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七 雪山宫殿 海妖
恢复行动力后，叶旭身体依然衰弱。甩开蕾拉翠想要扶他的手，他慢慢站起来，迅速掐住她的脖子，将人高高举起来。
“难为你编了个好故事，”虚弱的声音丝毫不减凌厉气势，他冷笑道:“这么丰富的想象力，有没有设想过，自己要怎么死？”
“唔……”
徒劳的想要掰开禁锢脖子的手，但当视线与叶旭对接时，蕾拉翠突然放弃了。
那些无辜被她投入湖底的人，是不是死之前，都用这么冰冷厌恶的眼神，带着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的恨意，诅咒她不得好死呢？
她已经无法反抗了，那就死好了。她死之后，还会有下一个蕾拉翠，而她，终于解脱了。
她平静地闭上双眼，嘴角勾起浅浅的笑。下地狱的时候，会不会遇到那些人呢？
就这样放弃了？
叶旭冷笑，手中力道越来越大……
“咚！”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巨响，高高的水花漫天溅起，叶旭手一松，惊愕地回头。巫女也随之跌落在地，捂住脖子连连咳嗽
“杀死我子孙的家伙，在哪里？”
朵朵浪花之中，俊美的男性浮出湖面升入半空。叶旭这才看见，男性裸露的上半身虽然与人类无异，下半身却是优美修长的银色鱼身，身形相当庞大，如同巨人。
什么东西？
“略罗大人……”
蕾拉翠望向半空，满目惊讶。
略罗？叶旭看了蕾拉翠一眼，又将目光放回男人身上。
“哦？”看见倒在地上的巫女，略罗拖长了尾调又问一遍，“蕾拉翠，告诉我，是谁杀害我全部子孙的？”
不等蕾拉翠回答，叶旭向前踏出一步，“是我。”
虽然不知道男性的所谓子孙究竟指什么，但叶旭现在很需要能让自己疯狂的理由。
男性目光倏沉，“力量，勇气，少年都已具备，将来，或许能成为强大的人。可惜作为我的敌人，你只能提前在此丧命。”
叶旭刚想移动，却见蕾拉翠双膝跪地朝男性那边靠近。
“略罗大人，请听蕾拉翠解释，这个人是……”
“闭嘴，巫女！”男性冷喝一身，身体突然摇晃极速增大，缭绕云雾在他手中成型，一柄三叉戟朝叶旭瞄准，“少年，不要忘记这辈子为何而死，等来世，不要再做蠢事。”
当想展开防御结界时，叶旭才猛然发现，他连一丁点魔力都无法凝聚了。
来不及了，三叉戟已经划破长空，挟着飓风朝他袭来。
眼前人影一晃，金色发丝轻轻扫过眼帘，柔软的触感带来微微痒意。
娇小的身体张开双臂挡在他身前，毫不畏惧。
为什么……
他瞳孔猛缩，女人带着浅笑回头，清澈紫眸中清晰显出他震惊的表情。
“对不起……”
嗤。
巫女身体被三叉戟狠狠贯穿，锋利的尖端直抵身后人胸口。她紧紧握住叉身，被割破的血肉让双手变得软弱无力，眼泪混合嘴角溢出的血丝滴滴答答落到银亮的三叉戟上，沿着尖刺逆流到袖口，将一袭白纱裙染得通红。
“对不起，我……很抱歉……”
三叉戟的力量还未消去，只要她一放手，叶旭会被连同贯穿。
“我不想这样……请你，原谅我。”尖刺一点点往身体里挤，蕾拉翠紧咬一口银牙，拼尽全身力气不让三叉戟伤到身后的人。
叶旭真的不懂，一个两个都想杀了他，之后又来保护他。到底是他不理解他们的脑回路，还是他们本身就有病？
巫女似乎快撑不住了，无数血水从她胸口挤出来。
略罗很是烦躁，一手召回三叉戟，灌注了更多力量，重重朝他们掷来。
“巫女，让开。”
蕾拉翠摇摇头，直起身体张开双臂，娇小的身躯摇摇欲坠，却坚定的挡在叶旭面前。
“直到死亡，不会让您伤害他。”虚弱的声音轻若蚊吟，但略罗听见了，被反抗的滋味让他更为火大，当下也不客气，让三叉戟再次发动攻击。
视线有些模糊，巫女晃晃脑袋，却使眩晕感更强烈，“叶旭阁下，请你离开……蕾拉翠或许，只能挡住这一次了。”
“你到底想干什么？”叶旭一手放在她肩膀上，想把人往旁边推，“让开，我不需要你站在我前面。”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三叉戟已经破开水花直逼眼前，这次，她可能真的会死。
对不起？一句对不起就可以抵消所有？为什么她能把事情想得这么简单？
“丝塞琳！”
他高呼一声，染血的湖底突然射出一道银光。
那是他给银刃的名字。某个阳光明媚的下午，他在图书馆翻遍了古代文字书籍，从中择取了这个名字。
在古老的语言里，是“同伴”、“同行”的意思。
眼看就要被三叉戟刺穿，蕾拉翠安然闭上双眼。
“铛！”
想象中的剧痛并没有发生，她诧异的掀起眼帘，再度被眼前场景震慑住。
叶旭侧身，一手搂住她的腰，一手持银盾挡在两人身前。
