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白蛇
在柏灵生等人忙着觐见北区领主的时候，中庭内也并不平静。
结界的破除打破了中庭内人们早已习惯的生活方式，他们第一次发现，外面的天空比原来的更亮，能看见天上有些刺眼的太阳，洒下金黄色的暖暖日光。外面也有花草树木，可是它们是光秃秃的，上面还覆着白色的软绵绵的东西，听有见识的人说，那叫雪，现在外面的季节名为冬天。中庭中的人还第一次发现，原来这世界上还有很多其他各种各样的动物伴树而居，它们的模样千奇百怪，它们也像自己家中饲养的击鸭鹅马一样不会说话，可有的很厉害，就看着翅膀那么扑棱两下，居然就能飞上天空。
外面的世界和中庭里的类似，却又一点都不一样，看起来很诱人，充满了未知的惊喜。
因此在结界破除后，有些原本心思就比较活络的人反应很快，当机立断的回家收拾了包裹就趁乱跑了。这时候他们到感谢自己住在外围，离结界的距离很短，随便挑了个方向，就踏上了新的路途。
等过了一两天，剩余的人见跑出去的人没被抓回来，也开始心痒起来，每天都有偷偷离开的人。
而结界破碎时那么大的动静，外界的人也不可能完全的毫无所查。研精学院为了不被牵连，在第一时间就用大型传送阵将学生分批全部转移到了隐藏在四区中的避难点，除了少部分有能力的人留下来看守，一时间原本还在庆祝元旦的地方人去楼空。而大陆上的各路人马在探听到了消息的真实性后，怀着各种各样的目的也都赶往了传说中的中庭，一时间中庭苍家面临内忧外患，风雨飘摇。
“报罂君，您所下的命令已经略有成效，现在二等傀儡大军已经在中庭四周驻守好了，短期内不会出大的问题。”一个风尘仆仆的壮汉单膝跪在地上。
“嗯，少爷那边有什么动静？”
那壮汉犹豫了一下，说道：“回罂君，尊上依旧在闭关修养中，二少爷有时会去看看尊上，属下们谨遵罂君指令，没有让他进去。”
“行了，你下去吧。”梓渊有些疲惫的摆摆手散退了跪在地上的人，然后有些头痛的伸出两指捏了捏自己的眉心。
也许是他们处于主宰者地位的时间有些久了，面对这样的灾难，一时之间竟是觉得有些慌乱，那些二等傀儡虽然不如平时扫地的三等傀儡那么木讷，战斗力也还说得过去，可数量有限，也不知道支撑多久。
梓渊回想起前天晚上，明明才过去了两天不到，自己却觉得已经过去了很久了。因为轻敌，少爷受了重伤，导致现在无法出面主持大局，相思是指望不上了，另一个又不知道跑到了哪去，他一个人面对这么一个大烂摊子，还真是有点力不从心。
“唉，老了啊。”梓渊仰头叹息道，眼神有一丝的空洞，那些不服从管理的中庭之人全都被武力镇压了下去，然后一起被他炼成了傀儡，虽然因为时间仓促，大多都是些没什么用的残次品，可梓渊觉得，若是不这么做的话他的内心就无法平静下来，看着他们惊恐的表情，看着他们灵魂被自己一点点用邪气碾碎，他这才觉得压在心中的重担小了许多。
果然，不是为了苍目远，不是为了万寿无疆，只是为了能继续这么痛快的杀戮，中庭也绝不能消失。
想到这里，他微微偏头，看着一直站在他身后偏左位置充当侍女的艾黎昕，淡淡说道：“艾儿，你说我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去死。”艾黎昕没有一秒停顿，声音无波的说道。
梓渊听了倒也不恼，轻笑了一声后装出一副伤心的表情说道：“艾儿你可真是太绝情了，莫非前天夜里你就是想谋杀亲主人，这才故意没躲开的？”
艾黎昕眼神没有一丝波动，继续淡淡说道：“你若是没有足够内力腾空的同时还有恐高症，也会躲不开的。”
“哦？是这样呀——”梓渊意味深长的回了一句，眼神轻挑中带着意味深长的又打量了对方好几眼，这才打消了心底深处的疑虑。
自己可不希望捡回来了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在关键时刻捅自己一刀，不过每天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谅她也翻不出什么花来。
