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黑色翅膀
二桃抹了一把湿漉漉的脸，不怒反笑了，说你心情不好我理解，但乱发脾气是没有用的，反而让你这个人掉了档次。我说人都废了，还要什么档次。
不顾劝告，我再次翻身从床上下来，尝试着站起。
终究是站了起来，颤颤哆哆的。然而，才往前迈出一步，另一条小腿骨也应声而折了。
疼痛使我浑身冒汗。我跪倒在地上，心里难过极了。人一难过，免不了要哭。
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几乎无法呼吸。
二桃说：“哭对你一点好处也没！”
我哭着说：“不哭我憋屈得慌！”
我越哭越厉害，禁不住抽噎。
二桃说：“你现在抽噎很危险！”
但人在抽噎的时候，根本控制不住，得等到噎抽完为止。
我抽噎得很厉害，每一次身体颤动的幅度很大。
还没等到我的噎抽完，我的胸下部便起了一声清脆，传来一阵剧痛。
肋骨断了。
二桃说：“你的骨头太脆弱了，照这样下去，你迟早会没命的！”
我问：“那怎么办？”
他回答依旧：“暂时只能在床上好好躺着！”
我躺不下去了。我躺得头疼恶心。
二桃今天看起来，心情真的很不错，甚至脸上还挂着笑意。令我气不打一处来，说：“我都这样了，你到底在高兴什么？”
二桃说：“我高兴，是因为我遇到了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儿！”
我并没有问是什么高兴的事儿，因为我现在对任何事情都提不起兴趣。除非能让我的骨头变得坚硬起来。
我以为二桃会主动说出来。
可他一直不说。他好像在等着我问。
世界上就有这么一种人，你若不问他，他便不会告诉你任何事儿。当然，不能排除这种人看不起你。
二桃好像从来没有看得起过我。
我始终没有问，我注视着眼前某一处，久不眨眼，却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风景。我突然回过神，才发现自己正注视着一个女人。
一个不再年轻的老女人。她本来可以很年轻的。至少要比我和二桃年轻，年轻到能喊我们叔叔。
她现在满脸皱纹，却不显出沧桑的气质，因为她没有一双沧桑的眼睛。她的眼睛虽然已发黄，却透着单纯。她只是单纯地老了。
我觉得她很可怜，跟我一样可怜。
她正在剥蒜。因为二桃今天晚上要吃凉拌黄瓜。
一个有心情吃凉拌黄瓜的人，心里一定愉快。
二桃终于忍不住说道：“你可以不用发愁了！”
我说：“发愁算什么，我想死！”
二桃说：“我有办法让你站起来！”
我说：“管用吗？”
二桃说：“一定很管用！”
女人把黄瓜拿出来洗了。
我突然很想吃黄瓜。
吃了一根黄瓜后，我也变成了一个愉快的人。
我突然对二桃充满了喜爱。他的确是一个挺不错的人。
二桃问我：“你想不想变低？”
我狠狠地点了点头。
毫不夸张地说，我现在对变低的渴望，一点儿也不亚于当初对长高的渴望。
二桃说：“你可以把小腿锯了，小腿骨细，支撑不住你的躯体，但不代表你的大腿骨支撑不住，因为你的大腿骨比小腿骨粗！”
他说得好像很有道理。
女人又洗好一根青葱翠绿的黄瓜，朝我递了过来。动作突兀，使一根大黄瓜一下子横在了我面前，把我给吓了一跳。我慢慢抬起头看她，突然觉得她很讨厌。她只不过是洗了一根黄瓜而已，为什么脸上带着一种满满的成就感？
我此时实在没心情吃黄瓜。
二桃说：“我的办法行不行？”
我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恨不得咬舌自尽。
女人嘎嘣嘎嘣嚼黄瓜的声音，还有单纯无辜的眼神，让我心中的烦躁达到了极点，忍不住吼道：“都给我滚！”
二桃滚了。女人还没有滚。
她不走的原因是，还没领到工资。
“多少钱？”我问。
“二百！”
“你干了才一天半，给你一百五！”
女人答应了。
可我连一百五也拿不出来。
女人坐在地上，撒泼哭起来。
如果人会爆炸，我这个时候已经爆炸了。
二桃回来了，不晓得去了一趟哪里。他的手里正提了一把钢锯。女人向他要工资。二桃说继续干下去，今晚我要吃凉拌黄瓜，工资月结。
“一定要锯掉我的小腿吗？”
“嗯！”
“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没有！除非你愿意一直在床上躺着！”
我宁愿死，也不愿意在床上躺着。
于是，我的小腿被锯了下来。血流了有大半盆子，过程中我有几度疼晕过去。
等我苏醒后，天已经黑了。
二桃正在吃着凉拌黄瓜，嘴里发出嘎嘣嘎嘣的脆音。
他甚至还喝着小酒。
我肚子饿了，但我不想吃黄瓜。我渴得厉害，很想喝一大碗稀粥。女人却已经做好了一大锅面条。我宁愿喝白开水也不愿意吃面条，因为面条太咸。
“离二月二还剩几天？”我之所以这么问，是想让二桃有一份沉重的心情。我现在这种情况，他不应该太高兴才是。
“只剩下三天了！”他看起来依然很高兴。
“我们还有两颗龙蛋没有得到，我真不知道你高兴这么早是因为啥！”我生气地问到。