她不知道，就在惨剧发生前一秒，收到呼唤的银刃迅速从水中跃出，飞到叶旭手中，并转化为坚固的银盾，挡住三叉戟的攻击。
但危机没有解除，叶旭残破的身体无法抵挡男性全力一击，他咬碎了牙，冷汗涔涔。三叉戟和银盾呈胶着状态相互对峙，寸步不让。
男性眉头一皱，大概觉得被一个少年截住攻击是件相当不光彩的事，当下又是一掌劈过来，将叶旭连人带盾掀飞老远。
这次，不偏不倚正撞在喷泉雕像上的叶旭没能立马醒来。
“蕾拉翠，你在袒护罪人吗？”
严厉的声音几乎要将耳膜震破，蕾拉翠顶着巨大压力护在叶旭身前，强自镇定道:“真正的罪人，是蕾拉翠，还有……略罗大人！”
“呵，”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男性晃晃鱼尾，不屑地道:“我不会错，只有弱者才会被指责。蕾拉翠，你的前任应该教过你，不要激怒我。”
蕾拉翠还想反驳，却被另一道声音打断。
“蛮横无理，乖张暴戾，如果精灵知道他们赞颂的海妖本性是这样的，会不会纷纷跳进本加什海挤死你们？”神旧环抄双臂漂浮在空中，表现出完全不符合年龄的成熟。
“我已经很久没有回去了，自从被请求守护乌巴拉以来。”并没有对突然出现的神旧感到诧异，略罗若有所思道。
“汝得接受现实，略罗，被驱逐的海妖永远无法回到本加什海。”神旧乐得揭人伤疤，“汝该感谢巫族恩赐的容身之地，而不是将年轻的女孩逼到这种境地。”
略罗似乎僵了一下，但很快将淡淡的尴尬掩去，“我不想跟永远长不大的孩子交流，这对智商成长没有好处，小矮子。”
“……。”神旧:让吾家静静。
“你想做什么就得快点行动，我快暴走了，”略罗潇洒的收回三叉戟，一脸无辜，“像我这种身心成熟的成年人，每年总有那么十几个月处于无法控制自己的状态，啊，忘记你不懂，毕竟是个吃再多也长不大的小矮子。”
“……。”神旧:吾家早晚训练叶旭灭了汝这只烂尾鱼！
调侃归调侃，神旧深知，如果不在略罗失控前将叶旭带走，后果不堪设想。他挥挥衣袖，将两个人带离此处。
叶旭醒来时，正枕着蕾拉翠膝上。巫女纤长的手指插入他的发间，一点点梳理他凌乱的黑发。但他无法动弹，之前没能察觉的痛感一点点回归，肢体被这剧烈痛楚麻痹，不受大脑指挥控制。幸好眼珠还能转转，扫视几眼，他看到靠在一旁打哈欠的神旧。
“乌巴拉从万年起，就被我的先祖放置在碧湖里。多亏了它，我们巫族才能将这艰险的格其陶安山脉牢牢占据。族人只知道乌巴拉具有神秘力量，却不明白，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叶旭静静听她述说，不发一言。
“远古法器历经沧海剧变，渐渐失去了存在的意义。不知从哪任巫女起，乌巴拉的力量逐渐减弱，慢慢枯萎。”
这在以依靠乌巴拉力量生存的巫族中，引发巨大恐慌。乌巴拉一旦凋谢，巫女也将失去保护子民的能力，也就意味着，巫族即将灭亡。第一次发现，人血能滋养乌巴拉，只是个意外。巫女身边的勇士不慎落水，众目睽睽之下，被乌巴拉戳成碎片。然后众人发现，乌巴拉再度绽放了光彩。
为了守住这个秘密，巫女杀光所有知情人士，并在离世之前，对下任巫女立下规定，必须每年向乌巴拉供上祭品——人类。
纵使再不忍，历代巫女也严格遵守。她们将碧湖所在的宫殿封闭起来，并寻找新的地方修筑白漆王宫和祭殿，直到族人慢慢将这里遗忘，方便实施不为人知的罪行。
“但为此，我们也遭受了惩罚。从来没有巫女能活过三十岁。死前，也异常痛苦。”
族内传言，巫女遭受了诅咒，否则怎么会死得如此凄惨？夜夜噩梦，全身溃烂，哀嚎到死。任谁也查不出原因，是病痛，还是邪恶的巫术。其中缘由，只有巫女心知肚明。
“会……害怕吗？”
“害怕？”蕾拉翠一愣，转念想到他应该是指死亡，苦笑道:“当然会害怕，怕疼，怕死的时候那么丑。”
从被挑选为巫女继承者那一刻起，幼小的蕾拉翠就会被教育，唯独死亡，无需畏惧，只要是为部族而亡，灵魂终将回到那个人身边，得到永远的祝福。
每任巫女都会在雪山之外的一片迷林中种植食人花，并撤去结界刻意引诱旅人，再将他们放进湖里，任由乌巴拉吞食。
“那丑鱼呢？”如果需要吃人的不是海兽哥林布，那……
“它们也会吃人，先是玩弄，腻了再吃掉。乌巴拉只需要大量鲜血，皮肉骨头都是它们的。”
久久的沉默。
“蕾拉……”
“我没有名字，”巫女突然笑笑，却有些苦，“蕾拉翠只是每任巫女的称呼，意为‘善良的守护者’，呵，是不是很讽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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