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
八点，程淮在姜之的陪同下准时坐在了姜家餐桌前。
与苏家不一样，姜家看上去似乎很和谐的样子，当然，程淮在心里默认这种和谐有百分之八十以上都是装出来的。
人都到齐后，几个盛满饭菜的盘子被保姆端了上来，程淮看了一眼，几不可见地叹了口气，没一个他爱吃的看来今晚又要饿着睡觉了。
“小淮啊。”姜天诚笑眯眯地唤了程淮一声，“吃菜，别光坐着。”
“诶，好。”程淮讷讷地回了一句，筷子被他握在手里，但就是不知道该往那个盘子里伸。
姜天诚说话的时候陆雯的眼神一直定在程淮脸上，见程淮叹了口气，陆雯的手立马伸去了桌下，轻轻拍了拍姜之的胳膊。
“儿子，妈怎么觉得小淮胃口不太好的样子，他怎么什么都不吃？”
姜之看了一眼摆在程淮面前的那几道菜，心下了然，默默地将自己面前的一份牛肉挪去了程淮那边。
“妈，您吃您的，程淮前两天生病了昨天刚出院，医生不让他吃太过刺激的食物。”姜之轻声说。
“啊？生病了？你这孩子怎么现在才说，你早点儿跟我们说我跟你爸也好去医院看看小淮啊。”陆雯一惊一乍道。
姜天诚的注意力很快就被陆雯的声音吸引了过来，姜之放下筷子抬手摸了摸眉毛，不自在地看了程淮一眼。
“怎么回事？”姜天诚沉声问。
“我的错，我给他吃了过期的糖。”姜之老实道。
啪的一声，姜天诚的大手猛地拍在桌上，众人吓了一跳纷纷愣在原地。
“胡闹，你怎么可以做出这种事？小淮是你爱人，是要和你共度一生的人，你怎么能这么狠心给他吃过期的东西？”
姜天诚的斥责声让程淮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想替姜之解释几句，“那个……爸，不是你想的那样的，是我自己不小心……”
“行了，小淮，你用不着替他说话。”姜天诚冲程淮摆了摆手，“姜之啊，我知道你对我们给你安排婚事有意见，但当初我跟你妈也是征求过你的意见的。”
“现在证也已经领了，我从小就教育过你，既然领了证成了合法夫妻，你就得对人家好。”
“是，爸，我知道。”姜之低着脑袋说。
“知道，知道你就做不出这种事来。”姜天诚冷着脸，一副要追查到底的表情瞪着姜之。
“说说吧，过期的东西你留着它干什么？别跟我什么你不知道他过期了，我要听的是事情的真相，不是你用来蒙骗我的理由。”
程淮坐在姜之身边显然有些尴尬，但姜天诚都放话了，他也不敢再多说什么，手伸去桌子底下，快速地在姜之腿上捏了一下。
姜之的脑袋微微转了转，冲他露出一个浅浅的笑，随后将视线转去了姜天诚脸上。
“爸，这件事是我的错，以后不会了，糖是我十三岁那年爷爷带我出国玩的时候买的，我一直放在办公室里，没想到程淮会对那个感兴趣，但出事之后糖我已经处理掉了，您放心。”
程淮本来以为姜之解释之后姜天诚还会接着斥责他几句，但没想到，姜之话音刚落整个饭桌上的人瞬间就都沉默了，事情好像随着姜之的话进入了一个更深层次的问题。
“吃饭吧吃饭吧，小淮人没事就好，人没事就好。”半晌后，陆雯打破了桌上尴尬的气氛，开始招呼着大家吃饭。
姜天诚也没再说什么，但脸色看上去似乎比刚才更加难看了。
一顿饭吃得战战兢兢，程淮其实没吃多少，平时吃惯了吴婶儿做的饭，冷不丁换了个厨子，感觉每一道菜都吃不惯了。
好不容易熬到晚饭结束，程淮本来想让姜之带自己早点儿回去，但还没来得及等他开口姜之就被姜天诚叫走了，无奈，他只能手足无措地站在客厅地上，目送着姜之进了姜天诚的书房。
“小淮，来坐，妈正好想跟你谈谈，姜之那边你用不着担心，他爸啊，就是样子看上去凶了一点儿其平时连句重话都舍不得对姜之说。”
陆雯端着一大盘切好的水果，生拉硬拽着程淮往沙发上坐，程淮本来没打算跟陆雯“谈心”，但她这么热情搞的程淮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个拒绝她的理由。
“小淮，你吃啊，刚才晚饭是不是不合口味啊？妈看你都没怎么吃，来吃点儿水果，不然晚上该饿了。”
陆雯将一份切好的杨桃往程淮面前推了推，盯着程淮的眼神分明在说，你吃啊，我看着你吃。
程淮看着那几片杨桃，使劲牵着自己的嘴角，生怕陆雯看出他内心对这种东西到底有多么的抵触。
杨桃，程淮最讨厌的水果之一，但在陆雯的热情注视下，他不得不用小叉子叉起一片放进嘴里努力地嚼着。
“怎么样？好吃吧？妈跟你说姜之最喜欢吃这个了，小时候自己一个人能抱着吃一大盘。”陆雯笑着说。
“呵呵，是嘛？”程淮不尴不尬地回了一句。
“是啊。”陆雯继续说，“只可惜啊，自从他过完十三岁生日之后我就再也没见他吃过杨桃，这孩子啊，就好像变了一个人一样，话也比之前少了许多。”
