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 南丘浮沉(一)
女孩抿了抿唇，犹疑着放下光球。
“现在离开这里，耶娜可以不伤害你。彼境的巫女有责任守护世界的大门，如果……”女孩的话语在目光落到叶旭胸前时，突然凝结。
叶旭不自主地摸摸胸口，又怎么了，不要拿这种色眯眯的眼神瞄着那地方好不好？
貌似呆了呆，女孩脸上首次出现迷茫的神色。她伸出手，指尖在空中划了半圈，叶旭胸口的深蓝吊坠浮了出来。
这情况怎么这么眼熟？叶旭咳了咳，刚想说点什么，就见女孩的眼泪刷刷掉落。
……要是嫌他胸肌不明显，他真可以练的。
无视滴落的泪珠，女孩不确定地再问，“你莫非是……旭殿下？”
“旭垫下？”他记得他好像叫叶旭来着，不不不，他确实叫叶旭来着。所以“旭垫下”是谁啊？叶旭暗暗感叹，这水母真有本领，三言两语搞得他连自己叫什么都不记得了。
女孩却似充耳不闻，歪着头仔细分辨眼前深蓝吊坠上的纹路。
“阿嘉贝……海蓝之心……”
叶旭听到她在喃喃低语，美丽的声音如同吟诵了遥远的咒语，看不见的波动震颤了空间。
“很久，很久很久，终于见到您。”两行清泪从女孩绝美的脸庞划过，如同琐碎的星光跌落在微波荡漾的水面，她踮起脚尖站在倒映的水中繁星之上，张开双臂扑进叶旭怀里，“千年，万年，流传的凄美传奇，耶娜一直聆听遥远的心音，祈祷在有限的生命流逝之前，让您的灵魂得以安宁。”
灵、灵魂？
叶旭的心脏在抽搐。他还没死这透明水母就在诅咒他安息？
“只是现在，还不是最好的时机。”女孩慢慢抬起头凝望他，蓝眸满是他的身影，扬起手，淡淡的光晕在她手中炸裂，“等那一日来临，耶娜将为您献上最华丽的盛宴，用清冽的美酒洗涤污浊的心灵，用曼妙的舞姿驱逐浮世的尘埃，用优美的琴音安抚疲惫的灵魂。”
你别弹琴，我有阴影！
叶旭想起刚刚那首把他送到这莫名其妙鬼地方的海妖琴声，牙痒痒的恨不得立即填平死亡之海压死那只可恶的海妖。
“那么，期待与您再次相遇。”女孩眼里满是不舍，趁叶旭愕然，她突然俯身上前，脚尖旋转腾空浮起，双手环住叶旭的脖子在他额头落下轻轻一吻。
这是……性骚扰？叶旭的脸“轰”一下燃烧了——他居然被一只透明水母性骚扰了？
女孩朝后轻轻一跃，双手背在身后不自然地十指交叉。
等回过神后，叶旭尴尬地想抬手擦脸，又不好意思当着女孩的面光明正大地表达他对脸上口水的嫌弃，顿时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出去之后，请提防您身边的人。”
耶娜的声音还停留在在耳边，可她的身影却迅速远去。叶旭只觉得天旋地转，所有景物都由清晰变得模糊，像是被无限拉长放大，迅速消失在他视野中。
什么鬼！一阵眩晕，叶旭失去了意识。
遥远的海平线上，一轮红日缓缓跃出。历经了惊心动魄的黑夜，脱离险境后，一船人都瘫倒在甲板上。
“啊呀，果然命运还是眷顾我们这些善良人士的。”雷汀慢腾腾地从角落里冒出来，脱下湿淋淋的制袍拧干了水斜搭在手臂上，“你说是吧，瑜？”
“别高兴得太早，雷汀，你知道的。”瑜淡淡地回答，看向雷汀的眼神看似温和，却暗藏了凌厉的光芒，锐利如同刀刃，“你到底想做什么，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眼看瑜就要翻脸，雷汀丝毫不见紧张，“犯不着为无关紧要的人伤了我们多年的情分吧，瑜？”
“如果真的无关紧要，还用得着你大费周章？”
听到她的话，雷汀一下子收敛了笑容。“不管你知道什么，请尽量保持沉默，”不再是漫不经心的慵懒姿态，他绷直了嘴角，认真地开口，“别阻挠我，瑜，否则就算是你，我也不会留情。”
瑜脸色微变，似乎不敢相信，一向嘻嘻哈哈没心没肺的家伙，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看来我还是不了解你，雷汀，不，魔鬼般的……阴司委员。”
雷汀扛起电锯转过身，背对着她的身影，孤寂得像是寒风中悄然飘落的枯叶。
“瑜，我有我的无奈，请你理解。”
叶旭是包裹在一团蓝光中降落到船上的，众人以为他早已不幸丧生大海。骤然见他生还，瑜差点喜极而泣。雷汀脸色也是色彩缤纷很是好看。
瑜将人送进房间时，他站在甲板上眺望远处。海鸥偶尔扑进海中又高高飞起，在蔚蓝的天空下划出道道银弧。
该死！
他咬紧了牙，不可遏止的怒火在眼中跳跃。肩上轻轻落下一只手，他回头。
“别这样，”希伯来轻轻摇头，眼中是一如既往的淡漠沉稳，“我说过，你太善良了，不用……”
雷汀看了他一眼，愤怒的低吼，“我做到了，是他命大。”不甘心地握拳捶砸脆弱的木板，强劲的力道几乎让这早不堪重负的船舱解体。
