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手链
娅莉悠然坐在花园的凉亭里，支着下巴凝视身边的格斯，他正津津有味吞下最后一块切好的水果，舔舐指上残留的汁液。
娅莉不由侧目，最终确定格斯不仅是失忆，恐怕连智商都退化成幼儿时态。
她顿时心一沉，胸口仿佛压了石块般，沉甸甸地喘不过气。
按照如此发展，一旦格斯恢复记忆，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将她灭口。
“妈妈。”软软糯糯的嗓音响起，娅莉浑身一颤，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勉强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什么事？”
“你在想什么呀？”
毛茸茸的脑袋凑近到娅莉面前，睁大的眼睛纯净无暇，仿若清泉，无害的脸上带有好奇的神色。现在的格斯所表现出来的，只有七、八岁的样子。
娅莉始终无法把眼前这个可以称呼为孩子的少年，与之前那个狠厉、不择手段的刽子手重叠在一起。
“没有在想什么。”她敷衍说。
自从恢复小孩的天性后，格斯的感知变得十分敏锐。他眨眨眼，睫毛不算长，却根根分明。
“那你为什么看起来不开心呢？”
因为怕你突然恢复记忆灭我口呀。娅莉暗自腹诽着。
“我的耳环掉了，怎么也找不到，所以很难过呢。”她抬手摸向光洁的耳垂，那里空无一物。
原本的那对新月型耳坠自脱险后，就被珍而重之地收起来，作为缅怀母妃的纪念之物，平日并不会随意佩戴。
同时，她本就不是个喜爱饰物的人，为了行动方便，更不会主动往身上戴了。
“掉在哪里了呢？我来帮妈妈找。”格斯自告奋勇地举手说。
娅莉指着身处的偌大花园，抬眼笑说：“就掉在这里呢。”
秋日的雨和夏雨不同，隐隐藏有一丝寒意。
为了找到耳环，格斯在花园里奋战了一个白天加晚上。或许是属性相克，身为体质很好的魔族的格斯，在濛濛秋雨的洗涤中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
娅莉再见到他的时候，他淋了一夜的雨，全身湿漉漉的，脸色很差，似乎在忍耐着什么讨厌的事。
“怎么办，妈妈，无论我怎么找，都找不到你掉的耳环。”
他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可怜兮兮的眼神望过来，显得无助又弱小。
这样的眼神让娅莉想到了彼年刚失去母妃的自己，也是这样祈盼着父王的垂爱，倏然产生共鸣。
她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格斯察觉到娅莉的失落，勉力笑说：“妈妈不要难过，等雨停了，我会更加用心找，一定可以找到的。”
明明自己的状况很糟糕，却还在尽力安慰她。
你这是在欺负小孩，娅莉有点鄙视自己。
然而心底又有声音反驳说，那可不是小孩，明明是眼都不眨就灭了一支队伍，随后又策划了婚礼暗杀的凶残人物，根本不值得对他同情。
格斯并不清楚自己成了娅莉内心争执的对象。
他那双因为频繁翻找泥土而显得脏兮兮的双手，捧着一枚色彩斑斓的石头递向娅莉，眼中带着怯生生的讨好。
“这个石头好好看，我无意中挖到的，现在把它送给妈妈，希望妈妈能够喜欢。”
或许是不忍再被这双单纯干净的眼睛直勾勾看着，也或许是石头确实漂亮，娅莉收下了格斯的好意。
“谢谢你，我会好好珍惜的。”
“这可是浮空石啊！”花农威廉正好抱着花草经过，眼尖的他看到石头后立即收住脚步，噔噔噔跑到两人中间。
见他们皆露出茫然的表情，威廉兴奋地介绍起石头：“只要将精神集中在它上面，就可以使人浮空。”
“竟然是那么珍贵的石头？”娅莉惊讶极了，格斯真是个挖宝小能手。
“是呢，市面上流通的每一块都是天价。”
威廉接着提议：
“除了研究花草，我于手作上也略通几分，王妃不如将这石头交予我，我帮您做成首饰如何？这样您就可以随身携带了。”
娅莉欣然同意。“那样再好不过了。”
晚上，娅莉和维琳就着烛火商议行宫里的大小事宜，以及从矿井处传来的最新情报。
“哥哥他们依然下落不明。”
距离亲人被掩埋已经过了十几天了，深深的担忧每天都啃噬着维琳的情绪。
“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那边已经在组织救援了，只要一天没有噩耗传来，我们就不能放弃希望。”娅莉在安慰维琳的同时也这么安慰自己。
她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在这寂静的氛围中，响起的敲门声格外突兀。