“我高兴是有一定原因的！”二桃笑道。
“什么原因？”
“因为黑羽老尸马上就要来了！”
黑羽老尸果然来了。
我的第一反应就是先往地上看了看她的影子。
她的影子不是一条龙的形状。
“宝子！”她站在床前，轻唤了我一声，面上带着痛惜，眼睛里充满慈祥，“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我忍不住哭了起来。
“我该怎么做？”黑羽老尸侧首问二桃。
二桃说：“他现在不能走，如果他拥有一双翅膀，再好不过了！”
黑羽老尸的翅膀正流转着乌色光泽，表面仿佛镀了一层黑金，给人一种冷冽坚硬的感觉。
“你想让我把翅膀给宝子？”
二桃点了点头。
低头沉默了一会儿后，黑羽老尸答应了。
但我不答应。
“奶奶，你走吧，我不会让天收你！”我说得十分坚决。
二桃的脸色一下子变了。
他急道：“放走黑羽老尸，我们凑不齐龙蛋，岂不是前功尽弃了！杨大宝，你他妈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没有吭声。因为不知道该说什么。
但我知道，黑羽老尸一定不会走，因为她是我奶奶。
一个当奶奶的为孙子牺牲，好像不是什么稀罕事。
稀罕的是，黑羽老尸真的走了。
而且走得很快，生怕我会反悔似的。
我愣住了。
二桃望我的目光里，含满了太多的失望。
我以为他会发作，咆哮如雷那般的发作。
其实上，我还是不够了解他。
他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好吧，我尊重你的选择！”
一个人该很生气的时候，却太过于平静，绝不是啥好事。
二桃要离开。
离开之前，他说：“后会有期！”
我不知道将来我们还有没有再遇见的时期，反正他走了。
女人也走了。
她走之前，我问她：“你还要不要工资？”
女人摇摇头，说：“不要了！”
我不明白。
她说：“我要去找那个穿黄袍子的人！”
“找他干什么？”我忍不住问道。
“我也不知道，反正我就是想跟他在一起！”女人神情迷茫地说道。
家里变得空荡荡的。
我的心里也变得空荡荡的。我很想哭，却哭不出来。我躺在床上，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当我醒过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
阳光透过窗子照射进来，非常耀眼。
但更耀眼的是一片灿烂的乌色光泽。
两扇巨大的黑羽翅膀正覆盖在我身体上，有一种说不出的暖和。
翅膀的根部就在我背后。
不知怎么回事，它们长在了我身上。
我仿佛一只大鸟。
一只会流泪的大鸟。
我哭得不能自己。
二桃出现了，带着已经不再年轻的女人。
“我奶奶呢？”
“你不用再问，你已经猜到了！”
二桃摊开了手掌，里面正有一枚紫光璀璨的龙蛋。
“你挟持了她？”
“她是自愿的！”
“可她昨天晚上明明走了！”
“她是找人去了，找人帮忙将翅膀嫁接到你身上！”
“你怎么知道她是自愿的？”
“其实，很早的时候，她主动找到我，说愿意牺牲自己为宝子换取龙蛋，我说，什么时候就差最后一颗龙蛋了，你再过来吧，若其它的龙蛋凑不齐，只得你舍命换来的也是枉然！”
“很早的时候，是什么时候？”
“你出生的那一天！”
“可还没到差最后一颗的龙蛋的时候，她怎么提前来了？”
“因为你已彻底丧失了斗志。若有了黑羽老尸舍命换来的龙蛋，相信会激起你的斗志，因为若凑不够八颗龙蛋，黑羽老尸以命换来的龙蛋就会作废！我相信你不会让她白白牺牲的！”
“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除了你们之间后来培养出的祖孙之情外，更重要的是，因为她深深地爱着一个人，这个人就是你的爷爷！”
“我爷爷爱她不？”
“不爱！”
“你怎么知道？”
“因为你爷爷就是亲手摘下她翅膀的人，他将翅膀植到你身上后，他很开心，笑得连眼睛都不见了，待天上金龙抓走黑羽老尸后，你爷爷还说了一句话。”
“什么话？”
“这贱人终于被天收了，我以后再也不用被她恶心了！”
天下起了雨。
蒙蒙细雨。
仿佛情人的眼泪。
是不是连老天爷也跟着伤了心。
女人流泪了。
她说“男人真没一个好东西！”
话说得很平静。然后，她就走了，连头也没有回。
二桃怔在原地。
但她忘了一件事儿。她还没有帮我接白色手指头。距离目前的任务完成度，还差一根没接。
“快把她叫回来，完不成任务，她会被长臂觉罗杀死的！”我急道。
二桃摇了摇头，苦笑道：“就算她死，也不会再给你接白色手指头了！”
“为什么？”
“因为她的心已经死了！”
一个心已死的人，是没有求生欲望的，更何况，就算活下来，还是苍老地活着，尤其她是一个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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