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风暴
凌辰经过净尘部时，天空突然被无边的阴云遮蔽，城市里弥漫着一股久不敞门的恶臭。
“妈妈，为什么我们是奴隶呢？”路边一个脏兮兮的男孩问道。
“因为这是我们的命。”他母亲答。
“那我可以学魔法吗？”
“不行，只有少爷们才能学。”
“为什么我不是少爷？”
“因为这是我们的命。”她像是在说什么理所当然的事，话语里听不出愤怒，甚至有种找到归属的轻松。
凌辰忽然觉得浑身都不自在，像是，像是被关在了一个笼子里。
……
还未走到凯娜神庙，凌辰就见到两个卫兵一前一后抬着一具尸体经过。
不太好的心绪加快了他的脚步。
凯娜神庙里，在不高的平整天花板下是一座巨大的广场，里头铺满了黑压压的人群。
细微的哀嚎和呜咽声让凌辰嘴里翻涌起苦涩。
广场中央的凯娜神像旁，几个卫兵拖去几个木桶，那数以千计的人都仿佛在一刹那醒过来，所有目光都汇聚于此。
不过是馒头。
“开饭了！”一个卫兵喊了声。那疲懒的声音却如蜂王的命令，顿时，密密麻麻的蜂群涌了过去。
卫兵早早退回去，任由他们抢食。
身强力壮的年轻人猛地撞开一个老人，抓起几个面包就往嘴里塞。
不少孩童在扑上去的时候被成人踩踏，不严重的坐下来大哭，严重的躺倒在地上，绊倒了拥挤的人群，自己也被活活压住。
抢占先机的人一只手把抓起来的几个馒头一起塞进嘴里，另一只手麻利地揣进兜里。
甚至有人半个身子探进木桶里去，抱起一大堆馒头就往外跑，沿途掉落的仍然被疯抢，好不容易跑出去就被外围的人联手打翻。
还有很多早已放弃的人坐在广场四处，面如死水地盯着这些狼狈的人。更有躺在地上由始至终一动不动的人，生死难辨。
那些站在中间抓不到馒头的人疯狂嚎叫着，想要推开自己身边的人，却又被挤得想要呕吐。他们身上几天没有洗过的血味、腥臊远远传到凌辰鼻子前。
右手紧紧地攥着拳头，凌辰咬着嘴唇，缓缓地走进了这个地方。
“等会儿！这里不准闲杂人等进入。”一个卫兵气冲冲地跑了过来，手里还拔出一把短刀。
“滚！”频临爆发的凌辰双目如同燃着火球，盛怒下直接轰出一拳，将那士兵砸飞出几十米远。
气流形成的飓风席卷开来，其余卫兵大惊失色，立刻恭敬地退开，不敢多言。
以贝琪的性格绝不会跟这些人一起抢食。——可正因如此，她该怎么办？
凌辰心中万分焦急，喉咙变得干渴，呼吸粗暴起来，双手忍不住震颤。
“贝琪——！”凌辰走到那黄石雕像旁，看也不看那些还在夺食的平民，朝四周大喊。
没有反应。凌辰眉峰轻靠，心急如焚。
这时，靠近角落的人群似乎掀起骚动，凌辰如鹰般的双眼立刻捕捉到了异样。
那是靠近广场外围的一个角落，旁边只有几颗破破烂烂的树，断开的树枝斜斜指着青穹，尖锐而脆弱。
天生的过人直觉让凌辰发现那里投来的视线明显和别处不太一样。
凌辰迈开步子，缓缓走了过去。反常的是，坐在这里的人都立刻挪开了位置，几近让出了一条道来，在那道路尽头，是一张陈旧的祷告长垫，侧面露出了棉花的垫子上，躺着一个人……
凌辰的喉咙上下浮动了一下，强忍着一种莫名的情绪，朝那个方向前进。
抢完了馒头的众人也都把目光转向这个衣着干净的外来者。
橘色的短发从耳垂处卷起，轻轻抚着她的下巴，夹着几片碎叶的刘海下，是一张干瘦、苍白的脸庞，淡淡的雀斑被泥土盖住，看起来已经远远不像十五六岁的少女。
旁边一个老妪看他不像是贵族，开口说道：“这小姑娘来到这里之后就不肯吃东西，好像是亲人在战乱里死掉了。后来，为了救一些小孩子，被那些混蛋……”
她没继续说。
“贝琪姐姐最好了。”一个稚嫩的声音又从耳边钻了进来，顿了顿继续道：“不过，姐姐已经睡了四天了。卫兵快要发现姐姐了……”
那声音里带着哭腔，然而凌辰的大脑却已经没办法处理这些信息。
他只是呆呆地看着红垫上的女孩，那个曾经在自己面前嬉笑玩闹的女孩。
下意识地伸出手，放在她交叉于腹部的手上。无法控制指尖的颤抖，凌辰轻轻摇了摇她，声音惘然无措地呼唤道：“贝琪？”
然而，连心跳都不肯回应他。
整个凯娜神庙一片死寂，只有不少吃饱了的人在笑着谈天说地。
“你是凌辰吗？”老妪突然问。
凌辰呆呆地转过头，没说话。