艾黎昕则是在他不注意的时候眼神微动，不着痕迹的瞥了一眼挂着鲜红色薄纱的内室。
他正在心中自己琢磨着，门外有个小厮慌慌张张的跑进来，在梓渊面前不远处跪下，不知是因为激动还是惧怕，身子有些微颤的说道：“启禀罂君，白，白蛇大人回来了！”
“哦？”梓渊眼睛一亮，脸上那一连两天来的郁色也好了很多，他坐直身子，大掌一挥说道：“叫他进来！”
那小厮应了声，转过身正准备出门，刚走到门口，像是见了什么人，还没等作出反应，脸色忽然变得青紫，下一秒七窍流血，然后就这么直挺挺的倒在了地上。
梓渊像是毫不意外般，只是有些厌恶的对着守门的侍卫说了句“把他抬下去。”后就抬眸看着那走进来的人，笑着说道：“丑八怪你终于舍得回来了？”
门口逆光，来人也没说什么，只是一把粉末就朝着梓渊撒了过来。
梓渊轻哼一声，指尖微点，不知从哪忽然刮来一阵风，将那些粉末全都吹到了大堂侧面去，那粘到粉末的桌椅地板瞬间就发出“滋滋”的声音，腐蚀下去好大一块。
他有些无聊的打了个呵欠，指指身边不远处的位置说道：“坐吧。”
那人走进来，艾黎昕这才看到了他的具体样貌，饶是这几年间已经经历了很多，还是忍不住的微微轻颤了一下，所幸她很快就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除了梓渊以外没有人能察觉到她那一瞬间的震惊。
梓渊没有回头，眼中却浮现出一抹浅浅的满意神色。
之间来人一身橘红色的长袍，身形瘦弱似会随风而倒，一头黑发有些乱蓬蓬的被归在脑后，脸色同苍目远等人一样，典型的“中庭出品”——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五官倒也算得上是标致，可脸上和手上那如同蛛网般交错纵横的一道道疤痕却将一个好好的人变得有些诡谲恶心，甚至有一道从一边的嘴角一直斜到了另一边的下巴上，看起来像是个被缝补了数遍的破旧娃娃，这娃娃一点都不讨喜，眼中还闪烁着阴冷如毒蛇般的光。
“这里的变化很大。”白蛇上前坐下，开口说道。声音有些微微的沙哑，但还算是正常，总算是为他增添了一丝人气。
梓渊姿态慵懒的拿起桌上的茶壶，也不倒出来，就这么对着茶壶嘴灌了好一口，嗤笑了一声后说道：“当然大了，矗立了千年的结界被破，若是什么变化都没有那才叫怪。你一走就是近百年，你也不想想你这张脸那么的不讨人喜欢，出去了有什么意思？要不是你今天回来了，我都以为你早就死在外边了呢。”
白蛇的嘴角慢慢扯出一个僵硬而有些扭曲的弧度——艾黎昕猜测他可能是在笑，说道：“只不过是外面的小孩肉更嫩，灵气也足罢了。若不是少爷有难，我还真不想回来。”
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莫非这怪物还吃小孩么？艾黎昕在心中无声的揣摩着，后背不由得有些发凉。
梓渊又是嗤笑了一声，斜眼看着他问道：“你意思是你回来了就有办法了？相思那家伙如今自身难保，估计是指望不上了，你手中可有什么有用的筹码？”
白蛇没有说话，却是回头淡淡的瞥了艾黎昕一眼，那眼眸中的阴冷气息让人感觉十分的不适，艾黎昕却努力撑着，像是毫无所觉般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
梓渊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笑着摆摆手说道：“这是我新养的猫儿，放心吧，她没那个背叛的能力。”
这话说得太过直接，艾黎昕心中苦笑一声，却也不得不承认他说得没错，自己日夜都在对方的眼皮子低下，就算是有心背叛也绝对无法出手。
白蛇没有多问，见梓渊不在意自己便也没再坚持，打了个响指的功夫，外面就有两个人被推了进来，两人看上去浑身脏兮兮的，衣衫褴路风尘仆仆，头发凌乱皮肤上也很多污垢，向来是有几天没有清洗过了。许是因为本身没剩下多少力气，被人一推就推了进来跪趴在地上，其中那女子抬起头看了白蛇一眼，低低尖叫一声就颤抖着趴了下去双手抱着脑袋有些慌乱的说道：“别吃我别吃我...”
