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出口
两人循着水声而去，很快就找到了源头，发现他们所处的地方正是一个偌大的下水道。
这里四通八达，支路繁多，浑浊的水里漂浮着各种被丢弃的物品，混合着生活污水，散发着难以形容的恶臭。
娅莉捂着口鼻，神情没有丝毫不悦。她有预感，这次一定可以重见天日。
“在身上洒点这个，可以驱散味道。”露递过来一个绿色的小玻璃瓶子。
娅莉注意到，四周火把的光将露的灰眸染成了朝阳的颜色，银发胡乱在脑后扎着，随着动作晃动，依然有些说不清的妖异。
她伸手接过瓶子，打开盖子在衣服上洒了几滴，一时之间有植物的香气在身边缭绕。
味道并不浓烈，但很清新，娅莉十分喜欢。
“这是朋友送我的，他平时没什么别的爱好，就喜欢研究花花草草。下次介绍你们认识的时候，可以让他多做几支送你。”
娅莉的兴致一下子提高了，却也有点不太好意思。“刚认识就让人送东西，会不会不太好？”
露摇摇头。“他和我不一样，是个喜欢分享的人，尤其是亲手做的东西。”
“原来你还挺有自知之明的。”
露咳了两声，“自从父亲大人逝世后，留了一摊子麻烦事给我，好不容易最近才慢慢理顺了些。”说着不由感叹道：“真是生活不易啊！”
娅莉有点意外。她一直以为露是个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做事全看心情的人，没想到他也有充满无奈的时候。
这时，有黑影快速地从脚边一窜而过，吓得娅莉急忙往后跳开。
“没事，只是普通的老鼠。”露安抚道。
娅莉紧绷的心情稍微松懈了点。“我从来没想到有一天会怕这种小东西。”
“我也没想到有一天会和身份高贵的女士同游下水道，人生真是处处奇妙。”露边说边走到娅莉前面，以防有其它事物突然出现吓到她。
两人漫无目的地走过好几个拐角，四周都是同样单调的景色，既没有发生什么意外情况，也没有碰上恐怖故事里常驻的下水道怪物，不免有几分无聊。
“要是这里有琴……”
“不，这里没有！”
娅莉快速打断露的幻想，说起正事：“绕了这么久，我们该不会又迷路了吧？”
露倒没有那么担忧。“下水道再怎么复杂，也比不上迷宫的程度，至少我们离地面越来越近了。”他突然拉过娅莉躲进附近拐角的阴影里，低声提醒，“有人来了。”
如果是之前，娅莉在落难后的第一时间里意识到还有旁人在场的话，一定会欣喜地向他们求救。可是在经过一系列的追杀后，她对所有靠近她的陌生人都保持着高度警戒和怀疑。
她将背紧紧贴着墙，放轻呼吸，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不一会儿，下水道里响起脚步和车轮的声音。有三名身材高大的人从他们的藏身处经过。一名走在前头，另两名则奋力拖着一辆木板车跟在后面，不大的车上堆叠满了箱子。
“头儿，我们这么做真的好吗？以后要是被人发现可就玩蛋了。”
拖车的一人压低声音问。
“要是不做我们现在就得玩蛋！”走在车前的人同样压低声音回答，语气颇为不耐，“或者，你想尝尝逃走被抓住后鞭笞的滋味。”
似乎想到了恐怖的事，拖车的两人更加卖力了，蹭蹭蹭便将车拖得飞快，附近的区域很快便恢复了安静。
露示意娅莉先不要急着出去，片刻后，熟悉的脚步声再次出现。借着阴影的遮掩，娅莉快速朝那边瞄了一眼，车上果然已经没有了木箱。
一堆疑问在她的脑海里浮现，不过娅莉决定暂时不去考虑它们，等到脱困了，再视情况决定要不要写告发信之类的吧。
他们悄悄缀在那三人的身后，穿过一条条容易走混的支路，踏上曲折的台阶，最后来到一扇门前。
露推了下门，不出意料门从外面锁住了。他皱了皱眉，又将耳朵贴在门上更仔细地倾听。须臾，嘴角含笑：“外面的人走远了。”
接着，他熟练地用黑色小刀撬开了门。
娅莉的心怦怦直跳，跟着露走了出去。
这里显然是下水道的偏门，门口是一丛丛疯长的绿色藤蔓，很久没有人打理的样子。墨绿色的叶子从头上的树枝垂挂到地上，形成了一道天然带着隐蔽作用的帘幕。
久违的新鲜空气扑面而来，娅莉深深吸了一口，从来没有觉得竟会这样甜美。昏黄的阳光此刻还没有完全消失在地平线，金色的光线照在身上依然留有余温。
