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46章
青铜莲花香薰炉上，檀香的青烟袅袅升起。
明媚的阳光透过窗户上的三交六椀菱花纹洒在辛落凡洁白的背脊上。
辛落凡将头放在自己的手臂上，轻轻趴在红木浴桶的边缘，氤氲的水汽将她的脸蒸的有些红晕。温暖的热水缓解了她所有的疲惫。
正在她昏昏欲睡时，忽然楼下传来一阵喧嚣。
辛落凡来不及擦身子，慌忙套上衣服，推开门出去查看状况。
还没来得及下楼，上官月就冲了上来，一把抱住了辛落凡。清木和白合紧跟其后。
“奴才无能，未能保护宫主安全，请宫主责罚。”
清木跪在几步外，不敢再上前。
白合也一脸自责，叩首道：“是奴才失职，受如梦令蛊惑，没能守在宫主身边，让宫主受苦了。”
辛落凡拍了拍上官月的后背，又上前去扶起了清木和白合。
“与你们无关，是我贪玩，不肯回宫。”
正说着，面前三人看向了辛落凡身后，原本担心愧疚的脸上，出现了狠厉。
辛落凡回头一看，苏沈元带着面纱，不知何时站在自己身后。
原本昨日同苏沈元相见，相约一同回芳华宫。
而后两人分别。苏沈元要离开武林盟去芳华宫，他不在武林盟的日子有许多事情要交代给手下。
而辛落凡则去了芳华宫在沧饶城的客栈。
客栈掌柜领了辛落凡的命，连忙派人快马加鞭去芳华宫报信。
想必他们三人也是连夜赶来。而苏沈元也不知是何时回来的。
清木将辛落凡护在自己身后，紧盯苏沈元，蹙眉说道：“宫主有所不知，沈小元便是天地一教少主苏沈元，一直潜伏在芳华宫，伺机对宫主不利。”
白合冷笑一声道：“哼，现在应该已经是武林盟盟主苏沈元了吧？我就知道，宫主失踪与你有关。”
辛落凡上前一步，安抚道：“你们说的我都知道，你们找不到我和他无关，我说了，是我自己贪玩。”
上官月气道：“什么时候了？你还护着他？”
辛落凡上前去，微微拉开苏沈元的领口，拽出来里面的暖玉符说道：“我不在时，暖玉符可以号令芳华宫，这暖玉符我早在上次出宫巡游之前就给了苏沈元了，若我这段时间没有回芳华宫和他有关，他早就应该拿出此符，将芳华宫化为己用才对。”
上官月冷哼道：“他倒是想，我们三个谁会听他的？”
对面三人对苏沈元横眉冷对，而苏沈元却半垂眼眸，看自己面前的辛落凡。
想必，她刚刚是在沐浴，发尾还潮湿，身上还带着些水汽。
罗裙微乱，苏沈元忍不住想伸出手去帮辛落凡理一下，可要回到芳华宫，此时必定要装乖。
他还是忍住了。
可辛落凡只觉得，此时后背要被苏沈元热烈的眼光灼穿了。
她也强忍着身后炽热的目光：“你们三个是不听，但是芳华宫生意庞大，许多门铺，未必不听。”
对面三人不再言语，可对苏沈元的戒心并不减少。
见苏沈元仍站在辛落凡身后，清木上前拱手道：“芳华宫可以不再与武林盟为敌，若是需要，还可以将金银奉上，以供武林盟运作，如此，苏盟主便请回吧。”
苏沈元抬起自己黏在辛落凡身上的目光，看向对面三人的眼光仍留有温柔：“在下此番前来，所求并非如此。”
上官月似乎是看出苏沈元所想，开口道：“无论苏盟主所求为何，此番已经是芳华宫做出的最大的让步了，当初你肯请神医教来救宫主一命，如此，我们也算两清了。”
辛落凡瞪大眼睛，假装生气道：“难道我的命，就只有这么点价值吗？”
见对面三人还想说什么，辛落凡抢着说道：“好了，苏沈元要跟我们回芳华宫去。当初他救我一命，如今苏盟主寒毒未愈，需要回暖玉池解毒，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这点小事，对我们芳华宫，岂不是举手之劳。”
三人虽愤愤不平，但辛落凡执意，他们也无可奈何。
终于又踏上了回芳华宫的路，辛落凡只觉得恍如隔世。
车队走在一条山路上，突然停了下来。
辛落凡探出头去。
一个婆婆推了一个平板车在前面，车轮卡在路上的一个泥坑里。那个婆婆看起来非常用力的在推，可是那个车子仍然是纹丝不动。看见后面来了如此大的车队，被自己堵在路上，婆婆更是急得汗水直流。
辛落凡跳下车，让清木带了人去帮那位婆婆。
平板车上放了很多东西，一些蔬菜，还有一些缝制的衣物，都摆在一起。
饶是清木几个男人也有些辛苦。
因为周娘，辛落凡如今对这些婆婆十分有好感。这个婆婆看着比周娘老了许多。
“婆婆，您这是要去哪里啊？一个人推了这么大的车？”
