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节 拔剑心茫然
“魔核！我成了一只恶魔！我竟然是一只恶魔！”
一个回响了千百遍的声音盘踞在乌恩奇的脑海里，许多往事涌上心头，虽然这个时候乌恩奇已经没有了属于人类的心。
乌恩奇回想起矗云山的时候，他的母亲恩吉雅对他不冷不热，她似乎只喜欢她的小女儿莎琳娜。乌恩奇回想起他的父亲开阳王阿育奇只看重混血的儿子巴木巴尔，却对他这个纯血的嫡长子置若罔闻。乌恩奇回想起他练不成属于人类的开阳剑法，而巴木巴尔却一蹴而就。
乌恩奇更回想起，巴木巴尔的生母，开阳王的宠姬夜魔黎茉尔始终对他亲爱有加，她甚至顶撞开阳王，屡次为他求情。然而乌恩奇却一直讨厌黎茉尔，他始终都觉得正是因为开阳王贪欢好色，宠爱那只妖媚的夜魔，他和他的母亲才会被疏远，以至于最终被排挤出武驰宫。
“混账！”乌恩奇狠狠打了自己一个耳光。
因为他发现夜魔黎茉尔才是他的生母，但从小到大他都对她横眉冷对，恶语相向。
“混蛋！一群混蛋！为什么要欺骗我！”乌恩奇抓着头发，声嘶力竭的狂叫，他愤恨的喊声让台上台下所有的魔族为之胆寒。
乌恩奇嘴角喊裂了，如幻如烟的魔能取代了鲜血，从他的嘴角处溢出来，在他的脸上堆满了焦躁、震怒、怨忿、悔恨以及绝望，那是一种什么样的表情？
一直以来，乌恩奇都以他是纯血的人类而自傲。因为他是纯血的人类，所以他自居是众生的智者，万物之灵长；因为他是纯血的人类，所以他可以昂首挺胸，独行与群魔之中却面不改色；因为他是纯血的人类，所以即使他离开了矗云山，仍然有不会折断的脊梁。
然而他其实不过是个杂种，是个出生即被调换的笑柄，是一个连自己的母亲都分不清楚的糊涂蛋。他精神里的支柱已不复存在，那根不会折断的脊梁折了。
陡然间，乌恩奇的肩上传来了一阵剧痛，冰魔席德尔的冰剑斩在乌恩奇的肩头上，锋利的剑刃几乎要将他的右肩齐齐斩下。
冰魔席德尔三丈高的身躯宛如一座冰山立在乌恩奇的面前，冰魔毫无同情的咆哮道：“站起来！你怕了吗？颤抖吧，求饶吧，你这个卑劣的吹嘘者杂种！”
“杂种”两个字，深深的刺痛了乌恩奇的心。乌恩奇大喝一声，纵跃而起，奋不顾身的一拳打向面前的庞然大物。青莽莽的撼山劲从乌恩奇的左拳上倾泻而出，磅礴的气劲仿佛飞流直下的瀑布，好似倒海翻江的怒涛，更像是蕴含了烈焰的火龙卷，像是爆发的愤怒火山。
冰魔席德尔庞大的身躯被乌恩奇一拳击飞，伴着千百声冰凌破碎的脆响，冰魔席德尔的一身冰甲片片碎裂，永冻冰柱化成的冰剑也被震得当中断折，冰魔席德尔远远的飞了出去，“碰”的一声摔在雷霆斗场的边缘。假如乌恩奇的力道再大一分，席德尔就会被击飞到禁忌雷网上，被狂雷电成飞灰。
冰魔席德尔被打懵了，他完全没想到濒死的乌恩奇竟能发出如此强劲的一击。冰魔席德尔爬起身，警惕的握着永冻冰柱，心中懊悔不已——刚才的一剑他本该直接砍掉乌恩奇的脑袋，可是他竟浪费了大好时机，非要逞逞口舌之快。
爬起来的冰魔席德尔再次发出了震天的咆哮，环形的冰浪如同翻滚波涛席卷了整个雷霆斗场，方圆百米结满了冰凌，就连乌恩奇的身上也挂上了冰霜。席德尔大意了，但是适才的一拳，让席德尔不敢再对乌恩奇有任何轻视，他的眼睛变成了血红的颜色，怨恨的盯着乌恩奇。
乌恩奇的情况依旧很糟，他虽然一拳振飞了席德尔，但乌恩奇的一只右臂也被锋利的冰剑斩断了。断臂掉在石面上犹如蚯蚓一般蠕动。而在乌恩奇被斩断的右肩处却没有留出血，因为属于人类的血早已流干了。唯有如幻如烟的魔能逸散出来，化成绵绵的细丝，魔能的丝线牵着断肢，恰似藕断丝连。
乌恩奇弯腰，以左手拎起断掉的右臂，按在右肩膀的创口上，魔能的细丝迅速的接合了断臂，只留下一条浅浅的痕迹。片刻之后，就连痕迹也消失无踪。乌恩奇咧着嘴，摇了摇手臂，他的右臂可以动，只是略感滞涩。
乌恩奇低沉的骂了一声：“存粹的魔血，真他娘的……方便！”
乌恩奇只是觉得方便，然而在冰魔席德尔的眼神里却显出了一丝怯意，拥有魔核的魔族不死不灭，席德尔曾经怀疑过，但看起来那些关于超凡入圣的传闻好像是真的。面对一个不死不灭，正在暴怒发狂的怪物，如何能够取胜？