“.....”艾黎昕不动声色的瞥了白蛇一眼，他还真吃人啊，原来爹爹曾经说过的吃小孩的妖怪不是骗人的。
梓渊这人最爱白净，自己每天最少也要沐浴两次，讲究的很，最看不得有人这么邋遢，当下有些厌嫌的举起广袖微掩上鼻子，皱着眉头说道：“你这是从哪带回来的两个叫花子？”
白蛇颇为诡异的看了他一眼，那扭曲的笑容更大了，他说道：“这可不是叫花子，我特意从北区阿斯嘉德的相府中带回来的礼物。”
“哦？”梓渊微微挑眉，他也经常出去，对外面的局势倒也很是了解，只是稍微一转脑子就想到什么，试探着问道：“你可别告诉我这脏兮兮的糟老头就是相爷。”
白蛇一点头就算是默认了，目光看向那依然跪在地上轻颤的女子说道：“相府三小姐。”
梓渊的眼睛里划过一道流光，换了个姿势斜靠在椅子上，先是看向白蛇笑道：“昨个儿夜里还听到消息说相府被攻破，相爷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却是没想到被你给弄到这来了。”，接着转过头对着下面二人淡淡说道：“把头抬起来。”
下面两人显然这几天吃了不少苦，很是顺从的抬起头，女子眼中依旧闪着惊魂不定的光，那年迈老人倒是显得镇定许多，先是不着痕迹的打量了一下周围，然后还没等梓渊说话，便主动开口说道：“不知二位大人有什么能用得到本相...我的地方，只要我能做到的，必定会全力配合。”
“嗯，我们可是中庭之人，凭什么会相信你会为我么背叛自己的故土？要知道，这里的没几个好人，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魔鬼，北区注定会成为战场，一旦我们得了势，你的故土第一个就是被我们血洗的地方。”梓渊声音依旧带着一丝魅惑之意，但却是一针见血。
相爷深深的跪拜下去，头贴在地上，苍老的声音中带着一丝狠厉：“如今相府已灭，我曾经奋斗到的一切都付诸东流，千算万算甚至算计到了领主的身上，最后所获得的一切却被一个黄毛小儿所窃取，这口气实在是咽不下去！如今领主苏醒，我们两人斗了数年，最后却落得鱼死网破的结果，领主不会放过他，自然也不会放过我，可怜我也曾为北区兢兢业业过几十年！既然我的故土已经抛弃了我，那我又有什么理由去守护那里呢？我的儿子已经死了，血脉断了，其他人的死活又与我有何关系？”
梓渊心中对于这种人其实是十分不屑的，成王败寇是世间规律，他既然有野心，就要有承担失败的勇气，如今句句都是在指责别人，将自己摘得一gan二净，气量小，输不起，冷血冷清，这种人能赢到最后才有鬼了。
当然这话他是不会说出来的，当即笑了笑后说道：“相爷的一腔热血被打散了想必心里也不好受吧，你放心，只要你归顺我们帮我们取得这天下，到时候金银珠宝锦衣玉食绝色美人，一样都少不了你！”
相爷要的就是这句话啊，当下又是深深的一拜，高声说道：“在此谢谢二位大人的再造之恩！”
“爹爹，那我呢？”一旁的女子听了那些话，也怯生生的抬起头来，揪着自己身旁相爷的衣袖小声说道。
梓渊一转头，看着她说道：“这位可是相府三小姐秋宓珞？”
