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不断转变的形势
抬头看了眼天空，漆黑如墨，无处不在的冷意不断刺激着白晋的肌肤，使他寒毛竖起，同时心跳加速，越来越大的危机感逐渐笼罩在他的心头。
一座座低矮的坟墓在黑夜中仿佛变成了无数趴伏的野兽，从白晋这边看去，会惊奇地发现，他居然正好巧不巧地处于所有坟墓的中间。
被白晋掘开的第一座小坟就在不远处，空无一物的棺材中突然传出指甲挠木头的声音，在寂静的夜晚中极为刺耳，瘆人无比。
白晋呆愣在这种情景中，仿佛已失去了思考能力。
始终跟在他身后的肖范乙慌里慌张地看了白晋一眼，后知后觉喊道:“白兄，已经是晚上了，怎么办啊？”
他的声音中已经带上了哭腔。
白晋这才如梦初醒般地转过了身，正对上肖范乙，将他那慌乱的表情尽收眼底。
“我说，都这时候了还要装下去吗？”
……
白晋的话语在这荒郊野地里的寒冷黑夜中响起，顿时盖过了所有声音。
他就站在那里，面对着肖范乙，身形挺拔如松，双目有神，嘴角甚至还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哪里有一点白天时的歇斯底里？
肖范乙听了白晋这莫名其妙的一句话，脸上却笼上了一层新的表情，慌乱再也不见，只剩下错愕。
“你怎么知道的？”
肖范乙问道。
他的声音，变的尖细起来，模样还是原来那个模样，灵魂却仿佛换了一个人。
“随便一问就诈出来喽！”
白晋双手一摊，调笑着说道。
“你敢戏弄我？”
肖范乙突然高声尖叫起来，身上猛然笼罩起一层黑光，随后显露出一个完全不同的“人”来。
赤发獠牙，鬓毛飞舞，两只手上指甲细长，仿佛最锋利的匕首。
白晋看着完全变了一副模样的“肖范乙”，眼中没有任何意外，仿佛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这就是你的本来面目吗？可真丑！”
白晋毫不留情地评价道。
“临死了还这么牙尖嘴利！”
“肖范乙”口中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吼声，烟雾一样的下半身猛然弹起，以极快的速度飞向白晋这边，人在半空中就伸出利爪，朝着白晋的那张脸抓来。
白晋见状，却只是笑眯眯地摇了摇头，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还有功夫调侃道:“计划被我发现了还不想着赶紧逃走，你们莫不是太低估我了。”
话音刚落，“肖范乙”的指甲停在了离白晋额头只有一寸的位置。
他一脸错愕地看着白晋，周围的空间仿佛凝固了，让他悬停在半空中无法行动分毫，竟是不知何时，他身体上已经缠满了金色的锁链，这些锁链皆由灵气构成，“肖范乙”的皮肤被锁链接触以后，就再也使不出一丝力气，整个人，不，整个鬼都仿佛陷在了泥潭之中。
浑身上下只有一对眼珠能动的他将眼神转移到自己的口袋，白晋给他的符纸就装在那里，而这金色的锁链，就是从那张符纸中延伸而出。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确实早就计划好了。”
白晋笑了笑，伸手掏出一张崭新的符箓，一把拍在丝毫无法动弹的“肖范乙”身上，他的身体陡然化作一阵烟雾，被吸收进了这张符中，而这张符箓复杂的图案上立即多出一个挣扎的红发鬼影。
“对不起，略懂些符箓之道，正好有克制你的方法。”
白晋自言自语道，将这张符箓收回口袋。
做完这些，白晋并未放轻松，他转而将目光看向村口的方向，一刻未停留地大步走向那里，对脚下的这堆矮坟却是再也不看一眼。
说什么来掘坟，其实只是引蛇出洞的幌子而已，白晋早就看出这些坟墓跟主要任务一点关系都没有。
这只小鬼顶多是个马前卒，正主还在王零村里等着白晋呢，可不能在这里浪费太多时间。