婆婆被扶到了一边，正攥紧双手有些无助地站在一旁：“去集市上卖，眼神不好，没注意前面的路，给你们添麻烦了。”
“去卖啊？”辛落凡看了看婆婆，又看了看那车上的东西：“正好，我看我也需要，我这人多，不如都卖给我吧？”
“哎呦，哎呦”婆婆激动的语无伦次：“这这，这怎么好意思，你们帮我这么大的忙，送你们些东西也是应该的。”
辛落凡握住婆婆的手：“没关系婆婆，清木，把东西都搬下来，放到后面拉货的车上去，把钱结给婆婆。”
清木拿了一锭银子交给辛落凡，辛落凡递给那个婆婆的时候，婆婆连连摆手：“用不了这么多。”
辛落凡硬是塞进了婆婆手里：“没关系的，婆婆，我这也没更小的银子了，况且您也不容易，都拿着吧。”
“那真是万分感谢。”婆婆收了钱，眼眶慢慢湿润，膝盖一弯，想要给辛落凡跪下：“您真是如活菩萨一般。”
辛落凡眼疾手快，赶紧扶住了婆婆：“不过是举手之劳，您快起来。这么大年纪，您怎么还在外面这么辛苦的卖东西？”
婆婆摇头道：“一言难尽，我原本有个儿子，是我们镇上远近闻名的好儿郎，长得俊美又孝顺，没曾想，竟被那芳华宫的女魔头看上，我儿子被她强行带回芳华宫去了。我一个老太太，四处求助无门，还能怎么样，只能每日出来卖些自己做的东西，混口饭吃罢了，我每日祈求那魔头早些死，让我有生之年，能再见我儿子一面。”
辛落凡本来扶着婆婆的手慢慢落下，脸色也变得十分难看。
辛落凡知道自己虽然不是辛木梓，不是真正的芳华宫宫主，这件事不是自己做的，但是自己作为作者设计了这样的事情，在自己笔下这只是一笔带过的一件小事，但是真正的看到这受害者，这个老太太在哭诉，自己才感觉到真实。
他们都是有血有肉的。
不知道还有多少像老太太这样的人在等待。
辛落凡想到自己来到这里之后，为了自己的小命不肯解散对自己完全无用的芳华宫后宫，辛落凡心里的愧疚更深刻了。
此刻，辛落凡觉得周围安静极了，她抬头看见周围的人都在看着自己，觉得心里非常的不舒服。
“清木，好好安顿这位老婆婆，一定要好好地照顾。”
清木一脸担忧：“是。”
辛落凡有些恍惚，急匆匆的想要离开，坐回马车里。其他人想跟，辛落凡制止道：“让我自己静一静。”
苏沈元走到马车前，刚掀起帘子，便被辛落凡制止了：“出去。”
大概是觉得自己刚刚的声音有些凶，辛落凡又说道：“去后面的马车坐吧，让我自己静一静。”
苏沈元举着帘子想了一会儿，还是坐了进去，坐在辛落凡旁边。
辛落凡看了他一眼，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坐着。
苏沈元先打破了这份宁静：“你不是辛木梓，这事与你无关，你不必难过。”
“嗯。”辛落凡的声音有些沙哑，张了张嘴想要解释，可是自己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也不想假笑给苏沈元看。她不想把自己完全撇清，那样让自己良心不安：“你不懂。”
苏沈元轻轻握住辛落凡的手，耐心道：“我不懂，你可以解释给我听。”
辛落凡轻叹一口气道：“我现在没有这样的心情。”
“我随时等着你的倾诉，现在我的肩膀可以借给你靠一靠。”
苏沈元向辛落凡的方向挪了挪，把辛落凡的头轻轻靠在了自己肩膀上。
辛落凡闭上眼睛，睫毛微微颤抖，看的苏沈元心中有些心疼。
辛落凡突然开口道：“你不怀疑我吗？”
“怀疑什么？”
辛落凡小心翼翼地开口道：“怀疑我是辛木梓，怀疑我对你撒了谎。”
苏沈元摇头：“我早就相信你不是辛木梓了，若你是辛木梓，这件事是你做的，那你就不会这么难过了，说不定还会杀了那个老太太灭口。可是你没有。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为辛木梓做过的事感到难过，或许是同情，或许是因为自己没能像拯救我一样，拯救他们一家而感到难过，不管怎么样，我希望我能陪陪你。”
辛落凡有些诧异的抬起头来看着苏沈元：“你觉得我拯救了你？”
苏沈元看向辛落凡的眼神带着温柔与坚定：“当然，甚至不仅仅是拯救了我的生命。”
不知道什么时候马车又开始动了，辛落凡将头靠在苏沈元的肩膀上，慢慢睡着了。
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躺在了一张床上，大概走到了下一个城镇的客栈里了。