娅莉一时想不出谁会在这时打扰，困惑地起身开门。
只见门外站着的是格斯。
不知原先是谁的，崭新的宽大睡衣罩在他身上，显得他的身材更加矮小羸弱。红色的头发乱糟糟的贴在脑门，似乎刚刚才从床上醒来。
他一手拖着一个大大的枕头在身侧，一手揉着惺忪的睡眼。
娅莉紧锁双眉。“你怎么来了？”大晚上的来她房间，若是被别人看到，很容易产生误会呢。
她眼角的余光瞄到维琳已经好奇地跟上来了。
听到娅莉的质问，格斯迷糊的双眼渐渐清醒，他咕哝道：“一个人睡好可怕……”接着，眼神越来越澄亮，漾满了期盼与哀求，说出了出人意料的发言：
“我想和妈妈一起睡。”
等等！这是什么鬼话？
娅莉瞬间感觉有股气体从脚跟一直冲到头顶，最后嘭得一声爆炸了。
不知是被羞到还是气到了，她脸色酡红，目瞪口呆望向眼前的旧日仇敌。
格斯你还有没有身为敌人该坚持的立场与骄傲？！虽然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了，但就不怕未来想起后羞愤地撞墙么？
再说，她和露都还没同床共枕过呢！
等等，为什么这时候会想到露啊！
娅莉的脑袋一时更混乱了。
门口的格斯还在等待回答，惴惴不安地再次开口：“可以么，妈妈？”
回过神来的娅莉斩钉截铁地拒绝：“不行！”
“求求你，妈妈，我保证会乖乖的，不会乱踢被子。”为了达到目的，尚不懂廉耻为何物的格斯连撒娇都用上了。
娅莉的眼皮跳了跳，觉得自己距离死亡的威胁更近一步，愈发坚定地拒绝。
“不行就是不行！”
她注意到背后的维琳正双肩耸动，初始只是轻微抖动，随后幅度越来越大。
她目无表情瞥去一眼：“想笑就笑吧。”
闻言，维琳再也忍不住，一边笑一边擦眼泪：“他真的是北域的继承人？曾经追杀过你们？就算是我，现在也能一脚把他踹翻在地。”
“不要小看他，现在你面前的可不是真正的他。”娅莉警告说。
维琳显然没听进去，她挤到前方，抚摸跟她差不多高的格斯那头杂乱的红发，安抚他说：“姐姐帮你在床边打个地铺好不好？这样你就可以和、呃……妈妈睡在同一间房里了。”
“谢谢姐姐！姐姐真好！”
格斯的双眼亮晶晶的，如同坠落的星子在闪烁，萌得维琳忍不住捏了又捏他的脸颊，留下道道红色的印子。
格斯却被吓得泪眼汪汪，捂着双颊躲开维琳的魔爪，跑到走廊的角落里背对她蹲着，仿佛遇到了世上最邪恶的坏人。
乐得维琳双手叉腰，哈哈大笑。
平日里她总被当做小孩，众人各种强加的“呵护疼爱”在她身上连番招呼，她早就不堪其扰了，只是碍于对方长辈的身份无法反抗。
现在有了格斯的存在，她也终于体验了一把大人欺负小孩的滋味。
“姐姐现在就让人帮你准备床铺哦。”
打一顿再给颗糖的伎俩维琳玩得很熟练。
娅莉彻底看不下去了，一把将她扯到角落，没有停顿的咬牙说道：“你就不怕他半夜醒来突然恢复记忆把我杀了么？”
“不用那么担心，我会跟你一起睡的，四周也会安排人手随时留意状况。”维琳收起玩心，下巴努了努格斯所在的方向，“把他放在眼皮底下，更方便监控不是么？”
娅莉仔细想了想也对，诧异维琳何时思虑那么周全了。
“毕竟现在王和哥哥情况未明，身为这里唯一有魔力的人，我必须肩负起守护大家的职责。”维琳解释说，末了看到娅莉流露出欣慰的眼神，又不服气加上一句，“你可千万别误会我是在帮你。”
娅莉摊手。“行叭，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真是个口是心非的姑娘。
维琳有点借口被戳穿的羞恼。
“你这语气真让人在意，是在故意嘲笑我么？”
“哎呀，你才发现？”
“你这人族果然还是很惹人厌。”
“彼此彼此。”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缠，似乎产生了噼里啪啦的火花，最后维琳冷哼一声别过头，结束了这场无声的对抗。
威廉只花了两天就将浮空石做成了手链。
他的手艺非常精妙，手链上由五颜六色石头雕琢而成的花朵各不相同又栩栩如生，娅莉一眼就喜欢上了。
连带着对格斯的态度也比以前好多了。
十分懂得察言观色的格斯乘机提出要求：“妈妈，可以拜托你件事嘛？”
“说吧，什么事？”
“我想吃妈妈亲手做的料理。”
他眨巴眨巴着双眼，一脸纯真无邪。双手合十，举在身前。
娅莉突然牙疼。
你是专门找我不擅长的东西，故意挖坑看我出糗吧。她恨恨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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