先前说的话自然是调侃，白晋可不是靠一句话把这只鬼给诈出来的，而是早就发现了肖范乙的不正常，当他那样问的时候，心里其实早就有了九成多的把握。
很快，白晋就赶到了王零村的村口，与来时不同的是，一道佝偻的身影正站在那里，面对着白晋，背后是整座村子。
王零村村长，在这里等候多时了。
“果然是你。”
白晋停下脚步，对王雪鹏说道。
老人挺直了背，脸上迟暮之色一扫而空，看向白晋的目光也不再如之前那般迟钝，反而充满了正常人的灵动。
“你到底是如何发现的？”
王雪鹏并未对白晋发起进攻，反而饶有兴趣地问道。
白晋知道他问的是什么。
此时的白晋，也不知道从哪儿来的闲情逸致，竟真的回答起了王雪鹏的问题。
“我从见到你的第一面就感到奇怪了，来之前我们正好受到了不知名阴灵的攻击，而打败它后就碰到了你，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巧的事情？随便有点头脑的人都会想到，你肯定跟那只阴灵脱不了干系。”
王雪鹏听了，只是笑笑，没有任何辩驳。
白晋看了他一眼，便继续道:“可是，后来你的伪装太好了，竟硬是装成一个毫无智商的工具人，把我们所有人都骗了去，就连我也拿不定主意了。”
“没办法，上边设定我必须出面迎接你们，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么一个办法。”
村长无奈地说道，看他样子竟然还知道这个幻境的设定。
白晋听了他这句话，只觉一肚子的槽没地方吐。
“我只好暂时不再管你，转而将目光放在了其他人身上。”
白晋继续先前的话题。
“第一个发现刀疤男人的就是肖范乙，那时候我就有点怀疑他，因为据我们的亲身实践，刀疤男只有在攻击人的时候才会在对方面前显露出身形，而那时候它根本没有一点攻击的意思，肖范乙是怎么发现他的呢？所以我怀疑，肖范乙可能在那个时候已经被调包了，而被调包时他发出了无法阻止的声响，为了掩盖这些，便顺水推舟让刀疤男当挡箭牌。”
“之后发生的事，也坚定了我的判断，尤其是昨天晚上，肖范乙的每一句话看似是劝大家不要出去，但实际上带出的每一个节奏都在将大家往外推去，我不得不怀疑他的险恶用心，但是，决定出去的大势已成，我无法阻止，只好拦住少数几个亲近之人，并另做布置。”
说着，白晋掏出一张画在床单撕成的布片上的符，正是他昨天晚上交给众人的示警符。
“当时我隐瞒了这张符的作用，它不仅可以示警，还能记录下观察到的信息，当时外出的七个人，所看到的一切都同样传到了我这里，我确实也没想到，这里的村民居然全部都是亡灵，不过祸福相依，我也因此知道了我们应该做的事。”
“拯救王零村，如何拯救呢？村民都成亡灵了，拯救他们的方法无非就是打败幕后黑手给他们申冤，或者超度他们使他们解脱。”
“之后，出去寻找线索的人被灭，只剩肖范乙和另一个人逃了回来，我已经完全可以确定他们有问题，应该是想埋伏在我和陈妙机南萧垚身边，继续监视我们，并寻找机会，我便将计就计，展开了这最后一个计划。”
“将村民炼成亡灵之人，必是操控他们之人，而这小小的王零村中，一共才出场了这么几个人，我自然只能怀疑到你和肖范乙他们身上，现在看来，我的猜测还是很靠谱的。”
白晋有些自傲地看向王雪鹏那张阴晴不定的脸。
“真是好心机。”
王雪鹏咬紧牙齿，硬生生从齿缝中挤出这么一句话来。
“可是你输就输在过于高看自己了，凭你这点修为，就算没了赤鬼，也不是我一合之敌。你的两位同伴，可还在辛辛苦苦地毁灭村民肉体呢。”
王雪鹏说道，看向白晋的目光凶相毕露，和肖范乙一同逃回来的另一个人也是由他所安排的阴灵所化，陈妙机和南萧垚的一举一动就在那只阴灵的监视之下，并同步传到了王雪鹏这里。
他能看到，陈妙机和南萧垚勤勤恳恳地将每一户村民的肉身都给毁灭了，但是他们不知道，这些肉身本来就是伪装，真正的村民早就化为了亡灵，毁灭伪装的肉身不会对他们造成任何伤害，一到晚上，王雪鹏就操纵着这些亡灵村民对那两人发起了攻击，现在他们正在亡灵海洋中艰难抵抗呢，根本不可能来帮助白晋。
