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⑧
撒拉弗猛地闭上眼。
晚了一步。
闭眼后的黑暗中，一双猩红幽幽亮着，尤瑞艾莉的语调不徐不疾，在他脑内响起。
苍白的魔女在呼唤他的名字，声音由远及近，怖慑诡异蔓延。
他控制自己的意识，极力排斥。
那双诡谲的红瞳仍盯着他。
伴随尖锐的疼痛，尤瑞艾莉笑声不断在回荡，她像是知道了什么。
她确实知道了，侵入撒拉弗意识的瞬间，所有的记忆和思想都被透析。
审判、诅咒、暴虐……
窥探撒拉弗记忆的魔女笑得止不住，像是看完一场让人捧腹大笑的喜剧。
过往的伤口被狠狠揭开，被嘲弄
滚出去！我一定要杀了你！恶龙嘶吼咆哮着。
“可怜的小缇妮知道吗？你不想帮她得到拜亚尔，你甚至想要将他们都杀掉。”
“不如，我帮你一把。”
魔女的声音如教堂祷告钟声的余韵，带着一阵阵回响，厚重悠长。
声音渐远，撒拉弗猛地清醒过来。
手部的肌肉在抽动，他垂眸一看，猩红鳞片全部浮起，指甲，不，已经可以称之为利爪，暗黑尖锐闪着利光。
蒸腾的热气从地上浮起，滚烫的岩浆以他为中心迸发出来，空气中弥漫着焦枯的味道。
他，失控了吗？
撒拉弗按了按有点疼痛的脑袋。
刚才还在脑海中的，尤瑞艾莉的声音已经消失。
那个魔女，刚刚对他做了什么？
缇妮小心翼翼走近他。
刚才撒拉弗失控中，暴戾尽显，龙爪外露撕裂地面，炎龙的天赋自带熔岩，灼热的气息要将树林点着。
这样会引起森林大火的！
缇妮阻拦着他搞破坏，顾不上尤瑞艾莉，一不留神，她就跑了。
“你清醒了？”
她不确定地问道。
撒拉弗转向缇妮，她头发有些凌乱，裙摆也烧糊了几处，视线移向她的双眼，碧绿流动，明亮的，满是好奇疑惑地看着他。
目光滑落到她纤细白皙的脖颈，他磨了磨后槽牙，大抵知道尤瑞艾莉对他做了什么。
“撒拉弗，你听得见吗？”
见他一直打量自己，缇妮追问道。
“吵死了，你还是理我远点吧！”撒拉弗冲缇妮吼道。
暴躁情绪完全失控，他逼迫自己挪开视线不看缇妮，心里咒骂尤瑞艾莉，下一次再遇到一定要把她撕碎。
缇妮没听出撒拉弗言下之意，有些恼火。
“你嫌我吵？我是在关心你呀！”
她说完，更觉得委屈，非要追上撒拉弗在逃避的目光，让他正视自己。
撒拉弗的脑袋更疼了。
想让她离开一会，她却更加不依不饶，看着缇妮在他面前晃，他觉得心底压抑的戾气越来越重，像漫堤的洪水，急于寻找宣泄的口。
越是暴躁，越是说不出好听的话，
“你还不滚？”他用力按着太阳穴，像是要捏爆自己的头。
缇妮总算看出他的不对劲。
“你……”
尖锐的龙爪从她脸侧擦过，险些划伤她。
恶龙凶戾的竖瞳直勾勾地看着缇妮，烁烁明黄色的锋芒满是杀意。
他已经完全失控了。
明确这个事实，缇妮冷静思考，一只失控的龙不是小问题。
魔女戴着黑皮手套的指尖动了动，目光沉下来，冰冰冷冷的，像冻住的湖泊。
这是动真格的，如果她松懈，可能会送命。
剑拔弩张的气息在两位刚结成不久的同盟间蔓延，而紧绷的弦又在一瞬间扯断。
是缇妮先动的手。
脚下的地骤然绵软塌陷，两个人都失去立足点，树林飞出藤蔓，柔软地牵着缇妮的腰，护送她安全。
而飞向撒拉弗的藤蔓就没那么温柔，像是尖锐的利刃，瞄准要害，破风飞去。
藤蔓尖还未触及撒拉弗，就变得焦黑。
他周身的温度高到能够瞬间碳化。
缇妮微微皱眉，来不及思索对策，猩红的爪子就已伸到她面前，狰狞利爪阴影笼罩她的脸。
她魔杖一抽，卷起巨大的风刃抽到撒拉弗的腰腹，将他甩出去数米远。
乘胜追击。
缇妮继续挥动魔杖，一道道风刃劈向撒拉弗。
恶龙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声，如暴风雨夜惊雷作响，似要不顾一切地撕破天空。
伴随着吼叫，热浪滚滚而来，风刃被冲偏了方向，尽数打到地上。
缇妮的眉心攥得更紧，必须尽快击败他，不然引来拜亚尔。
她在拜亚尔面前已经没有好印象。
不能更糟了！
缇妮握紧拳头，打算拿出全力击败撒拉弗。
天空昏暗下来，黑压压的云沉下来，层层叠叠着压抑感极强，不见飞禽走兽，密林变成一片死寂。
魔女脚下闪烁着暗绿色的魔力，托着她缓缓上浮，悬在空中。
站在地上的撒拉弗死死地盯着她，此刻他眼里看不出半分理智，全是戾气和杀意。
缇妮的目光也是冰冷无情的。
“没想到，才结盟两天。”缇妮嘲讽地笑了笑。
