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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那年


“拓马德女士,我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向你宣布。”

        “放。”

        “啪!”

        初一期末考试刚结束,表姐妹俩回姥姥家准备过年,一路上大人谈天说地,小孩窝在后座打瞌睡和游戏。

        马上要到了,尔彧突然转头一脸严肃地扳住了正在玩消消乐的白依楠的俩肩膀,并产生以上对话,并成功解锁脑瓜儿崩一个。

        尔彧:“我说正经的。我只跟你说,你不许告诉别人。”

        白依楠:“我想想。”

        “啪!”

        成就20达成。

        白依楠:“行。”

        尔彧:“你有没有想过你的以后?”

        白依楠:“哪方面?”

        尔彧:“生活方面。”

        白依楠:“能自理。”

        尔彧:“……”

        尔彧:“人生方面。”

        白依楠:“人生,人生而痛苦,我们不过是在注定痛苦的结局中尽量使自己的过程美满,然而这正是人痛苦的根源所在。”

        尔彧咯噔一下。

        “啪!”

        “别跟我扯犊子。你有喜欢的人吗?”

        “你早这么说能怎么样?”

        “嗯?”

        “没有。”

        “我不信。”

        “你看,说了你又不信,不信你又问我。”

        尔彧沉吟片刻,正色道:“如果有一个人,你一见到他就满心欢喜,不见的每一秒都期待着再见,并时刻关注着自己以最好的状态迎接下一次的不期而遇,且努力上进只求能和他站在一起。这叫什么?”

        白依楠:“这叫与我无关。”

        尔彧:“好好说。”

        白依楠:“这种情况,无论是单向还是双向,对你来说都是好事。恭喜你,二狗子,即将升级成为二舔狗子。”

        “啪!”

        尔彧:“双向。”

        白依楠揉揉脑袋:“恭喜你即将解锁混合双打逐出家门的人生成就。”

        尔彧坐好,双手抱胸,一脸悲壮。

        “我又没说一定现在就要。”

        白依楠观察着她:“你确定你忍得住?嗨呀,这种事很正常啦,不必太过在意,青春期的喜欢很容易也很美好,虽然你确实太早,但是人生嘛,即使结局注定悲剧,过程也可以无比美好啊,你想想等你老了以后跟你小辈们谈起来,年轻的时候有一个暗恋对象,你的心路历程怎么怎么样,再拽几句人生格言,多棒!”

        尔彧却没有接话,只瞟她一眼:“你会明白的。”

        ·

        亲戚在一起吃饭时,白依楠的小姨,尔彧的亲妈,提起自家闺女这学期的状态:“贝贝这学期刚上初中,一开始不适应,第一次月考成绩特别不理想,把我都急坏了,就怕她自己有什么心理负担,又不敢劝得太多伤了她的自尊心。她爸就说让她自己调整,我还拜托小白多跟她聊聊呢,后来也算好些了,这不,期末成绩刚下来,前五。”

        表姐俩对视一眼,默不作声。

        开始了。

        大妗子:“哎呦我早就说贝贝聪明,省事儿!这一开始换了个新环境,贝贝又是从外地回来的,不适应这边的教学方法很正常!我看呐,她肯定还是会继续进步,下学期考第一不是问题。我们家铭浩啊,也是慢慢才考出来年级前十的。”

        二舅:“铭浩今年高二了吧?那行,保持住,高考考个名牌大学没问题!乐怡当初就是后期没保持住,但是考了个211也还算可以,这阵子准备考研呢,你说这不上个985都不好找工作。”

        三姑姥爷:“够好了,女孩子家要那么高学历干什么?”

        二舅:“啧,甭管男孩女孩,学好了就有出息!那也能嫁个好人家。”

        ……

        每次不可避免地聊到这个话题,白依楠只撇撇嘴把瓜子壳吐远一点。然后看见二舅家的乐怡表姐翻了个白眼。

        她确实找尔彧说过,在小姨的请求下。

        她虽然觉得说脏话虽然不值得认同但是可以接受,可是成绩下降就是比较严重的事了。当时的白依楠觉得自己迟早也会跟她一样,叛逆,不听话,但是她无法接受自己成绩不好。

        但是谁能劝得动尔彧呢?