因此，即使被白晋看破了所有计划，王雪鹏也没有任何慌乱，因为最后赢的依然是他。
白晋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这是硬实力上的差距，我也没有办法弥补。”
言语间，仿佛认命了。
但是，白晋又抬起头，对王雪鹏问道:“我现在还有一个问题，希望你能给我解答。”
王雪鹏皱了皱眉，却还是说道:“你问吧。”
“你到底为什么要对村民们做这些事？”
白晋问道，两只眼睛紧紧盯着王雪鹏的脸。
王雪鹏听了，有些错愕，他也没想到白晋居然会问出这种问题。
但是，这位老村长的脸上又现出了缅怀之色，仿佛被白晋的这个问题给拉入了久远的回忆之中。
“我是被所有人推选出来的一村之长，我也曾带领村民们披荆斩棘，我也曾深深地爱过这个村子，若不是被他们伤透了心，又如何会变成这样？”
村长布满皱纹的老脸突然扭曲起来，脸上尽是刻骨铭心的仇恨。
“我为这座村子操劳了一辈子，却没想到，这些刁民就是这么报答我的！”
“为村子挖井的时候，我挖到了一处金矿，那时候我高兴坏了，从金矿之中，我看到了希望，看到了帮助所有村民走出贫穷的机会，我准备在第二天的大集会上告诉所有村民这个消息，将金矿作为王零村的产业，平分挖出来的金子。”
“可是，我还未来得及宣布，就被所有村民绑出了家门，有人在暗处看见了这一切，以为我想独吞金矿，召集所有村民把我抓了出来，任我怎么解释都没有用，他们杀了我的妻儿，把我打死扔出村子，多么可笑？任你为他们付出一辈子又能如何？在这些利益面前依然被当成仇人，若不是我运气好，被一名擅长炼鬼之法的邪修救下，并将我尚未消散的魂魄炼成了阴灵，恐怕早就在这天地间没了一点痕迹，而那些恶人，将毫无心理压力地踩着我们尸骨欢欣鼓舞。”
说话间，王雪鹏那灵魂之体冒出道道血光，怨气升腾而起，直入云霄，站在他正对面的白晋立即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只得努力维持住身形，紧盯着状若疯魔的王雪鹏。
“我本来只恨这座村子里的人，但是你们来了，为了不让你们打扰到我的计划，只好让你们也留在这座村中陪他们了。”
王雪鹏边说，边朝白晋走近，白晋只觉面临的压力越来越大，忍不住后退了几步。
“等等！”
白晋赶紧喊道。
王雪鹏当然不会听他的，依然不紧不慢地朝着白晋走来。
“我觉得，我们应该心存希望，不能被仇恨吞噬，复仇的快感并不等同于快乐，到最后后悔的还是自己……”
白晋大声朝着王雪鹏喊道。
王雪鹏身形微微一顿，脸上充满了嘲讽。
“你倒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没经历过我的事的人，有什么资格劝我放下仇恨？”
“不，我经历过！”
白晋硬着头皮喊道，王雪鹏听了，居然停下了脚步，这也是个爱听故事的。
白晋略一思索，便对着王雪鹏娓娓道来。
“我曾经居住在某一个村子里，可是我居住的那座村子正好处于两个敌对国家的边境，某一次，战火烧到了我们的村子，村里所有人都被杀了，只剩下我一个人逃了出来，当我奄奄一息的时候，被一位老修士所救，他教我修行，教我做人的道理，即使他被仇家追杀，死在了我的怀里，他也告诉我，不要让自己的心被仇恨填满。”
说到动情处，白晋甚至潸然泪下。
“我过的苦吗？很苦，可是我从来没有恨过这一切，因为我知道，在我的身后总会有人帮助我，他们充满了光明，让我每次回想起他们，都会觉得心里的积雪被温暖消融，如果我因为仇恨而堕入黑暗，第一个对不起的就是他们。”
白晋大声喊道，脸上没有了一丝畏惧，正如他所说，这些温暖的回忆，会在心中给他力量！
虽然这些都是白晋现编的。
不过反正南萧垚不在，他说出来也没什么不妥。
白晋如是想道。
而王雪鹏，竟真的有些动容，他停住脚步，表情略有些挣扎起来。
“我做的，真的是对的吗？”
王雪鹏将颤抖着的两只手放在自己眼前，嘴里喃喃地自言自语道，就是这双手，曾经沾满了全村人的鲜血。