秋宓珞想不到对方竟知道自己的名字，抬起头看着那张足以魅惑众生的俊脸，虽然知道地点不合适，但还是忍不住的微红了脸，做出一副羞涩的大家闺秀模样柔声说道：“正是，想不到大人竟知道小女子的名字。”殊不知，她如今模样狼狈，之前还抖得如受惊的鹌鹑一般，如今做出这千金小姐的姿态反而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梓渊心里冷笑一声想着，当然知道了，曾经少夫人刚逃出去的时候不就是被眼前这只给差点杀了么？虽然看起来没什么用，但姑且先留着吧，看看以后她还能唱出什么戏来。“嗯，你就同你父亲一起留下来吧，只要你安分一点，自然能活得安稳舒服。毕竟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我也舍不得就此抹去一个红颜啊。”梓渊半是调笑半是威胁的说道。
相爷听了这话忍不住转过头看了自己那不成器的小女儿一眼，莫不是这位大人的审美和自己的有些不同？虽然他不愿意承认，可比起那狼心狗肺的大女儿秋晴岚，秋宓珞这张脸顶多也只能算清秀可人，怎么也和如花似玉沾不上边。
他这边还在心里默默吐槽着，那厢梓渊又开了口：“不知相爷可记得阿斯嘉德城内和尘星殿中有什么暗道密门？还有附近的详细地势，城中兵力，记得越清楚越好。”
相爷连忙俯下身恭敬的说道：“回大人，自然是记得的，毕竟我曾在城中培养了不少势力，如今虽说已经被打得七零八落了，可还是剩下一些的，到时候大人若是有了什么计划，在城中还能找到接应的人。”
“很好。”梓渊笑着说道，然后转过头看着白蛇，“丑八怪，你这次可真是做了件好事，等到少爷醒了必定会夸你的。”
白蛇没理他，半垂着眼眸看着相爷说道：“给你一天时间，将尘星殿中的布局和暗道都画出来，详细标明附近情况，若是明天的这个时候还没有画完我就挖了你的心肝下酒吃。”
“是是是，大人请放心，保证完成任务。”相爷身子一个激灵，又是跪了下去。自己虽然锦衣玉食了几十年，可如今绝对不是硬气逞强的时候，自己一路被虏来，自然是见过这怪物的行事的，别人说挖了心肝下酒那是恐吓，可他说的绝对是事实，毕竟自己昨晚还见过这一幕不是么....想起来当时看到的血腥场面，相爷的肠胃又有些不适，庆幸自己如今脸色黑，倒是看不出来。
白蛇微微点头，回头看着梓渊不说话，那阴冷的眼中红果果的写着：“我可是办了件大事，相比起来谁才是废人？”
梓渊微微挑眉，转过头冲着那挂着红纱的内室说道：“出来吧。”
众人随着他的目光转过头去，只见一身黑色劲装的少年从里面走了出来，表情严肃不苟言笑，眉眼间的英气还在，可眼中再也没了往日的光泽，此时空洞得如行尸走肉一般，皮肤没什么血色，显然不是正常的状态。
“千决大人！”秋宓珞看见那张颇为熟悉的脸，忍不住的捂唇低声惊呼道。
梓渊转过头笑得邪肆而张扬：“这就是我的秘密武器！”
后窗，一截白色的衣角在无人看见的角落随风飘荡，少年屏息看着室内，眉间黑色的百合花鲜明而妖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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