“这是小姑娘前几天交给我们的东西，吩咐如果有机会，把它交给一个黑色头发的少年人。”老妪说着，从破旧的衣衫里抽出一个浅白色的信封。
凌辰双眼通红，颤巍巍地接过信。
抽出信打开，一股不属于这里的淡香飘出，那泛黄的信纸上没有一丝灰尘：
亲爱的凌辰哥哥，
你没有事，真是太好了。
爸爸的事让我很难过，我几度想要自杀，但是来到这个地方之后，我看见了这些孩子，看见了这个城市虚假的繁荣。
在街上那些满面笑容的幸福背后，藏着无数民众的哀痛。
每天，我都看到不少人被抬出去。
明天就会轮到我了吧。
我只是想和你还有爸爸一起吃黄油蘸面包，还有每个星期的烤肉，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身子好冷。
好想你。
希望，像这样的事情能够在这一次终结，这个国家能够变得友好。
至少让这些孩子，也能好好吃上饭。这样，就算我离开了，也心满意足了。
凌辰合上信封时，揪心的疼痛立刻开始绞动他的心，手指用力攥捏得发紫。
他闭上眼，缓缓低头，亲吻贝琪的额头。
这时，耳畔突然响起那老妪的哀叹，这一叹，宛如某一种不可逆转的力量，狠狠地刺穿了凌辰的理智的最后一道防线，挑断了某根神经。
“啊——！”凌辰仰起头暴吼着，刹那间，一股似曾相识的力量侵占了他的全身。
高空中清风破碎，暗云席卷，声波震得凯娜神庙颤抖。
猩红的杀意自眼瞳迸发，隐藏在血脉中的嗜血随着怒气疯狂，赤焰般的雷电隐隐破空。
凌辰缓缓移动视线，最终停在了远处高耸入云的净尘部。
右脚一跺，身形立刻消失在原地，他拖着飓风直冲城中心，爆发出的气流把几个巨大木桶吹飞，甚至连凯娜神像也摇摇欲坠。
遥望净尘部的高楼，凌辰奋力一跃，双腿踩住的石板开裂，发出一声悲鸣般的巨响。
那些正走向净尘部的佣兵、站在街上叫卖的商贩、楼顶上晾晒衣服的妇人，都惊骇地望着那个人影。
褐衣少年对着净尘部顶端缓缓提起手臂，暴吼道：“你们的宴会，现在才开始！”
天空中并没有魔力波动，却产生了一道又一道能量波纹，在所有人的注视下，那个少年抡出一拳，狠狠地砸在净尘部顶层的雪墙上。
“咚！”碎石飞溅，坚硬的墙壁被直接凿开一个巨洞，在整个净尘部产生了剧烈摇晃，大厅里的贵族东倒西歪，纷纷尖叫起来。
“谁？！”东安尼朝那破碎的石墙望去，对站在那里的凌辰喝道。
对方却充耳不闻，他只看见大厅里奢华的装饰，香喷的嫩肉，稀贵的时蔬……
环视那些躲在桌旁的贵族们，凌辰猩红的眼里吐出短短的一句话：“一群垃圾。”
话音刚落，没等这些人废话，凌辰就在他们惊骇、难以置信的目光中，一拳把一个贵族的头颅打成一团血雾。
“来人啊，来人啊！”贵族们看着这个杀气腾腾的少年，立刻惊骇地高喊起来。
随手再杀一人，场面突然死寂下来。
“住手！”东安尼反应过来，大声怒吼，启用了火系魔法卷轴。
火球如日，飞掠而至。暴怒的凌辰一拳砸碎，焰光四溅。
如同恶狼身处羊群里，他每一招都是最凌厉、最直接的攻击，甚至没有动用气流。
这些贵族非一招之敌，仅有的三两个法战者也被凌辰拧断了脖子。
“东安尼，就是你吧。”凌辰一脚把最后一个贵族的心脏踢碎，冰冷的视线缓缓转向站在圆台上的老人。
浸浴鲜血，黑色发梢不停滴落猩雨，凌辰如同刚从地狱里爬起来的修罗，让东安尼手脚冰凉。
“你到底是谁？”东安尼作为贵族的高傲让他强忍着颤抖的声音，不敢去看满厅的死尸：“为什么？”
“那，”凌辰动了动脖子，道：“为什么这样对那些难民？”
“难民？”东安尼愣了愣，义正言辞地道：“难道我对他们还不好吗？在那些叛逆分子的铁蹄下，我们夏门城收容保护他们，还安排吃住供他们生活。”
凌辰右拳再一次攥紧：“你说的收容，就是把从他们的城市拿来的物资自己用，然后把他们全部关起来，像圈养家畜一样投食吗？”
“有什么不对？！”东安尼布满皱褶的脸庞上浮现出怒色：“我们夏门城供他们居住，他们难道不应该感恩戴德？我们作为城市的管理人，收取一些费用不对吗？”
一股从未有过的冷意蔓延上凌辰的心头，若说刚才是凭着一腔怒火和疯狂杀人，那么现在，他是真的心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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