“你们，也并不想让我替你们报仇吗？”
王雪鹏再一次大声问道，眼神空灵，仿佛看到了自己死去的妻儿。
随着王雪鹏的自言自语，他身体外缠绕着的血气居然也在渐渐变弱，很快，他就又变成了个老态龙钟的老头，随后，他猛然跪倒在地上，早已是阴灵的他，却流不出一滴眼泪。
白晋站在原地，觉得有点凌乱，说实话，他根本没想到会这样，他说这番话只是为了拖延时间而已，怎么会产生这么好的效果？
村长的故事确实让人唏嘘，但问题是，白晋知道这只是个幻境，一切都是天玄山那里设定好的，这就让他实在难以生出太多共情。
白晋不知道的是，此时的幻境外边，一群长老的视线已经完全被他这里给吸引了。
“这小子是在作弊吧！”
一个天字长老忍不住吼了出来。
“我当长老这么多年，第一次见到说几句话就能把幻境最大敌人给感化了的，这个王雪鹏是谁设定的？这也太脑……”
还未等那个“残”字蹦出来，这名长老就看到另一人指了指身旁那道身影，赶紧改口道:“脑洞大到让人眼前一亮了！”
“师叔，你说是吧。”
这名长老讨好地问道。
被称为师叔的那道身影笑着摇了摇头，说道:“继续看下去吧，我设定的大反派可没那么简单。”
白晋刚一放松，猛然看见王雪鹏身上再度窜起血红色的光芒。
“差点就被你给绕进去了。”
王雪鹏抬头，喋血的双目看向白晋。
“这些亡灵残存的记忆告诉我他们根本没有任何一点悔过之心，他们根本不配得到原谅，而你，所做的一切明显是有预谋，你刚才只是在骗我而已！”
说完，王雪鹏再度发出一声厉啸，猛然冲向白晋这里，再也不给他一点开口的机会。
“随便吧，反正我也拖延够时间了……”
白晋想道。
两道身影从村中飞速冲出，紧随着他们的，是一道庞大的血色光柱，速度极快，一瞬间就超过了他们，目标直指王雪鹏，在半空中撞到王雪鹏的身上，猛然将他撞飞而去。
两道身影一左一右站到白晋身边，自然是陈妙机与南萧垚。
“白兄好计策！贫道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陈妙机对着白晋竖起了大拇指。
白晋含笑点头，没有说话。
被血色光柱击倒在地的王雪鹏挣扎着起身，此刻，他的气息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靡下来，很快实力就变的只有先前的一半不到。
“怨气反噬？”
王雪鹏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身体，转眼又看到了陈妙机与南萧垚，惊讶地喊道:“你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明明从另一只阴灵传来的信息告诉王雪鹏，陈妙机和南萧垚依然在亡灵村民的围攻之下。
“阴灵会幻术，我也会啊！”
白晋回答了他的疑问，拿出一张符箓在半空中一晃，符箓便燃烧起来，化成灰烬，与此同时，阴灵传给王雪鹏的信息戛然而止。
真正的阴灵早就被南萧垚他们制服，王雪鹏得到的信息只不过是用幻术符传来的假画面而已。
早在出发之前，白晋给南萧垚和陈妙机的符箓中就另有一番布置，其中写明了他的计划，这两人看到后，便直接制服跟着的阴灵，然后按照白晋的安排，在每个被改造成亡灵的村民身上都做了布置，帮助他们解脱，并带来亡灵怨气的反噬。他们做的很成功，一来就大大削弱了王雪鹏的力量。
白晋不断地拖延时间，就是在等这两个人。
“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白晋看向王雪鹏，想要给他最后一个机会。
PS:这章的对话有点多，怕你们觉得水，干脆多写了点，爱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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