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中秋月饼
顾言清是半夜被陆晨一个电话打醒的。
“沐清瓷出事了！快去一直播，搜花涧溪汉服工作室！”
陆晨语气慌张，不是一向调侃的意味。
顾言清直觉有事发生，不多问，挂了电话后下载了一个直播软件，找到陆晨所说的直播间，一点进去便直接呆住了。
只见直播间里，沐清瓷坐在沙发上，哭的梨花带雨，手中拿着一罐啤酒，毫无克制喝着，直播间里的背景声显然是在播放一部电影，隐约有些熟悉。
待看到下面一行行跳过的评论时，他有些不敢置信。
「姐姐也喜欢看梅林吗？」
「姐姐是不开心还是被剧情虐哭了呀？」
「剧情太虐了，姐姐慎看，心疼。」
「总感觉姐姐精神状态不太对，好像醉了，没有工作人员在吗？」
……
陆晨继续发来消息：你看能联系上她吗？程晓晓那边也联系不上，苏烟是因为有关注这个主播才知道这个的，现在直播了一个多小时了，观看的人也在逐渐上升了，只怕她也不知道自己现在的状况，事情闹大了可不好。
顾言清：我知道了。
顾言清第一时间给沐清瓷发了微信视频通话过去，却是长久的无人接听状态，而直播间里的人抱着膝盖低声哭泣，仿佛沉浸在另一个世界。
顾言清只觉得心疼不已，心如刀割。
她永远都是这样，就连哭泣都是无声的压抑。
明明昨天遇见还是好好的，怎么突然会这样？
到底发生了什么？
蓦然想起昨天加了联系方式的小叶辰，虽然此时也是凌晨两点，但是也无可奈何，只能一试。
拨了视频电话过去，却也一直是无人接听的状态。
心急如焚的他，再切换到直播间页面时，便看到她仰着头哭，然后扑倒在另一个女孩怀中。
“小姜……我的心好痛……”
然后直播就被切断了，屏幕一片黑。
顾言清心口宛如被狠狠扎了一刀，他不知道她到底发生了何事，却知道事情一定不简单。
他突然后悔自己昨天对她的冷淡。
今夜痛哭的沐清瓷，让顾言清想起七年前那个令他心疼的中秋夜晚。
那是大一国庆节，他们两个宿舍八个人去旅游。
有一天夜晚十点，沐清瓷突然接到她隔壁邻居的电话，她的外公从楼上摔下来，现在正送往市医院。
他收到程晓晓发来的消息时，直接从隔壁房跑了过来，只见小姑娘哭得稀里哗啦，那是他第一次看她哭得如此伤心。
“瓷瓷，你不要着急，先打电话给你爸爸妈妈，她们能先赶回去吗？”苏烟抱着她安慰，被她压抑的反应给吓到了。
沐清瓷不说话，只是红着双眼摇头。
那个时候，没有人知道，这世上已经没有人能帮助她了，没有人。
仿佛心底的最后一根弦仿佛瞬间被掐断，她一边掉极力控制住眼泪，一边哆哆嗦嗦收拾东西。
他走上前摸了摸她的头，轻声安慰她：“不要害怕，老人家一定会没事的，晚点再打电话过去确认情况如何，现在我们去火车站买票回去，重的东西让他们开车带回学校，明天早上就会看到外公的。”
沐清瓷泪眼婆娑看着他，终是点了点头，仿佛找到了依靠的港湾。
稳定下沐清瓷的情绪后，顾言清去自己房间拿了一背包，交代陆晨找个代驾把车开回去，一路注意安全，便带着沐清瓷打的赶往最近的火车站。
然而正值假期，出游高峰期，早已没有了卧铺和座位票，甚至连茶位也没有了，顾言清没有犹豫买了最近一班车的站票。
那时正值中秋佳节人团圆之际，奔波在旅途中的人依旧不少，嘈杂的车厢里，人群拥挤，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顾言清拉着她穿梭了好几节车厢，才找到一个稍微宽敞点的车门处，正好容得下二人。
顾言清从背包里掏出一件黑色t恤，垫在地上，率先坐下去，然后伸手去拉她。
沐清瓷诧异看着他，又瞧了瞧那件衣服，见他穿过的，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顾言清笑了笑，用力拉她靠着自己坐下来，说道：“来时就知道会没有位置，专门拿来垫地上的。”
沐清瓷呆呆坐着，靠在冷硬的车壁，四周嘈杂的环境却依旧觉得冷清。
她向来习惯了这样的中秋节，可顾言清不一样，她看向身边奔波了大半夜的少年，心中满是伤感，她吸了吸鼻子，轻声说道：“谢谢你，中秋节还让你这样……”
如果没有他，自己估计会乱成一团麻。
从前一直以为自己很坚强，可以抗下一切，可真到了这一天，才发现自己是那么脆弱，根本不堪一击，即便刚才外公打电话来一切安好，只是伤了腿，可她明白，那只是外公不想让她担忧。
她抬头透过高高的窗户，看着夜空中那一轮孤月悬空而挂，只觉得孤寂。
不知何时自己也会成那样，孤身一人，形影单只。
她知道，这一天迟早回来的，到时候，整个世界，唯有她一人，再无依靠，挂念……
耳边传来窸窣的塑料袋撕碎声音，不一会儿便有一股香甜味窜入鼻中。
她被吸引了看去，原来是顾言清拿出来一个月饼，用着小塑料刀切了小块，一手捧着月饼盒，一手叉了一块递给她。
