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五 定格的谎言
特里斯多达没想到他的思维为何跳跃得如此之快，愣了半晌后喃喃答道：“我、我不是啊。”
叶旭一听，焉了。
不是学霸怎么解决他的问题？
然而，特里斯多达老老实实又补充了一句，“不过他们都叫我学神。”
……噗！叶旭喷了一口老血。
都说学渣跟学神之间，相差了一万个学霸，叶旭在两个小时以后，顿悟了这个真理。
什么是学神，学神就是明明跟你同龄，却能将世间万物所有真理归纳铭记于脑海中，并对世界起源，构造，甚至未来走向都有深刻认知的非正常人类。
整整两个小时，叶旭在学神大人的带领，基本了解了正常人应该知道的常识，不过遗憾的是，他一句也没记住。
眼看特里斯多达的长篇大论远没有尽头，叶旭不得不把话题拉回正轨，“所以，你是不是该回答我的问题了？”
特里斯多达意犹未尽，忍了又忍才克制住继续普及常识的欲望，认真解决叶旭的难题。
“我们魔导士想要使用魔法，必须先跟元素王签订契约，然后才能汲取大自然的魔法元素为自身所用。按你的情况，既然已经签立契约，就不会不能使用。”
叶旭点头，这道理他也懂，可问题的重点在于，他是真心无法随意使用魔法啊。
特里斯多达皱了皱眉头，忧郁道：“这种情况我确实没有遇到过。”见叶旭的眸光一下子暗淡下去，他急忙道：“不过我可以去图书馆看看，历史是否记载了这样的先例。”
叶旭瞬间精神了，拿起书本就要跟特里斯多达去图书馆。
“现在？”他有些为难。
叶旭自知有些心急了，立马改口道：“如果你没有时间，改天也可以。”
再怎么心急如焚，强人所难的事，他做不出来。
特里斯多达笑了下，“我倒不是不可以，不过叶同学，下面你应该还有课吧？”
叶旭一击掌，听他这么一说，他才想起来，自己确实还有一堂什么侦查课要上。
作为全能系学生，课程安排得紧也是正常的。
两人约好，下午两点时在图书馆门前见面，一道解开谜底。
有了学神的保证，叶旭连半点忧心都不存在了。
两点时，他孤身一人来到图书馆大门前，见到了不知等了多久的特里斯多达。
“请跟我来。”特里斯朝他点头微笑，先一步踏入图书馆。
索伦迪亚为圣法大陆四学院之一，图书馆自然也不可小觑。在学院里，学生都称这座囊括千万年知识，承载历史重量的图书馆为“老人”。
叶旭走在特里斯多达后，望着层层堆叠如小山般的书籍咋舌。
图书馆不仅有传承历史文化的古老书籍，各类魔法法典也相当丰富，所谓“书海”，形容这里在适合不过。
以前他被罚来打扫时，只在最上面两三层待过，并没有留意内部环境。特里斯多达看他一脸好奇，猜想他没怎么来过，因而边走边很有耐心地讲解。
“一楼是关于各国历史文化的书籍，如果你想特别了解东大陆，最里面靠墙的那几排就是。”
叶旭心想，以他这种不思进取的态度，应该不会对东大陆产生兴趣。
“不过我还是第一次近距离观察东大陆的居民，叶同学，东大陆的人真的都是黑发黑眸吗？”特里斯多达回头问了句。
“不，”叶旭脱口而出，“也有赤眸银发……”
话一出口，叶旭停下了脚步。
特里斯多达疑惑的看着他。
叶旭慢慢捂住了胸口，无法言喻的恐慌如同一阵难以捉摸的轻烟，从脚底窜进他全身每一处细胞。
他骇然发觉，自己本该对东大陆一无所知，可他刚刚竟如此熟稔，那一瞬间，不知有多少莫名其妙的东西涌进他脑海中。
狠狠甩甩头，他拍拍脸，对一脸担忧的特里斯多达笑道：“抱歉，让你担心了，我没事。”
特里斯多达看了他一会，继续在前引路。
到了第五层，叶旭见到了另一个人。
好矮，好小！
这是他第一个念头。
好可爱！
这是他第二个念头。
女孩仅到他膝盖处，娇小精致，脸蛋红润可爱，金色卷发更是长达两三米，远远拖着地上。
“你好。”叶旭笑眯眯地伸出手去，等待女孩将软绵绵的柔嫩小手放在他掌心。
三秒后。
女孩鄙夷地瞅了他一眼，突然“切”了一声，朝旁边狠狠吐了一口痰，顺便翻了个白眼。
……看到纯净玻璃上的痰，叶旭的世界观受到了冲击。
特里斯多达身为过来人，很好心地安慰他，“这位是图书馆管理员，性子比较呃，呃，特别，你习惯了就好。”随后他朝女孩弯下腰，恭敬礼貌地请求帮助。