        一个从小乖巧温顺,一个不字没讲过的人最是固执,一旦认定了什么事别人怎么都拉不回。

        这一点白依楠跟她像又不像,白依楠是犟,死犟。

        后来尔彧突然转性,认真学习,问就是回头是岸了。导致小姨一度认为女儿一直没变就是成绩暂时下降,通过自己的努力辛苦上来的。

        后来尔彧经常不见,直到白依楠撞见她和一个男生在一起。

        白依楠心中警铃大作,忍着一直没吭声,周末回家路上状似无意提起才知道,是那个叫严愈则的男生说服了她。

        白依楠很是奇怪,一个陌生人,凭什么?

        但每每一提起尔彧总是笑而不语,她也不好再打听什么。

        可能这就是爱情吧。

        “小白是不是也在那上学啊?跟贝贝一个班吗?”

        小白:“……”

        小姨:“是呢,小白之前是在她奶奶那边上的学吧,也是这学期刚转到这儿。”

        大妗子转身探头:“小白成绩也不错吧,跟得上吗?”

        小白:“嗯,还行吧。”

        二舅过来拍拍她:“你可得跟你贝贝表姐好好学学,争取考个前几名!”

        小白:“……好。”

        三姑姥爷坐在椅子上拐杖一点地,眼白一飞,轻哼一声:“嗯,那边农村教育可不比城里,撵上得吃力。”

        白妈正好从里屋出来:“哟,我们家小白能考什么样我们都高兴,只要她自己努力了就行。我们呀,就希望她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地长大,不要从小就跟人家比,比什么啊,她自己的生活自己过,我们就算吹上天也不比她开心重要。”

        三姑姥爷摇头:“那不考上个好大学,怎么好好过?你看这兄弟姐妹都找个好工作,她自己心里可好受?别到时候叫人家接济!”

        白妈轻吸一口气:“再不济我跟她爸也能养她一辈子,我们就这么一个女儿,又不指着她传宗接代,家里到时候什么不都是她的。再说她自己心里有数,不可能自己堕落,费那么大功夫把孩子送得远远儿的,回头再不认我们这个爹妈,图什么呀?”

        此话一出,三姑姥爷眼睛一瞪,拐杖重重敲在地上,一句呵斥还未出来,先被二舅拦住了:“三妹说得有理,她自己的担心嘛,孩子长大了有工作,忙,没时间回来看多正常,乐怡这不还没毕业一年也回不来几次。”

        小姨:“对对对,三姐说自己的事呢,小白不是从小身体就不好吗,做家长的难免想得多。”

        好不容易稳住了三姑姥爷,白妈眼神安抚白依楠,后者送去一个搞怪的表情。

        一大家子同辈的孩子中,白依楠学习成绩算不上很好,但也不差,可她是独生女,光这一个点就被三姑姥爷从小揪着不放。

        小姨嫁得远,生尔彧这边没多少人知道,而且她从小成绩好,得到的关注也比较高,三姑姥爷除了小女孩成绩再好没用以外也没什么别的话要讲。

        白依楠就不一样了,或者从白妈开始就不一样了,白妈考上博士结婚晚,没少被提,生了个女儿打小体弱多病,劝过多少回再要一个也不听,小孩成绩也不抓紧,跟三姑姥爷慢慢就不对付起来。

        本来作为小孩,三姑姥爷也不好说什么,可自打他知道白依楠没有随父姓,那看她娘俩的眼神就不对了,每次回来都免不了一通阴阳怪气,开始白妈还忍着,后来直接呛回去。

        不爱幼就别想着尊老。又不是你养的。

        三姑姥爷家生了好几个女儿,怎么着也要这么个儿子,儿子也确实出息,上了好学校进了大企业,忙得好几年不回家,连电话都没时间打。时间久了邻里自然有些闲话,可老人家的骄傲只会愈发顽固,说不来道不得。

        白依楠只觉得无趣。

        毕竟,他年纪大了。

        她妈早就说过,从怀上她那时候起,就已经做好了她是个傻子考不上大学的准备。一个是降低期待值才能处处是惊喜,另一个是,有些人天生不是那块料,越努力只会越不幸。仔细想想家长为什么希望自家孩子成绩好,不就是想让孩子以后生活过得好一点,但是如果一个人童年、少年时期都被他人的欲望和期待填满,成人之后又怎么过得好自己的生活?