冰魔席德尔张口吐出了一片冰沫，他的眼睛里血色更浓，握在他手中的永冻冰柱上结出了更厚的冰，冰剑化成了冰棱，冰棱化成了冰川。伴着清脆的响声，席德尔以永冻冰柱发出了三道凛冽的冰川冲击，铺天盖地的寒冰袭向乌恩奇。与此同时，漫天风雪席卷了雷霆斗场，而冰魔巨大的身体则消失在风雪中。
席德尔的冰雪领域，寒意之强，寒冰之多，令围观的魔族莫不骇然。冰魔的确只是下等魔族，但席德尔是冰魔中的强者，他的实力完全凌驾于许多高等魔族之上。
冰川冲击被乌恩奇轻巧的躲开了，然而残余的碎冰却遍布了整个雷霆斗场。在漫天的风雪中，乌恩奇的背后的一块碎冰化成了晶莹的冰门，那是寒冰传送门。席德尔从寒冰传送门里跨步而出，以锋锐的永冻冰柱戮向乌恩奇的背心。
魔族的武技并没有招式，他们把所有的技巧都称之为技能。席德尔的技能称为“传送突袭”，是冰魔惯用的手段，进可攻，退可守，防不胜防。
然而乌恩奇的身边斗气环绕，无处不在的气场就像是数不尽的眼睛时时刻刻盯着所有的方向。传送突袭虽然犀利，对斗气师却并无用处，乌恩奇右手五指微动，以熟悉的动作招来八面铁剑。他扭身避开冰魔的突刺，信手一剑挥出，看似归鸟投林，木叶微落，随意自在，浑然天成。
但这挥出的一剑，却是开阳剑法中恨意之剑，名为“衔沙填海”。古有女娃溺亡于海，化为飞鸟，恨海衔沙以填之。剑招衔沙填海，剑为其形，恨为其质，以恨意牵动因果，剑出则必中。
乌恩奇的这一剑，像天瀑流云般不可预知，像夕阳斜下般终将坠落，像宿命的牵引般无可阻挡。然而乌恩奇却错了，因为他仇恨的对象并不是冰魔席德尔，而是他自己，是开阳王阿育奇，是离奇而又充满了恶意的命运。故而，这必中的一剑悬在席德尔的眉心前，戛然而止。
冰魔席德尔嘶叫道：“混小子，你为什么手下留情？谁要你手下留情！”
乌恩奇摇摇头，淡淡地说：“你没看见吗？我的剑坏了，用这柄残剑刺你，死的将会是我。”
冰魔席德尔定睛望向悬在眉心前的八面铁剑，乌恩奇没有说假话，八面铁剑上果然遍布了大大小小的裂痕，似乎一触即断。
祖灵镜已经被狂雷炸成了齑粉，八面铁剑也残破不能再用，但它们都救了乌恩奇的命。乌恩奇能活下来，在他胸中的诞生出的魔核自然是一部分原因，更重要的原因则在于八面铁剑。
人有三魂，生魂弥散于肌体，智魂流连于识海，觉魂居于内心。心脏破碎了，觉魂也将随之破碎，三魂缺失一魂，人就即将死去。然而乌恩奇的觉魂早就不在心脏里，而是寄居在八面铁剑中，这是因为他修炼了巫法。
人类曾有五大图腾，祖灵太一传授给人类魔法，千臂巨人传授给人类斗气，祈愿灯灵传授给人类灵术，金翼龙皇传授给人类召唤术，世界蛇教会了人类造化法。舟人的巫法缘起于世界蛇的造化法，而造化法是一种高深的黑暗法术。修炼造化法需要在觉魂之侧构建出一处黑暗所在，以便于觉魂徜徉于其中。黑暗所在是一个独有的虚世界，造化法的一切威能皆源系于此。
然而把黑暗所在构架在心脏里，心志就会越来越弱，身体也终将因黑暗源力的剥蚀而日渐腐朽，最终蜕变成可怖的巫妖。
舟人的先祖对造化法进行了扬弃，取其精华，弃其糟粕，以灵契的方式将觉魂移居到器物上，那样器物就是灵契物。在灵契物中构建黑暗所在，虽然威力远逊于原来的造化法，但却将变为巫妖的可能性降到了最低。为了作为警惕，舟人的先祖便将改进后的造化法称为巫法。
乌恩奇也修炼了巫法，他的灵契物便是他的八面铁剑，因为他的觉魂和黑暗所在都寄居在八面铁剑里，所以那面铁剑才可以藏在心中，可以随心所欲的改变大小和重量，即使铁剑不在身边，乌恩奇也可以凭空将它呼唤至掌中。
在此之前，乌恩奇中了妖灵少年的破灭晶棺，不只是他的心脏，连同八面铁剑也被罩在了晶棺里。乌恩奇的心脏与晶棺一同破碎了，但是坚固的八面铁剑却保护了他的觉魂依然完好如初，所以他还活着，但已非人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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