娅莉懒洋洋地想着，这到底距离他们从马车上逃跑后过了多久呢？一天还是两天？不管实际多久，她都觉得已经过了很长很长的时间，几乎以为自己再也看不到这些寻常的事物了。
能活下来再次体会到这些平凡的美好，真的很棒。
不过，眼前的那些房子又是什么？
发现了令人在意的景象后，娅莉猛的怔住了。
这里的建筑风格不是她所熟悉的任何一种。
一幢幢房屋全部呈圆形的结构，由粗粝的石头直接堆砌而成，一眼望去没有经过任何的加工和雕琢。和米尼亚的简朴不同，这里的风格既原始又粗犷，似乎只要能住人就行。
这是到了哪里？
远处的路上依稀可见来来往往的人群，无论男人还是女人，老人还是孩子，皆身姿高壮，威猛魁梧。
“我必须告诉你一个不太好的消息，”露四面打量，很快得出了结论，“如果我没猜错，这里是萨尔瓦的边境之城。”
“萨尔瓦，魔域？”
娅莉的脸上露出一抹苦笑，兜兜转转后她还是来到了极力回避的地方。
“没时间了，我们必须做一番伪装，”露将一个瓶子塞给娅莉，里面盛有透明的液体，“滴上药水，这会让你看起来像个魔族。”就像露说的，此刻他的眼睛已经变成象征魔族的金色了。
娅莉照样做了。刚开始液体沾上眼睛时，她感觉眼前像被一层膜包裹着，有点不太舒服。不过这感觉只持续了一小会儿，等她习惯后，便和平时看东西时没什么两样了。
“接下来做什么？”她眨眨眼。
“等到天黑后，我先去弄点钱，”露指着两人身上狼狈不堪的着装，“现在这样走在路上还是太显眼了。”
“你打算怎么做？”娅莉将目光移到了露放在腰部的小刀上，“我们才刚到这里，人生地不熟的，打劫魔族太危险了吧。”
“谁说我要打劫他们？”露弯身从鞋底摸出一片金子，带着不舍的表情抚了一下又一下。
天黑以后，路上的魔族开始变得稀少，露闪身进入一家当铺，不多久便拿回一个鼓胀的钱袋。
两人先去成衣铺买了当地的服装。看在钱给得够多的份上，关于客人们原先穿在身上的不合时宜的奇怪装束，老板并没有多问什么。
接下来他们去了餐厅，点了满满一桌食物。虽然只有简单的黑面包和凉水，口感也不好，娅莉还是吃得津津有味，心满意足。
饭后娅莉仔仔细细洗完澡，躺倒在旅馆的床铺上。洗得发白的床单粗糙又陈旧，还带着一点发霉的味道，但她实在太累了，头刚碰到枕头就沉沉睡去。
一夜无梦到了早上。
当娅莉看到镜子里金色的眼睛时，才略显茫然地回忆起自己所处的环境。
接下来她该怎么做？
先偷偷离开这里找一个隐秘的地方躲起来，等风波平静之后继续她先前计划好的生活？
还是想办法联系上魔王，告诉他有其他魔族觊觎并夺走了阿伦斯的宝藏？
娅莉知道一旦她做出选择，就没有后悔重来的机会了。
她重重叹了口气开门，毫不意外地看到露正守在门外。他倚靠在窗边，正支着下颌沉思，朝阳之下俊美的容颜带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威严。
“你醒了。”露回过神，带着娅莉下楼。他们所住的这家旅馆会提供早餐，虽然样式并不多，但胜在量大。
“你一个晚上都没睡？一直守在我门外？”
“毕竟你现在的身份太敏感了，若是被发现，很难再离开魔域。”露忙着将食物夹到娅莉的餐盘里，“而且我认为，追杀你的魔族不会就这么轻易放弃，所以还是谨慎点好。”
娅莉再次产生了无处可逃的紧迫感。
“至于接下来要怎么做，不如把肚子填饱以后再好好考虑。”露把堆了满满一盘子的食物推到娅莉面前。
“我……不知道。”娅莉只尝了几口就没有胃口了，结果截然不同的两个选择压在她心里沉甸甸的，她放下餐具，“我理应把所有的一切都告诉魔王，但是我害怕之后会被关起来，再也离开不了魔域。”
自从离开宫廷，娅莉从未对自由有着那么强烈的渴望。
“若是你会怎么做？”她想听听露的建议。
“唔……如果是我，大概会什么都不做，等麻烦找上门再做打算。”
娅莉若有所思，决定再观察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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