        如果他/她确实是学习那块料,自然无话可说,学就好了。但并不是所有人都是,学习是通往成功最好的一条路,不是唯一的路,有些东西是从基因里就决定了的,后天改变不了。

        当然,最主要的是,白家爸妈能够给女儿一个美好的生活。

        其他没有这般幸运的人,是没有选择的余地的。

        所以白依楠能够理解,或者她认为可以理解尔彧。

        小姨一家算是中产阶层,夫妻二人工作都十分忙,在沿海市中心买了房,生活环境节奏使得人思维都像是被追赶,尔彧物质生活富足,精神上她的亲情陪伴还不如保姆作伴,这样最容易偏移了。

        现在工作调动原因,小姨回到了这里,同样是省会但是慢节奏为主流,尔彧不知接触到了什么,或者是以前就已经存在了的问题更加外露,她开始反叛。

        晚上聚完餐,白依楠回到屋里发现尔彧正在打视频,发现她进来好像想躲掉,但是对面说了什么,尔彧转头:“这个啊,是我表妹,白依楠。”

        她把镜头对过来,白依楠看到对方是个男生,看见她微笑着打招呼,她僵硬地回应,然后掉头就走。

        之后尔彧主动找到她谈起那个男生。

        他们很早就认识,比见到白依楠还要早,只是一开始并不熟悉,但尔彧喜欢人家,老去找他玩,那时候太小,她自己都没意识到什么,后来两人的关系才渐渐好起来。但是对方似乎没什么朋友,所以尔彧更加频繁地和他在一起。

        要转学的时候尔彧很是悲伤,跟他哭了很久。

        后来,初中开学没几个月,大概期中以后,他们成了同班同学。他并没有对她的改变作出任何评价,她自己反省了,而后重新振作。

        也是从那时起,尔彧认识到了自己内心的情感,并且感受到了回应。

        她很矛盾,纠结,犹豫。

        这不应该。

        他不应该。

        同时雀跃,欢欣,激动。

        这很正常。

        但是不行。

        不是时候。

        任何人都明白个中因素,只是处于那一时期,心理上的活动比行为上的强烈许多。不会迈出那一步,但一定要倾吐出来!也不能说得太明白。

        白依楠很快就体会到了。

        ·

        大概是初二吧,开学第一周,白依楠从教师办公室出来,一转头就看到了他,瘦瘦高高白得发光,低着头双手揣兜不紧不慢地走着,因为轻微近视没戴眼镜她此时并没有看清楚他的五官,只是单从气质这一方面就觉得很帅,超级帅。

        不知为何,虽然是第一次见到,但当时爱好观察人并由此作出相关个性推测的白依楠就有这么一种感觉,这个男生,他表面上看起来很乖,可能在很多人眼中他就是一优秀的乖小孩儿,但其实骨子里又犟又叛逆,拽与傲都被强大的野心包装成了沉稳内敛。

        她和他迎面走过,目光一直停留在他身上,当白依楠为自己的新发现而内心窃喜时,他突然抬眼,目光如同沉重的鼓锤狠狠敲在了她的心头。

        什么叫好看呢?

        从小到大她看过不少电影,中外均有涉及,其中不乏被媒体大众捧上天的“神颜”,可就是入不了她的眼,她承认是有很好看的,男的女的老的少的,但就是感觉差了点儿意思,哪有什么惊为天人,大家都是人,能差别到哪去?

