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49章
一整个星期，程淮和姜之几乎都在去医院的路上。
陈小枫的身体没什么大问题，就是长期的营养不良外加情绪剧烈波动的原因才会突然晕倒。
程淮和姜之都有事要忙没时间照顾陈小枫，所以特地给他请了个护工，一天二十四小时看着他。
“你和那两位那大老板是什么关系？他们看起来很照顾你。”护工是个中年女人，话很多，平时没事的时候就喜欢拉着陈小枫聊天。
“没什么关系。”陈小枫说，“几个月之前我还不认识他们，但现在，我跟他们住在一起，如果非要问我什么关系的话，我大概勉强算他们弟弟。”
护工愣了一下，随即开玩笑般地说：“那他们对你可真好，现在一般没人会愿意让不熟悉的人住在自己家里了吧。”
不熟悉的人。陈小枫在心里默默地重复着护工的话，是啊，如果说之前自己还能帮着程淮照顾他父亲的话，那现在呢？现在自己还能做什么呢？他想不出来了。
三天后，陈小枫顺利出院了，出院的第一件事就是去了程淮的公司。
姜之之前带他来过一次，公司里但凡有点儿眼力见的人都不会拦他，就这样，他一路畅通无阻凭借着自己的超强记忆力轻而易举地找到了程淮的办公室。
“你怎么来了？什么时候出的院？”程淮看到他的时候有些惊讶，他不知道陈小枫今天会出院，早知道就应该派人去接他。
“我刚从医院出来，有事儿想找你说。”陈小枫站在程淮办公桌前，手一直在裤子上搓着，显得有些局促。
“什么事？”程淮将手里的文件放下，看着他问。
“我想搬回原来的地方住。”陈小枫直截了当地说。
“为什么？”程淮皱了皱眉，不理解陈小枫为什么会突然这么说。
“我现在帮不上你的忙了，就不能再在你家住下去了。”陈小枫认真道。
程淮有些头痛，他不是很擅长跟小孩儿打交道，也不是很能理解陈小枫这种明显比同龄孩子早熟了一大截的半大男孩子的心理活动。
“你先待着别动，我去打个电话。”程淮说。
陈小枫没说话，静静地盯着程淮的背影看，片刻后，姜之火急火燎地赶了过来。
“说说吧，为什么要走。”姜之开门见山道，程淮给他打电话“求救”的时候，姜之正在开会，一听陈小枫又要走立马将会议喊了暂停，带着贺谦就往程淮公司跑。
“我没有能回报你们的东西了。”陈小枫说。
也许是刚才跑得太急了，姜之现在只觉得一口气憋在胸口，既上不去也下不来。
“但你回去的话，一个人很难活下来，你知道的吧？”姜之说。
陈小枫脸上的表情顿了顿，片刻后，他缓缓地点了点头。
“好，既然你知道，那我觉得你就完全没必要再回到那个地方去了。”姜之摆出了一副商业谈判的架势，把一旁站着看戏的程淮都看得一愣一愣的。
“第一，你一个人生活在山上很不安全，而且你已经有一段日子没回去，你甚至不知道那个房子现在还能不能住人。”姜之盯着陈小枫的脸冷静分析道。
“第二，相信你也看出来了，我和程淮，我们两个很有钱，非常有钱，多养一个你对于我们俩来说根本不算什么，说实话，也许你一辈子花的钱还不到程淮那个黑心爹勒索他的一半儿。”
额……程淮扶额，好好地怎么又扯到自己身上了。
“第三，我们两个的情况你也都清楚，虽然我们俩已经结婚了，但我们应该不会有自己的孩子，虽然你的年纪有点儿大当我们儿子显然有点儿不太合适，但你完全可以给我们当个弟弟之类的，我现在投资你，万一有一天我们俩落魄了，就换你投资我们了。”姜之又说。
此话一出，别说程淮了，连陈小枫的眼睛都瞪大了一倍。
“所以你要让我给你们当儿子？”陈小枫问。
什么当儿子？姜之一口老血差点儿喷出来，一旁的程淮也听不下去了，“你什么理解能力？他是说要让你当弟弟，以后等我们两不行了你就来照顾我们俩。”
“哦……”陈小枫也不知道到底听懂了没有，低着头思考了片刻，一脸笃定地冲姜之点了点头，“好，我决定给你们当弟弟，现在你们照顾我，以后等你们老了生病了我就照顾你们。”
程淮听着他们俩的对话，心里不知道到底该不该高兴，说高兴吧……陈小枫说的听起来也不是什么好话，说不高兴吧……自己还莫名其妙多了个弟弟。
虽然要花点儿钱吧，但说实话，他还是挺喜欢陈小枫这个弟弟的。
“好的，就是这个意思。”姜之点了点头，立马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行了，没事我就先回去了，我还有会要开。”
“那我接下来要干些什么？”陈小枫见姜之要走，赶忙跟在他身后问。
“问他。”姜之看了一眼程淮，“不许教他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
姜之说完就走了，程淮与陈小枫面面相觑，自己什么时候说要教陈小枫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了？
诶，等等，什么叫乱七八糟的事儿？那都是正事儿好不好。
陈小枫看着程淮那张变化莫测的脸，一脸的无奈，“所以接下来我到底要干什么？”
干什么，程淮盯着陈小枫想了片刻，他现在这个年纪当然是去上学了，除了上学他还能干什么？
一周后，在程淮“钞能力”的运作下，陈小枫顺利地进入了全市最好的中学，领到了他人生中的第二套校服。
……