扶扶眼睛，希伯来沉默了片刻，低声说，“作为一个c级学生，不可能被送进异空间了还能活下来。”
言外之意，雷汀不会不懂。被质疑到这种地步，他怒极反笑，“你怀疑我放水？”
不愿再就这个问题争执，希伯来冷漠地转身离开，“机会还会再有，接下来我会出手，别妨碍我。”
离开甲板前，他还能听到雷汀愤怒的抽气声。有多久没看到那张扭曲到狰狞的面孔了呢？这样一想，还真是怀念啊。
房间里，瑜掏出叶旭挂在脖子上的项链，细细摩挲上面每一处晶石。看来不把海蓝之心的存在告诉另外两人是正确的。她曾在书籍上偶然看到的，最珍贵的海之晶石，拥有远古海兽的尸骨最强大力量，经最擅长雕摩的精灵族费时三十余年打造而成的项链——海蓝之心，价值连城。
项链的来源，是世俗权力不可侵犯的圣域——彼之境。
突然想起开学时的传闻，圣域的巫女女娅对这个少年似乎也特别上心。所以他到底跟彼境，有什么关系？
呵呵，真好奇呢。瑜轻笑两声。
两天之后，船只顺利穿过格其陶安山脉，南丘国遥遥在望。
叶旭伸了个懒腰，翘着腿躺在椅子上，十分享受。身旁的瑜身穿泳衣，诱人体态一览无遗。
旅程即将告一段落，叶旭的诸多疑问还压在心里。犹豫许久，他终于下定决心，问，“学姐，阿嘉贝是什么？”
记得从浩瀚空间中，从女孩嘴里吐出的几个零星字眼，不知为何，让他十分在意。
瑜的诧异没能逃过叶旭的眼睛。少年窃笑两声，心想自己果然问到什么神秘的往事了。
“学弟，你……”瑜脸色很复杂。
叶旭佯装大度，“没关系的学姐，你说吧，我保证不告诉别人，你说嘛你说嘛。”为了达到效果，他就差指天发誓了。
“不，”瑜更加奇怪了，“这是各魔法学院中等部魔兽必修课重点考试内容，学弟你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
……
叶旭觉得过日子好艰难，学渣的世界果然处处充满被鄙视的危机。
他的无奈让瑜轻笑起来，美丽的女性伸手弹弹他的额头，“看你这么可爱的份上，学弟，我就告诉你好了。”
叶旭立马坐直了身体，认真地注视着她。
“传说中的阿嘉贝，是所有海洋生物的女王。她操控海兽，翻手就能颠覆海上风云。”
“阿嘉贝是海妖？”
“没人知道她究竟是什么，海兽，或者海妖，或者仅仅是虚构的存在。”
有史籍说，她是奇丑无比的怪兽，残暴狠虐，憎恨人类。也有史书记载，阿嘉贝是人首鱼身的女人，善良聪慧，美艳无双。可猜测终究是猜测，仅靠零星的描述，很难得知阿嘉贝的真面目。跟精灵族一样，它们的故事虽说在世界各地广泛流传，但内容都不尽相同。说到底，人类所掌握的情报还是太少。
“海妖一般生活在深水海底，不会轻易浮出水面。死亡海域不是适合它们生存的地方，不可能有海妖存在。”
啊？叶旭疑惑了。之前学长确实也这样说过，但他之前确实有听到琴声来着，而且很有可能被海妖弄进了莫名其妙的地方。
对于他的不解，瑜一口咬定是他听错了。
正午时分，几人终于到达目的地。
作为领队的雷汀在港口租了一辆越行四轮车，只要再几个小时，就能抵达王都所在。
中途，四轮车停在小溪边稍作休息。雷汀和瑜商量下一步计划，不怎么爱搭理人的希伯来靠着窗户睡觉，要不是那件红艳的袍子，存在感几乎为零。在海上颠簸了许久，叶旭的腰几乎要折成两段了。因此车刚一停下，他迫不及待地跳下去了。
林子中间是条潺潺流动的小溪。他双手伸入水中，冷冽的溪水在这个季节冻得浸骨，连牙齿都忍不住上下颤抖。清澈溪中，倒映出他的影子，还未拜托少年身形的人看起来稍显稚嫩单薄。但叶旭知道，他很快就会到17岁，那时候，他就能像巴德副会长一样，长成铁骨铮铮的男子汉，保护整个公会，守护他深爱的人们。
枯落的树叶打着旋飘落到水中。
叶旭低着头，涟漪微漾，模糊了他的身影。
那一瞬间，毛骨悚然。
平静的水中，突然浮现几十张恐怖的红面鬼脸。
说是鬼脸，似乎只是泥土烧制的红色面具，狰狞的表情配上面具下无神的泛白眼珠，诡异非常。更奇怪的是，每张面具上都有不同的伤痕，像是被什么锋利刀刃划破了般。
以为是太过劳累导致出现幻觉，叶旭赶紧擦擦眼睛。然而这一下却更清晰了。
仔细看看，每张面具后都有一个人。几十个人排列整齐但动作十分僵硬。他们手里捧着一块木板，身穿叶旭从未见过的古代长袍，从水底缓缓走过。
还是当什么都没看到过好了。叶旭颤着一双腿慢慢往后缩，等退出一段距离后拔腿就跑。但当雷汀等人闻声赶过来后，水底却什么都没有。于是叶旭很悲催地被嘲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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