周围没有人，天已经黑透了，只点了几盏蜡烛，烛光摇曳。
桌上放着饭菜还热着，旁边还放了一坛酒。
辛落凡拿起那坛酒，走到院子里，轻点脚尖，跌跌撞撞的落在客栈屋顶。
随意坐下，拆开手里的酒，仰头喝了一口，是桂花酒，桂花的香气在拆开盖子的时候就闻到了。
苏沈元抱着辛落凡下的马车，看见辛落凡睡着了没有叫醒她。直到天黑，侍从送来了饭菜，想着再去拿双碗筷的功夫，回来就不见了辛落凡和桌上那个客栈老板特意进献的桂花酒。
苏沈元心中一惊，找了一圈，在房顶找到了喝酒的辛落凡：“你不是不喜欢夜里的天空吗？”
辛落凡看着苏沈元在月光下一步步走向自己：“我是不喜欢，只不过这里很安静，我不喜欢夜里的天空，但是我喜欢安静。”
苏沈元坐在辛落凡身边，从她手里拿过来酒瓶，喝了一口：“嗯，托你的福，这个酒确实不错。之前说过，这样的夜色很适合谈心，那你准备向我吐露心事吗？”
辛落凡嘴巴张张合合，犹豫了很久，在千丝万缕中想要找出一根线来和苏沈元捋一捋：“我······我其实不属于这个地方。”
苏沈元点头道：“我知道，你说过，你不是辛木梓的嘛。”
辛落凡拿过来苏沈元手里的酒瓶，猛灌了一大口，把苏沈元都惊了一下。
“我是说我不属于这个，这个空间，空间你懂吗？”
苏沈元认真的倾听辛落凡讲的每一个字。
“不属于这个空间？”
“是，辛落凡深吸一口气道：“我来自另外一个空间，灵魂附体在辛木梓的身体上。”
苏沈元思索道：“这么说，辛木梓已经死了，你是借尸还魂。”
辛落凡看着苏沈元一脸认真，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相信。
“也不能这么说，我不知道辛木梓有没有死，但是我现在确实是在控制这个身体。其实这里所有的一切都是我创造的，包括你。”
苏沈元愣了片刻，笑道：“难道你真的是仙女啊，还创造了这一切。”
“你不信？”
辛落凡看着苏沈元夜幕下仍明亮的双眸，内心纠结，不知道到底希望还是不希望苏沈元相信。
苏沈元面对辛落凡的目光，不想让她失望，却又不想骗她：“很难说信不信。”
“其实我们现在都在一本书中，都是一本书里的人物，是我写了这本书，创造了这一切，包括你，我知道你所有的事情，因为你是我书里的主角。”
苏沈元拿过辛落凡手里的酒壶：“你是不是喝多了，比起这个，你是仙女这个事情可信度更高一点。”
辛落凡一脸认真：“是真的。”
苏沈元拍拍自己的胸膛：“我有血有肉，这里这么多人都井井有条的生活，怎么可能会是书里的人物呢。”
“是呀，我曾经也只是感觉这只是一本书而已，直到我成为了书中人，”辛落凡一脸落寞：“辛木梓的事虽然不是我做的，但是是我这样写的，她才会这样做，说到底，都是我的错。”
苏沈元安慰道：“你是你，她是她，不一样的。”
辛落凡蹙眉，着急道：“是我创造了她。”
“以你的意思，你也创造了我，我不是没有做这样的事吗，你也创造了那个老太太，她不是在承受这样的痛苦吗？”
“不是的，这不一样。”
辛落凡觉得自己快要陷入我是谁，谁是我的思维怪圈。
酒精刺激着自己的大脑，让人莫名的兴奋，她突然想要倾诉一切。
“你的人生这么痛苦也是我写的。”
苏沈元一愣。
辛落凡紧紧盯着苏沈元，等着他的反应。
苏沈元慢慢开口道：“你是故意这样对我的吗？”
无人的时候，辛落凡召来洛风问过了，苏沈元已经见过了花想容，想必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此时应该痛恨自己狠心的父亲薄情寡义。若是他知道这一切都源于自己······
辛落凡预想了苏沈元的各种反应，甚至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没想到苏沈元会如此平静。
“我······不是，我只是，为了达到某种效果，你的以后会辛苦但是幸运，最后会心想事成，会······”
苏沈元面色温柔，摸了摸辛落凡的头顶：“好了，以后的事就让以后来告诉我吧。你喝了酒，不要再吹风了，该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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