火葬场的人已经一连给程淮打了好几天的电话了，他们一直在催程淮过去将苏文光的骨灰带走，程淮一拖再拖，想了将近一个星期也没想好到底要将苏文光的骨灰安放去哪里。
“喂，程先生是吗？我打电话是想再向您确认一下，您父亲的骨灰是否需要长期安放在我们这边？”
电话那头，正在跟程淮通话的是一个极其甜美的声音，要不是事先存了这个电话号码，程淮都要产生一种自己背着姜之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的错觉了。
“我一个小时之后去取，可以吗？”程淮捏着手机，沉声问。
“可以。”那边没再说什么，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
一小时后，程淮面色凝重地站在了火葬场大厅里，工作人员核对身份之后，递给他一支笔让他签了好几份文件，最后才将一个小小的陶瓷罐子摆在了他面前。
程淮没说什么，抱着那个陶瓷罐子上了车，他对着那个罐子思考了很久，最后总算是为他想到了一个好去处。
帕加尼在山路上一路飞驰，程淮将苏文光带去了程嘉面前，快过年了，他们一家三口已经很久没在一起过过年了，但程淮怎么都没想到，最后他们竟然会以这种方式团聚。
程淮在程嘉墓前坐下，天气有些冷，他一直在打哆嗦，但还是坚持着给程嘉讲完了这些日子以来发生的所有事，以及他过完年就要跟姜之举行婚礼的喜讯。
他想象不出来程嘉和苏文光如果现在都还活着的话会是一种怎么样的场景，也许他们还会像之前一样吵吵闹闹，再也许他们也会变成姜天诚和陆雯那样的模范夫妻。
程淮不知道，他这一生，明明才只活了二十几年，可为什么感觉像已经活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呢？
那天，到最后程淮也还是没把苏文光跟程嘉葬在一起，他觉得，也许程嘉早就不愿意跟苏文光在一起了，她在那边儿或许早就找到更好的更适合她的人了。
既然活着的时候早已经相看两厌了，何必死后还让他们互相折磨呢？
从山上下来的第二天，程淮去监狱里看了苏卓，苏卓整个人看上去比之前瘦了一圈，看样子在里面的日子过得并不怎么好。
见到程淮的一瞬间，他有些诧异。
“你怎么来了？”苏卓问。
程淮冲他笑了笑，“怕没人来看你你会失望，所以我特地过来看看你。”
苏卓的脾气还是之前那副样子，他冲着程淮冷哼了一声，“你会有那么好心来看我？我能有今天还不都是拜你所赐吗？”
程淮看着他的脸，一点儿都没生气，脸上的笑意反而更重了，“你这话怎么说的，你能有今天全是靠你自己的努力，我出的那点儿力根本不值一提。”
苏卓瞪着他，两只眼珠子都要滴出血来了，恨不得现在就立马从玻璃那边儿扑出来一样。
“你别生气，我今天过来是有好消息要告诉你。”程淮说。
“什么好消息？”苏卓没好气地问。
程淮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小盒子，按理说，这种东西是不能带进来的，但他实在太想看到苏卓见到这个时候的反应了，为了把这个小盒子带进来，他花了不少钱。
“这是什么？”苏卓一脸疑惑地看着他。
“别急。”程淮慢条斯理地将那个小盒子放在了桌上。
“让我们先来说第一个好消息吧，那就是你的母亲，柳茹倾女士，在你进来之后没几天就跟着一个有钱男人跑了，你还不知道吧？我怎么想都觉得这对你来说应该算是个好消息，所以特地跑来告诉你。”
苏卓脸上的表情变了变，片刻后，他深深地呼了一口气，“也好，也好，苏家败了，她跟别人走了也好。”
程淮看着苏卓，脸上缓缓地露出一个笑，就好像他真的在为苏卓和柳茹倾考虑一样。
“你看，我就知道你会高兴，那我们再来说说第二个好消息。”
经历了第一条，苏卓显然已经没有刚刚那么紧张了，整个人靠在椅子上，一副我倒要看看你能说出什么来的模样。
程淮将那个小盒子往前推了推，苏桌的目光落在上面，觉得程淮有些莫名其妙。
“叫人啊，你怎么不叫人。”程淮盯着苏卓的脸轻声说，“我记得你之前不是整天一口一个爸的叫吗？怎么？现在他变成这样了，你认不出来了？”
程淮话音刚落，苏卓噌地一下就站了起来，一旁的狱警立马上前一步又将他按了下去。
“你说什么？”苏卓嘶吼着，整个人看上去就像失控了一样，“爸怎么了？你说话啊，爸到底怎么了？”
“死了，烧成灰了。”程淮淡淡地说。
“死了，死了。”苏卓喃喃地重复着那两个字，整个人跌回了椅子上，泪水不断地从他那两只通红的眼眶里涌出来。
“怎么死的？”半晌后，苏卓问。
“癌症加脑溢血。”程淮说。
苏卓不说话了，整个人看上去呆呆的，程淮没再多停留，他将那个小盒子留给了苏卓。
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他将苏文光带去了他最喜欢的小儿子身边，同时，他也无情地击碎了苏卓心中想要出来之后靠苏文光东山再起的那点儿不切实际的幻想。
人嘛，心里一旦没了盼头就什么都不是了。
程淮笑了，但不知道为什么，他似乎远远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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