看了一眼手表，时针还没有指向12，便笑了笑：“来的时候我妈塞我包里的，今天忘了吃，现在正好能赶上时间。”
沐清瓷呆呆看着他手上一小块月饼，有些出神，片刻之后，又抬头看向他。
顾言清以为她不爱吃，其实自己也不喜欢吃的，一口就甜腻的东西。
可这一刻，他总觉得，还挺有仪式感的，便下意识哄她：“就吃一小口，蛋黄莲蓉的。”
他手又凑近到她嘴边，言语中带着不自觉的温柔宠溺。
那时他还不知道沐清瓷是从来没吃过月饼，每年她最害怕的节日，一个是春节，一个是生日，还有一个便是中秋。
她不是悲伤秋月的女孩，只是也害怕外公面对这些喜庆团圆的日子，会承受不住心中的痛苦，所以一到这样的节日，她都是能免则免。
“清瓷？”
这一刻，面对顾言清的盛情邀请，她毫无抵抗力，乖乖张嘴吞下那一小块，甜甜的味道在舌尖展开蔓延。
咽下后，她似乎勉强扯了一个浅浅的笑容：“还挺好吃的，很甜。”
甜到可以让人忘记悲伤，好像有些治愈她孤独的心情。
明明她是笑着的模样，顾言清却从她眼中看到了一汪泪水，心中只觉得一软，伸手摸了摸她发顶。
他理解这种亲人生病的感受，其实很想抱一抱她，告诉她一切都要他在。
火车开了片刻，顾言清你一块我一块喂完了一整个月饼，收拾好垃圾。
外面黑漆漆一片，他们坐在门边杂声也大，顾言清拿出手机，插了耳机，把耳塞塞入她耳朵，曲起腿，拍了拍膝盖说：“你先靠会儿，明天还要照顾外公，到了我会喊你。”
沐清瓷迷迷糊糊应了声，便靠着他的膝盖躺下，不一会儿，耳中响起熟悉的旋律。
陌上花已开，故人永常在。
那是沐清瓷人生中第一次坐火车。
多年后回想，留下唯一的印象，就是温暖、心安与甜蜜。
在极其拥挤的人潮中，唯有他的怀抱将四周一切都隔绝开来，少年身上独特的气息盖过了车厢里难闻的气味，安抚了她那颗杂乱的心。
也在这个中秋，沐清瓷第一次吃上了月饼，甜入心坎。
只是后来很多年，她再也没吃过那么好吃的月饼，渐渐的也不再尝试了，只想让最初的记忆，留在舌尖，留在心中。
第二天当沐清瓷看到外公躺在床上，腿上打着严严实实的石膏时，她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泪水，紧紧抱着外公的手臂，久久不能说话。
“外公，你一定要好好的。”沐清瓷颤抖着说出这句话时，泪水已经决堤而出。
没有人能理解她的孤独，唯有外公与她相依为命，所以他们都要好好的，为对方好好活着。
顾言清站在病房门口，看着这一幕，想起来三年前妹妹小昕住院的那段时间。
虽然他已经十六岁了，作为男孩子不应该掉眼泪，更不应该在父母和妈妈面前哭，所以只要在病房里，他就是那个哄妹妹开心的好哥哥，帮父母分担的好儿子。
只有当妹妹睡着后，他才能独自一人坐在医院的楼梯间发泄，哭泣。
只是他不能理解为什么沐清瓷的父母没有出现，而沐清瓷也一直没有提起过父母的事情。
直到晚上，那位唐叔要回家一趟，家里也有小孩子要照顾。
临走前唐叔坐在走廊椅子上叹了口气：“小瓷这丫头真是个命苦的孩子，我从来没见过她这样懂事的姑娘，打小没有爸爸，跟着妈妈四处漂泊，前几年好不容易跟着妈妈回了家，不过一年她妈妈就走了，我们这些街坊邻居都担心小姑娘想不开做啥事，沐老更是日夜都睡不着守在孙女门边，哪晓得这姑娘硬是扛过来了，还这么争气，考了个重点大学，给沐老高兴的呀，天天拉着我们讲他家孙女多厉害……”
顾言清却觉得浑身血液霎时冷却一般，不敢相信的看着唐叔：“她妈妈走了？是……”
唐叔抹了抹眼泪，喊了几声“造孽”，方才说道：“她妈妈也是作孽啊，年轻的时候跟男人跑了，十多年都没回来看过沐老，再回来的时候带着个精致的女娃娃回来，原本也是件好事，总归人回来了，还生个那么乖巧的女儿，哪晓得不到一年她妈妈就心脏病发作死了，可把沐老急的，要不是有这个孙女在，也早跟了去啊……”
顾言清蓦然想起昨晚她含着泪水吃月饼的模样，只觉得这一字一句就跟一把刀子一般扎在他心口，痛得不能呼吸。
或许是同病相怜吧，他能感受沐清瓷是怎么渡过这三年的。
她甚至是独自一人承担着，那样的艰难和孤独，却还要为了唯一的亲人开心的活下去，她从不诉说自己的苦处，只将最开心的一面展示给身边人。
那样善解人意的女孩子，不该独自一人承受这么多。
十九岁的顾言清在心中暗暗发誓，此一生，定要顾她无忧！
然而命运还是将他们分开，整整七年，他只能在她看不见的角落关注着她的近况，知道她安好，他以为便是最好的结果。
而他没有想到的是，今晚直播的事情，只是开端。
第二天，隐藏了许久的、更凶猛的暴风雨，纷纷袭向他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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