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江水沉

清羽涨红了脸，攥紧的拳头青筋暴露。往事一幕幕浮现眼前，他咬紧牙关克制住自己想要揍人的冲动。

        “清羽。”清羽一字字说出自己的名字。每一个音节都像泣血一般，他恨这个名字，却不得不用这个名字。

        “你是梅家什么人？”莫致之眸光冷寂，无视清羽因盛怒而发抖的双拳。

        这里距离梅府最近，想到那些不堪入耳的传闻，眼前男子的长相和他怒不可遏的神情已经说明了许多事情。

        面上的怒意顷刻消散，攥紧的双拳也慢慢松开，清羽眼中快速闪过一抹诧异，“四公子既然都知道了，又何必问来辱我。”

        梅家豢养的鹰犬都比他有体面，他不过是被买来陪笑逗闷的玩物罢了。

        莫致之眸光淡然，“我并无辱你之意，只是想确认而已。”

        原本的计划似乎可以改一改，相比之下，眼前的清羽是个绝佳人选，只看对方愿意与否。

        清羽冷笑，阴柔的面孔像是要虚化在暮色之中，“四公子确定了我的身份，可是打算将我还活着的事情告诉梅家？”

        因为不想和其他人一样媚上讨好，于是毁了一己一身。梅宜春眼见权威受到挑战，大怒之下命令家仆将他装入麻袋沉江。

        梅宜春想看到他无力脱困活活淹死，以此警告和他有同样想法的人。可惜这样的死局恰恰是他的生机。

        他自幼会水，用发簪划破麻袋出逃简直易如反掌。但若是莫四公子告密，他定然难逃梅家之手。到那时，他便与梅家同归于尽！

        莫致之失笑，“那样一来，你岂不是白费力气了？”

        不必询问清羽在梅府过的生活，只观他排江倒海的恨意便可知晓。

        清羽泛起疑惑，都说莫四公子是个游手好闲的浪荡子，这便可以解释他为什么问自己这么多无聊问题。但既然对方并不想告密，又何以不放自己离开。

        “四公子究竟何意？”清羽实在猜不透，直接问出了口。

        清羽爽快，莫致之也不想兜圈子。他眺望浮沉江水，云淡风轻道：“你若是想报仇，可以与我合作。若是想就此忘记过去重新生活，那便当今日你我并未见过。”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他活得坦荡，也相信自己的判断。

        清羽心神震动，他想报仇吗？当然想，日日夜夜都在想。可他哪里有半点机会。只能是忍着剧痛毁了自己的脸和身体逃离梅府，远离江州。

        莫四公子享有盛名他知晓，桀骜难驯也非子虚乌有。但眼前真正的莫四公子，眉眼清朗，说出的话句句击打在他心灵深处，不得不令他佩服。

        清羽怔了半晌，眼神复杂的开了口，“四公子……也和梅家有仇？”

        莫致之朗声大笑，“如果说私人恩怨，还真是一点没有。”

        信远侯府和梅家素无瓜葛，他少年时便离家万里，想有仇都能难。

        “那……”清羽越发看不懂了，既无恩怨，莫四公子何以说出合作之语。

        江水浩渺，一望无垠，眸中种种思绪纷繁而过。莫致之转身正视清羽，“太后新苑扩建，你可愿入宫？”

        “太后不是梅宜春，但也绝非可以轻视的角色，你要设法拿到右符，事成之后，梅宜春任由你处置。”莫致之眸光乍冷，声似寒潭幽泉。

        只要拿到右符，一切才能够顺理成章。清羽果决，是最适合的人选。

        心脏被来回拉扯，剧烈的挣扎仿佛将自己撕成两半。梅府中那些不堪的过往历历在目，清羽咬了咬牙，眸光镇定并坚决，“若是我死了，还请四公子一定替我完成心愿。”

        他并没有见过樊太后，但一个能将权柄玩弄在股掌间的女人肯定绝非寻常之人。他不在乎莫四公子想做什么，他只要报仇，一洗雪耻。

        莫致之轻松地拍了拍清羽肩膀，“放心吧，太后只需你陪着她说说话罢了。”

        一个久困深宫的妇人，即便只手遮天，但只看她做的这些荒唐事情，便可知不过尔尔。

        清羽知莫致之婉言之中的意思，却也并不多想。他既然已经决定选择这条路，自然义无反顾。

        “你先我随去接位姑娘，其他的慢慢再谈。”莫致之说着，朝灯火辉煌处走，只是才走出两步，回身便扯下清羽衣袖。

        莫致之的行为迅速又反常，清羽惊得目瞪口呆，来不及细问，对方将扯下的衣袖甩在了他的脸上。

        “把你的脸蒙起来。”莫致之话语冷淡。

        他不想怀袖看到清羽的脸，至于为什么，他也说不清楚。

        “……啊？”清羽不是很明白，但还是照办了莫致之的意思。

        “你在这里等我。”行至永庆楼，莫致之看了看二楼临窗的雅间，留下一句话阔步走向街市对面。

        春夜晚风中，窗前茶气缭绕。

        怀袖撑手看着陌生的人群，听见身后走近的脚步声，不悦地嘟起嘴，“你要做什么我也是个帮手，丢下一句话跑了算什么。”

        她眼见莫致之朝渡口的方向而去，有心去追却又赶不上，只得一直等在这里。虽说有茶水点心供应，可她一个人坐着吃有什么乐趣。

        窗外宫灯明亮，映着女孩娇俏的侧颜越发明媚可爱，莫致之心底一软，马上走上近前解释：“只是些粗笨活计，我自己便可以料理，哪有烦劳姑娘的说法。待下次遇上什么难解之事，便要靠姑娘出手相助了。”

        一番话说的真切动人，若非不认识莫致之这个人，怀袖觉得自己说不定真的就相信这糖衣炮弹。

        “到底是怎么回事？”

        莫致之惯于隐而不发，不会无缘无故去凑热闹，方才的情形又令人担忧，她若是不问，心中难安。

        莫致之一开始便知道无法瞒过怀袖，之所以有方才一番言论，多半是不想她生气。但事情复杂，也并非三言两语可以说清，便捡出些最寻常的说予怀袖听。

        “我就说嘛，那个麻袋装得好古怪，原来真的是人。”怀袖有些气愤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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