恶龙已经听不进任何话语。
他向下蹲做了个蓄力的动作，随后猛地后蹬跃起，锐利的爪牙向缇妮冲去。
缇妮也有准备，她目光凝重，一手支起魔法屏障，另一只手攥紧魔杖，准备好……
喀嚓喀——
屏障出现裂缝。
利刃龙爪逼近缇妮的眉心。
她像是一张拉紧的弓，绷得死死的。
魔杖外凝成尖锐的外壳，对准撒拉弗的心脏。
缇妮的心软仅限于不愿意看，她合上眼，魔杖狠狠扎出去！
扎空了！
可是，也没有感觉到疼痛。
“你想毁了我的密林？”
是芙洛瑞！
缇妮惊喜地看着突然出现的密林魔女。
密林魔女是一位中年女性，穿着旧针织长裙，笑容勾起丝丝细纹却不显老，是岁月沉积下来的温柔和睿智。
她笑盈盈地看着缇妮，却在刚刚一耳光抽在撒拉弗脸上，再次将恶龙甩出去数米。
“芙洛瑞！”缇妮立刻卸下战斗状态的紧绷，扑过去拥抱久别重逢的朋友。
密林魔女一手搂着热情拥抱的缇妮，一手朝天空晃了晃，驱散积压的云层，让密林重见天日。
紧接着，她将蹭着她肩窝的缇妮拎出来。
明明比她高不少的缇妮，每次都像小女孩一样，蹭着她贴贴撒娇。
不过，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
芙洛瑞扫了一眼缇妮的魔杖，上面是禁锢封印的魔法，看来不是要置于死地的敌人。
她转而看向撒拉弗，对上那双竖瞳，阅历更为丰富的魔女大概理解了状况。
“是操纵魔女。”缇妮简洁道。
芙洛瑞立刻明了。
下一瞬，密林魔女消失不见了。
即便是失去理智的撒拉弗也愣了愣，茫然地左右张望，想知道突然消失的女人去哪了。
张望中，猛然间，他细长的瞳孔骤缩。
离他最近的树上，浮现了一张脸！
是芙洛瑞的脸。
饶是作恶多端的恶龙，也是被吓到，愣怔在原地一瞬。
就在这一瞬，浮现人脸的树居然还探出一只手来，指尖飞快点向撒拉弗的额头。
他来不及闪躲。
也无需闪躲。
指尖的触碰十分温柔，只是轻轻一点，清凉之感泛起涟漪散开，他躁动不安的脑子渐渐平静下来。
手臂上的龙鳞渐渐消下去。
撒拉弗恢复清醒。
“恢复了呀。”芙洛瑞缓缓从树里走出来，轻轻抚了下撒拉弗的发尾。
难得，倨傲的恶龙没有反抗。
恢复清醒的他，目光闪避。
他居然在尤瑞艾莉的把戏里丧失理智，还暴露了对缇妮的杀意，这是奇耻大辱！
不知道缇妮会怎么想。
他目光躲闪，四处飘乎不定，连芙洛瑞在抚摸他的头发都浑然不觉。
飘来移去，他最终忍不住飞快地瞄了一眼缇妮。
缇妮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正朝他走来。
她一步步走近自己，裙摆擦过草木刮起沙沙声，声音渐近，她的气息也渐近。
他脑海里浮现焦黑的裙摆，是他的杰作。
撒拉弗全身紧绷，她要报复我吗？
他应该防御，但又迟迟不浮出龙鳞，心里愧疚的念头小声道：要不让她出出气吧。
被她揍一顿，或许他就不会负罪感那么强。
可是，她会想要杀掉我吗？
如果，她要杀我，那还是要反抗的。
心里想法乱七八糟，他想不到缇妮要做什么，也不敢看她。
直到缇妮走到他面前，他都没浮起保护要害的龙鳞。
他一定是疯了！
这是要引颈受戮吗？
“你没事了吧。”她的声音像涓涓细流，流入耳蜗，抚平他脑内混乱的念头。
与混乱无措的撒拉弗不同，缇妮格外清晰明确。
他低头，这是今天第二次，她眼睛关切地望向他，和上一次问他还生气吗一样，碧色的眼瞳一望见底，通透明亮。
眨眼间，眼睫像扇子扑朔。
白皙的面庞像是蛋糕上的奶油。
他控制不住目光凝着停留。
她为什么不生气？
怎么还能像之前一样对待他？他刚刚可是带着致她于死地的杀意动手，内心真实想法被催化放大到极致，这样毫不掩饰、极致的恶意，她都能不在乎吗？
“尤瑞艾莉一定是植入让你伤害我的意识。”缇妮猜测道。
“没事的，能清醒过来就好了。”
怕撒拉弗心里介意，缇妮多安慰了一句。
恶龙仍沉默地看着柔声安慰他的缇妮，他心里清楚，缇妮理解错尤瑞艾莉对他施展的魔法了，她以为是和瑞克一样的意识植入，其实是意识放大。
撒拉弗无言，既不想圆满这个谎言，也不想撕扯出真相。
“缇妮，你最好还是离他远点。”
一旁的密林魔女突然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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