        事实证明,差别不仅有,而且还很大。

        这场对视持续了大概三四秒,直到他们从彼此身旁走过。这是白依楠至那时为止与异性对视时间最长的一次。

        关于那天的记忆到此戛然而止,再多一秒都没有了,后面发生了什么似乎都被清除了个干净。接下来与他有关的片段便是——音乐教室,他的钢琴演奏。

        他们渐渐熟悉,她开始学习钢琴。

        可是他说,并不喜欢钢琴。

        她没有问原因,也没有问他喜欢什么,只是自己慢慢知晓了,偷偷练习。

        可惜啊,有些人天生就是要错过的,有些回忆注定是要遗憾的。

        这样,无论是那段时光,那场回忆,还是那个人,就永远也无可取代,因遗憾铸就了完美。

        再后来听说他出国了,去了他喜欢的学校,做了一些世人瞩目的事,成为了一个为人所称赞的真正完美的人。

        只是比她想象的更好。

        事实上,他比任何人所想象的都要好。

        ·

        白依楠每年过年都会回老家,一年奶奶家一年姥姥家。

        小学那段时间她长住奶奶那边,姥姥姥爷一定要让她回去过年,直到初三寒假才又到奶奶家。

        还是初一那年,尔彧和她讲了许多关于严愈则的事。

        他们俩第一次见尔彧自己都不记得多少岁,只记得那一天见到他的场景了。她在公园里跟一群小朋友玩,一转头就看见一个小男孩坐在长椅上,神色寡淡,双目漠然,跟周围这一切格格不入,他看着眼前的模样好像海鲜过敏者审视海中游鱼。

        多奇怪啊。

        可是尔彧喜欢奇怪。

        “你在这里干什么?”

        她听到自己这样问。

        对方金棕色的瞳孔缓缓转向她,定格后脖子脑袋才扭过来,瞳仁又正正当当归为了中间,像一个内外不协调的机械娃娃。

        “你为什么一个人在这?”她又问。

        “你为什么在这。”

        他回了一个陈述句。

        尔彧歪着头撅起嘴观察他:“你可真奇怪。”然后又笑起来向他伸出手,“一起玩吗?”

        他的视线落在那双比他小一点的手上,又扫过那笑脸。

        “好。”

        “他的手很凉。”

        并排躺在木板床上,窗外敲锣打鼓放鞭炮,喧嚣中映得尔彧和声音格外清静。她伸出手掌,在黑暗中被窗外闪烁斑驳的彩色光芒包裹,忽明忽暗,边缘模糊。

        “一直都很凉。”

        她握拳,手指抓住掌心,掌心握住手指。

        鬼使神差地,白依楠的手包裹住了她的拳。

        确实很凉。

        她把两只手都塞进被子里。

        “我什么时候能再见到你啊?”

        尔彧不知第几次这样问。

        这个人又不肯提自己的事,只想听她讲,问他怎么再见,只说下次一定会再见。

        “你不许敷衍我。”

        他低头,睫毛掩住眼睛,良久说道:“学校。我们学校再见。”

        “可是我们不在同一个学校。”

        “再见。”

        “我叫严愈则。”

        少年神色平静,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后转身缓缓开口,音色纯净,让人再也忘不掉,尽管只有五个字。

        多年后的某天回想起这一刻,每个人都会清楚地记得,这个初秋的午后,在这个新生的中学班级里,阳光温和不燥,斜斜地穿过透明的玻璃窗投射出几道金色光束,暖暖地撒在这个男孩子纯白色的t恤,温和地在他白皙的脸上晕染出柔和的光泽,金棕色的瞳中映着斜阳打在睫毛的阴影。

        尔彧愣怔着望着眼前,恍若隔世,时光流转,仿佛又来到几年前,那个小学时期,一脸正经站在讲台上被老师领进来的小小少年,目光从未从她的身上离开。

        “我要搬家了,我要走了……”

        她红肿着眼眶皱着脸,眼泪滴涌。

        他耐心地听她说完,为她擦去泪水,柔声道:“我们学校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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