“为什么？”程淮好奇道，“他过生日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吗？”
“哎。”陆雯看着程淮深深地叹了口气。
“姜之十三岁生日那年，本来一切都挺好的，他爸因为工作忙实在抽不出空来陪他，就买了机票让他爷爷陪他出国玩儿，那罐害你住院的糖就是他过生日的时候他爷爷送给他的礼物。”
怪不得，怪不得姜之会将一罐已经过期了十多年的糖果一直留着办公室，程淮心想。
“那后来呢？后来发生什么了吗？”程淮问。
“后来。”陆雯的眼眶有些湿润了起来，好似回忆起了什么不好的事一样。
“后来他爷爷带着他在国外住了半个多月，那段时间姜之一直很开心，每天都会发各种各样的照片给我，一直到他们回国后的第二天。”
“那天我不在家，姜之给我打电话说他想吃杨桃，让我回家的时候给他买，我答应他了，但事情太多了我回家的时候就给忘了，那天他因为我没给他买杨桃一直在吵，他爷爷看不下去了，就出门准备去给他买杨桃吃。”
程淮的眸子动了动，面前那盘杨桃突然变得奇怪起来，他有种预感，这个故事的结局应该不会太好。
“爷爷去超市给他买了新鲜的杨桃，但从超市出来的时候被一个喝醉酒的年轻人开车撞倒了，那天太晚了，路上几乎没什么人，等发现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陆雯捂着嘴，但还是发出了一丝轻轻地抽泣声，程淮看着她，脑海中突然浮现出自己母亲的模样，他很想伸手去拍拍陆雯的背，但他做不到。
“小淮啊，妈之所以告诉你这件事是想让你别恨姜之，他真的不是故意的，他只是……还没从失去爷爷的痛苦中走出来。”
陆雯的肩膀一耸一耸地，两只湿漉漉的眼睛望向程淮，程淮看着她，突然感觉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了起来。
记忆中，母亲和苏文光每次吵完架的时候就是现在这副模样，也是这样两只湿答答的眼睛，也是拼命捂着嘴却还是控制不住的呜咽声。
程淮的脸慢慢憋成了红色，视线中陆雯的脸与母亲的脸不断地交错融合着，让他分不清哪个是真的哪个是假的，他慢慢地将自己蜷缩在一起，眼睛紧紧地闭着，试图用这种办法来躲避一切令他害怕的东西。
姜之听到陆雯的叫喊声从书房里冲出来的时候，程淮已经将自己缩成了小小一团，纤长的睫毛止不住地颤抖着，整个人看上去害怕极了。
“程淮你怎么了？你睁开眼看看我，我是姜之啊。”姜之将他抱进怀里，一下一下地轻抚着他的背。
不知道过了多久，程淮的眼睛终于缓缓地睁开了一条缝，几乎是姜之的脸映入眼帘的一瞬间，他整个人就扑了上去，死死地抱住了面前的人。
“别怕别怕，我在这儿呢。”姜之的手轻轻拍打着他的背，柔声说。
陆雯站在一旁手足无措地看着地上的两人，她不知道程淮为什么突然会变成这样，刚才还好好的，难道程淮对杨桃过敏？
“小淮你怎么样？要不要让姜之送你去医院？”姜天诚将同样受了惊吓的陆雯揽进怀里，急切地问。
但他不知道，他看似随意的一个动作，已经深深地扎进了程淮心里，苏文光和柳茹倾的影子从脑海中跳了出来，程淮深吸一口气，死死地抓着姜之胸口的衣服，咬着牙说：“姜之，带我回家。”
“好。”姜之应了一句，抱着程淮大步往门外走去。
“你没事吧？发生什么了？”路上，程淮靠着车窗一动不动，姜之有些担心，在程淮胳膊上轻轻碰了碰小声问。
“没事。”程淮没多说什么，淡淡地回了两个字。
一整个晚上，程淮都表现得十分郁闷，姜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好几次想跟程淮搭话都被他堵了回去。
“你饿吗？”
“不饿。”
“你困吗？今晚要在哪里睡？”
“我房间。”
“要我陪你吗？”
“嗯。”
姜之无奈，只好跟着程淮一起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看。
“姜之。”半夜两点，程淮以为姜之睡着了，轻轻地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嗯。”姜之应了一声。
程淮愣了一下，黑暗中，两只眼睛一眨一眨地，“你不困吗？怎么还不睡。”
“困，就快睡了。”姜之说。
程淮将身子往姜之那边挪了挪，头埋在枕头里，闷闷地问：“晚上你爸又骂你了吗？”
“嗯。”姜之老实道，“他说我对你不好。”
“不是的。”程淮说，“你已经对我很好了。”
姜之挨着程淮的那只手臂动了动，没说话，半晌后，他又问：“程淮，其实你不喜欢杨桃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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