵宾休息室,如此规整的结构分布,再对应小梅砍人时喜欢造出的对称感,他不得不怀疑美容院的楼层空间是重复的。

        既然这样,那六楼也许和七楼一样,有着小梅和院长坠落的源头——会议室。

        项述在喋喋不休地询问高禄节,把“故事”和他的经历对应上,然后理清逻辑联系。叶参朔不想插手,也不大忍心听人哭着讲一个真实的悲剧,便绕着房间开始找门。

        “指示”终于有机会说话了:“不错,玩家和‘故事‘有关,你找借口问清所有人的个人信息,尽快把人和身份对上,找到那个非生命体……”

        即便他知道这六个玩家的名字,也猜不出谁是那个混进来的东西……因为,麻烦之处在于,六个玩家在外面都是能查到的真人。

        况且谷城出了事,“指示”已经无法提供这些人的具体信息了,他因此不能从他们的自我介绍中找出破绽,只能在游戏中一点点纠察。

        房间的两面都是墙,直到走到正对面,叶参朔才摸到了冰凉的平面,指甲意外刮过,刺激的感觉传遍全身,那是一扇毛玻璃门,轻触时还会发出沉闷的响动声。

        “是谁?”里面有个老气横秋的男声哼了声,语气中带着几分警惕。

        “风吧。”是小梅那沙哑又尖涩的声音,她很懦弱,但就像之前的每一次那样,会累积着怒气最后爆发,“您不应该转移话题。”

        那个男声大概是院长,叶参朔轻伏在玻璃门上,又蓦然想起里面的人可不像他们一样没有视觉,能够透过玻璃看人,只能悄无声息地靠上另一边的墙,更不敢再叫项述他们,以免发出脚步声。

        院长放宽了心,叹着气道:“爸爸……”

        “您不用自称爸爸。”小梅打断了他的话,压抑着哭腔说:“如果你承认贵宾说的话是真的,那我也不会把你当作父亲。”

        “是。”院长即刻应答,而小梅抽泣了一声,又被他打断道:“那时候你妈妈还在,她说不管怎么样,都要给你最好的……这么多年,攒够了钱,本来想带你去治病,结果又出了这事。”

        小梅颤声道:“手术出了意外,还不是因为你给了贵宾那么多特权?他们能做投资,也能害人……不正当的钱,本来就不应该攥在手里,现在报应来了,平时他们换别人的主治医师,现在换了我的麻醉师……”

        “梅……”院长长叹一口气:“这些钱我一分没花……你看院里,上次装修还是你妈妈走之前的事。所有都存着,就是想治好你,找所有的方法——去国外也好,一直靠化疗也好,只想治好你。”

        “我不用活那么长!”小梅嘶哑的嗓音令人寒战不已,“我只想把每一天过好,让我看得见,继续做手术,继续升职,这样就很好了!“

        院长沉声劝说:“调职也是为了你,我只是不想让你过得太苦。”

        “不,治好我只是一个安慰而已,只是因为你想给妈妈一个交代,你是为了你自己才攒的钱。”

        叶参朔感到气氛沉重了起来,项述问完了话,似乎也注意到了这里的声音,静悄悄地靠近他。人在低温的空间中能靠那点微弱的体温感知到对方,他们挤在玻璃门边的墙后,衣物阻拦不了温度的交流。

        “对应高禄节的经历,故事就清楚了。”项述凑近叶参朔,清甜的味道一点点泛起,进入他的鼻腔,叶参朔有些失神,又听对方说:“她应该是攒了点小钱整容,第一次失败造成面瘫,第二次恢复手术的时候麻醉失误导致失明。”

        叶参朔小声应和,又问道:“现在听他们两个吵架,感觉就是父女,院长并没有把她当情人的意思,高禄节那里怎么说?”

        项述也有些疑惑:“他没提到过……虽然都是孤儿,但高禄节没被人收养。”

        看来“故事”并不完全贴合玩家的经历,叶参朔深思,缓缓说道:“院长确实像个父亲,为了妻子的遗愿治愈女儿。不过也有可能是他用来欺骗小梅的托词……现在到底要怎么确定他们的关系?”

        两人正纠结,忽然听见玻璃门沉闷的震动声,一个拖曳感极强的脚步朝会议室内踏去,而小梅惊恐万分地叫了一声。

        那头,粗重的呼吸混杂在一起,没人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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