“美丽的娜莉法小姐，我的朋友有着深深的疑问，期望高贵并且聪明的精灵给予神的启示。特里斯多达在此衷心地恳求。”
叶旭再度震撼，这性格与颜值形成鲜明对比的货居然是精灵族？
不要啊！他打从内心拒绝。
娜莉法仰望高出她几倍的两人，不屑地开口，“凡俗的驽钝之人，不配得到神明启示。”
什么？不配！
叶旭刚要开口，被特里斯多达紧紧拽住了衣袖。他依旧一副云淡风轻的表情，轻声道：“以索伦迪亚的契约起誓，娜莉法大人有义务为学生排忧解难。”
娜莉法盯了特里斯多达半晌，然后“啧”了一声，转身朝另一端走去。
特里斯多连忙示意叶旭跟上。
路途中，他悄悄向叶旭解释，“娜莉法大人比较傲娇，叶同学只要多请求几次，她一定会答应的。”
叶旭无奈，这也能叫傲娇？
娜莉法带他们去的地方，如同浩渺的神级殿堂。
她站在巨大圆形书桌前，指着一摞摞厚重文书，朝叶旭抬抬下巴。
“愚蠢的人类，问题的答案就在这里面，用你的双手，翻阅一页页典章，彷徨的心将不再迷茫。”
叶旭望着高高堆起的书山，在娜莉法路过自己身边后，不动声色地抬脚踩住了那长蛇般的发尾。
“哎哟！”
在女孩凄厉的惨叫声响起后，他默默收回脚，在特里斯多达见鬼般惊悚的眼神中翻书去了。
就算说是看书，像叶旭这种看似学霸实则学渣的人，面对浩瀚书海不是被淹死就是被困死，要从座座书山中找出点能用的线索来，其概率跟万年前灭绝的龙族突然现世一样低。
当特里斯多达从书架上抱了一摞古老文献出来后，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副画面。
叶旭坐在靠窗的书桌前，静静地闭着眼，淡金色阳光在他周身镀了一层柔软的光。他的侧脸沐浴在温暖的光泽中，黑色短发微微张扬，不羁又从容。
他像能挥散雾霾的风，沉睡在黎明或黑暗里，等到明日的边缘从窗棂下穿透了世间万物，他才睁着惺忪睡眼降临到污浊的尘世。
特里斯多达无声地笑了笑，将书放在桌上，在他对面坐下，轻轻翻阅。
事实上，叶旭并没有像他所想的那样陷入安眠。
他又闯入了无边的黑暗中，一步步彷徨在无尽缥缈的虚空里，一道道影子从他面前穿梭而过，动作无限放慢，拉大，直至眼前的世界逐渐清晰。
那个男人坐在金碧辉煌的王座上，倾世容颜上带着淡淡的哀伤。
黑暗无法永远笼罩世界，吾将倾尽一切，带给世界光明，哪怕遭到神明的诅咒。
他听见男人这么说。
王座下站着几个影子，他们隐没在光影交错的缝隙里，看不清脸。
一个窈窕纤细的影子向前一步，半跪在他面前，发出极其美妙的声音。
王，我唯一的主人，我愿成为您的利剑，为您征战整个世界，我会将生命的全部交给您，直至万物的终结。
另一个影子挥动了长袍，同样跪在大殿上。
我以生命为誓，永远追随我的王。
其他人跟在他们身后，向王座那人立下无法违背的誓言。
一刹那，画面一转。
男人站在纷纷扬扬的皑皑白雪中，细碎的雪花落在比月光更清幽的银色长发上，他的眉间是说不出的愉悦，甚至带有隐隐的期待。
吾把那个地方称作“圣域”，驻守在两个世界的交界。等战争结束，黑暗不再猖狂，吾最珍贵的你们，可愿意陪吾一同前往？
他身后的青年微微一笑，淡淡点头。
王，我会追随你，直到永恒……
说谎！
叶旭一下子捂住了眼睛，眼泪不受控制地从指缝中流淌而出，顺着轮廓分明的脸颊滴落到脖颈处，滴滴答答掉在地上，如同在平静水面溅起的雨点，敛起阵阵涟漪。他不得不高高仰起头，将哽在喉间的眼泪咽回去，呜咽声丝毫缓解不了内心尖锐的疼痛。他剧烈的喘息着，似乎过了无边漫长的时间，才缓缓压下痛彻心扉的酸楚。
他站在樱花树后，看男人孤身在雪地里徘徊，他听见死亡的挽歌已悄悄奏起，他知道所有，陪伴男人颠覆了世界的人，都在世界的责难中逐一逝去。
誓言不过是一片没有重量的枯叶，没人能将幸福定格在永恒。
千万年时光在男人指尖滑过，他看见他默无声息的倾诉，看见他迷茫忧伤的侧脸，看见他在漫天璀璨星辰中哀悼无辜的亡灵。
猛然间，男人扬起了头，越过了千万飘零的风雪，掩没了孤寂和悲伤，目光与他紧紧交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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