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来年春日梨花开
翌日。
梨花醒来的时候，身旁已经没有了男人的身影。
她探手抹了一下身侧的位置，一手的冰凉。
那凉意，顺着她的掌心，一路蔓延到她的心尖处。
“你醒啦？”
门口处传来男人含着笑意的声音。
梨花闻声回过头，看到男人颀长挺拔的身影由远及近。
他端着托盘，一个碗，一个盘子。
他放到一旁，上前来，扶她坐起来。
又从旁倒过水给她漱口，然后才端过那个碗，空气中浮动着药香味。
“来，把药喝了。”
梨庆廉吹了吹药，然后递到她唇边。
她伸手去接，却被男人躲过，执意喂她。
她有些恍惚，这几年，受伤受寒，任心给她煎药后，都是十分生气地一碗底叩响在桌上。
像是那响声越大，就越能体现出他的心情一般。
然后黑着脸，让她喝掉。
她也不会矫情，端过药，就算再苦，也仰头一口闷下去，到后头竟奇怪地在口腔内带着几分甘甜。
而如今，男人一口一口地喂她，反而觉得舌尖苦得发涩。
梨庆廉一勺一勺地喂，专心又贴心。
她看着，就算苦，也觉得心里是甜的。
喝完药后，男人把碗放下，跟她说：“张嘴。”
“嗯？”梨花疑惑迷茫。
“张嘴。”梨庆廉十分有耐心地重复。
“啊？”她仍旧不明地出声。
也正是此时，她唇瓣微微张开。
还不等她反应，嘴里便被塞进一个东西。
她望着男人眼底突然漾开的笑意，懵懵地，本能地咬了一下。
清香地甘甜在唇齿间弥漫开来。
男人眼里满是笑意，就是声音里也如暖暖地春风吹过，“从前你不是特吃梨花做的饼吗？现在梨花还没开，我早上去寻了，看到刚好白梅开了。”
“虽然花不一样，长得都差不多。就采了些白梅给你做花饼。你尝尝，味道怎么样？有没有梨花饼好吃？”
说着，梨庆廉端过那一盘白梅饼，像是卖宝似的捧在梨花跟前。
梨花咀嚼着口中的白梅饼，看着眼前的那人，口腔弥漫着心口的甜蜜。
这一瞬间，昨晚所有的不安全都被冲散，她笑着感动落泪，重重地点头，“嗯！”
随即也咧开了一个笑容，“好吃。”
“好吃你就多吃些。”梨庆廉把盘中的花饼又朝她递了递，“还想吃什么，以后我慢慢的，都给你做。”
一句“以后我慢慢的，都给你做”，敲在了梨花的心里。
“好啊！”
原来，在你心里，我们是有以后的！
真好啊！
接连几日，梨庆廉都变着花样地给她做着曾经她喜欢的吃食。
梨花本来就一直躺在床上，又加上不断地在被梨庆廉喂投，感觉自己都旁了一圈。
这日，她在帐内活动活动，听到了门口的守卫谈论沈梦舞是假郡主的事。
“郡主”两个字，就像是匕首，一下子刺入她的心口。
她怎么忘记了，郡主如今才是梨庆廉的未婚妻，京都的天之骄女，圣上亲赐的将军夫人。
一下子，她所有的欢喜都黯然了下来。
于是，她在房间里静静地想了许久，也自然明白，迎娶郡主之事，不会因为她和梨庆廉的相认，有任何的改变。
他还是会娶沈梦舞的。
哪怕她的心里有千万的不情愿，但也知道，事已至此，只能如此。
她强迫着自己去接受，说服自己，不是曾经即便自己不能与梨庆廉相认，都会祝愿梨庆廉和沈梦舞幸福吗？
何况那个虚伪的沈梦舞是假的，那位郡主不是那般不堪的人。
那么她就更没有理由去阻止。
何况，梨庆廉值得更好的女子与之相配。
而不是她这个糟糠的乡野村妇，还是一个卖了自己的女人。
……
当晚，梨花主动地和梨庆廉提起了这个问题。
既然无可避免，在心上忐忑又迟疑，不如直接说个明白。
她问梨庆廉，打算什么时候和郡主成亲，迎沈梦舞过府。
“阿梨……”梨庆廉听到这个问题后，沉默了许久，搂着她，握着她的手，“当年我不知你还活着，何况这是圣上第二次赐婚。我不能再抗旨了，所以……”
其实当年，他刚官拜大将军的时候，皇上就有意将沈梦舞许给他了。
只不过他以家中还有发妻为由，推辞了。
后来，他得知梨花的死讯，京中的太后郡主也都知道了。
是以，赐婚又被提了出来。
“我明白。”梨花半垂着眼眸，唇角微微上扬。
她一直都知道，这门皇上亲赐的婚事，接了就不能反悔。
不然就是反悔，论罪当诛。
她怎么舍得……舍得他被降罪？
何况，不是多一个人来爱他吗？她有什么不愿意的。
“你放心，不管她什么时候入府，你才是我的发妻，才是将军夫人。她……”梨庆廉顿了顿，“只能抬为平妻入府。”
她明明都清楚，明明都说服了自己去接受。
可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这个结果与她想的毫无二致，还是觉得心口的位置有些发疼呢？
好像比伤口还要疼……
梨花低低地“嗯”了一声，笑着说：“等她入府，我们带她去见见阿爹阿娘吧。想来，阿爹阿娘要是知道，你娶了一个郡主进门，定会觉得你又光耀了门楣的。”
男人低头吻了吻她的发，“委屈你了。”
她明明心里难过得要死，却还要假装一点也不伤心。
强颜欢笑，“不会，挺好的。”
挺好的……
应该挺好的吧。
帐内陷入了一阵沉默。
许久许久之后，重新响起了梨庆廉的声音。
“在迎郡主入府之前，我们再办一次婚礼吧！”
还在失神难过的梨花闻言，抬眸望着男人，像是没有听清，又像是以为自己听错，“嗯？你说什么？”
“我说，我们再成一次亲。”梨庆廉重复道，“以前我不是跟你说过吗？待我建功立业，封侯拜将，重新再娶你一次，为你办一次盛大的婚礼！”
闻言，梨花失神了一下。
想起是有那么一回事。
那年他刚决定要走。
是一个春天，是村口梨花树开得最灿烂的一年。
他在那一树雪白的梨花下，拉着她的手，许下轻狂的诺言。
“可以吗？”
她心动地问。
望着男人的眼眸里，盛满了星星点点的光，不是那么的明亮，却美得让人心动。
男人将吻落在她的额心。
“当然。”
得到肯定的答案，女人的眼眸轻轻地弯起，一如那唇角上扬的弧度，梨涡浅浅。
“等明年你最喜欢的梨花开得最灿烂的时候，我就在将军府里挂满红绸。”
“那个时候，你一定比盛开的梨花好看。”
“我会让你成为最美的新娘！”
男人拥着她，再一次许下承诺。
熟不知，多年前许下未曾兑现的诺言。
多年以后再次承诺，仍旧成为了空谈……
梨花又怎么会想到，明年她最喜欢的梨花开得真的好灿烂。Y.B
可那将军府红绸却不是为她而挂……
《梨花谢尽，春又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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