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加班夜（十四）
“该死的、该死的，总经理不做亏本的生意。”怪物在原地盘桓踱步，神经质地发火，“我可不会承认这个该死的合同！”
常小小忍住内心的恐惧，问道：“为什么不行，总经理？我只是合理地发现了可以发掘的客户，您怎么确定对方不能支付购置地产的费用？”
“嗬嗬……支付费用？它用来支付费用的早就被吃光了！它用什么支付！”怪物大声吼道，“该死的，签订了合同！你还把这东西放进来了，它变成了我们的客人！”
唐眠和常小小心中的猜测得到了印证，两个人心里都是一沉。
唐眠不满地“啧”了一声，他早该猜到，所谓的“观众”，就爱看同类相争的戏码，副本中允许玩家购买房产完成销售的任务，玩家怎么可能不付出代价。
他以为之前推理出正确答案就是任务的难点，实际上，真正的问题在于，怎么让另一个玩家答应购买……当然，对不自愿的可以使用一些暴力手段，而对于自愿的，受恩的那一方又会面临“任务or同伴”的两难抉择。
“对不起总经理，这是我的失误，再给我一些时间，我一定能够寻找到新的顾客的。”常小小手指紧紧捏着桌脚，她知道对方网开一面的几率不高，但还是咬牙开口了。
她不愿意这么交出写着周小胖名字的另一份合同。
怪物低下头，打量她，裂开嘴：“给你时间？那这一次的损失谁负责？没有完成好自己职责的员工，不应该出现在我的公司……你也被……”
“等等！”
怪物的宣判被打断，唐眠和常小小惊异地看向声音来源——
周小胖有点哆嗦地从桌上拿起另一份合同：“是不是只要她、她卖出了地产，这次的损失、就不作数，并且她也、也完成了任务？”
他这时候倒比唐眠想象中要聪明，知道和怪物确认，否则如果他这一份交上去，怪物仍要追究卖错地产的事情，那就麻烦了。而出于止损，怪物大概率会同意这个要求。
怪物缓慢转头看向他：“噢，可以。总经理答应这件事，但你要是拿不出合同，就要为戏弄总经理付出代价。”
“那么，合同呢？”
就在周小胖一副“舍身取义”模样，准备给出合同的时候，唐眠忽然说话了：“总经理，我想问问，购买地产的代价具体是什么？”
“总经理”闻言恶意、夸张地一笑，腐烂臃肿的粗胖手指比了个“一点点”的动作：“只需要一半的‘人’，就好了，毕竟总经理饲养着‘员工’也是需要资金的嘛。”
“人”字被咬得很重。
唐眠稍微思考了一两秒，然后从周小胖手里抽走合同，在对方忡愣的表情中在桌子里翻出一份空白合同，单手拔开笔盖刷刷写下自己的名字。
周小胖反应过来他要干什么，手忙脚乱去拦他，嘴笨道：“唐眠……！不行！”
“常小姐签名吧，相信我。”唐眠一边把合同丢给常小小，一只手挡住撞上来的周小胖，“警告你，我现在就一破旧机器，你再撞我我要散架了。”
常小小思索之后，郑重地看着唐眠说了一声“谢谢”，写下名字，把合同递给“总经理”：“这样可以了吗？”
怪物检查完合同，不满地嘀咕了两句，又古怪地打量了唐眠，才收回视线，一边把自己的章盖上合同一边对常小小道：“好吧……总经理实现诺言，你的检查通过了。”
常小小松了口气，又担忧地看向唐眠，唐眠摇了摇头。
“下一个，保安。”怪物瞥了一眼表单，立刻从蔫蔫的样子变得兴奋起来，它咧开嘴，“噢……噢！看来总经理又可以省下一大笔雇佣金了！”
它兴高采烈地数着：“你作为保安，没有阻止公司的财物被损毁……办公区的玻璃碎了一面，楼道的垃圾桶坏了一个，瓷砖裂开若干……”
唐眠心里叹气，不安的预感成真。
他之前就在思考，保安的工作会以什么形式检验，没想到竟然是这样……倒也不是不合理，但这也太为难人了。
“电灯坏了四个，你们还弄脏了走廊。”总经理念完，合上了表单，有些迫不及待地盯着唐眠。
唐眠没有立刻说话，拦住了旁边着急的周小胖——他预感，怪物的话还没有讲完，目前来看这个条件太过于苛刻，无解的困难是无趣且不合理的。
果然，怪物接着说了下一句话，咧着嘴：“不过，总经理很善解人意，知道这也不能怪你，只要你能说出谁是罪魁祸首，仁慈的总经理就再给你一次机会。当然，说谎的员工会受到惩罚。”
原来坑在这里，想分化玩家阵营？还是……
唐眠眨眨眼，脸不红心不跳地试探：“王二和李有志他们干的，他们在楼道追逐才破坏了地砖。”
他可没有说谎，只是有意识没有说全。
王二表情难看地瞪视他，唐眠无所谓地别开视线，他可不会天真地觉得自己连坑对方两次后，还有和好的可能性，不如干脆点撕破脸皮。
“是吗……我的员工？”怪物扭过头，看着王二和李有志。
他妈的新人……还有这个依仗副本居高临下的怪物！
王二压抑自己的怒火，勉强笑道：“您觉得普通人可以破坏地砖吗，是那些怪物做的。”
而李有志已经完全失魂落魄，蜷缩在地上神经质地嘀咕什么。
“说谎！”怪物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条巨大的鞭子，狠狠劈下去，王二顿时发出一声惨叫，只听见一阵灼烧皮肉的声音，他皮开肉绽的手臂上多了一个红色的印章一样的东西，“至于李有志……嗬嗬，待会在办公室再一笔清算。”
周小胖看得忍不住摸了摸自己肉乎乎的手臂，而唐眠在旁边皱眉。
他刚刚明明看见王二都已经准备躲了，却像是突然被定在原地，硬生生挨了一鞭子，要么是鞭子的设定是必命中，要么就是破坏规则导致的惩罚不可规避。
王二痛苦地捂着手臂。
怪物看向唐眠，贪婪道：“还有吗？这可不够赔偿我办公楼的损失，只要再说出一个人就可以……”
唐眠皱着眉。
他当然可以说出其他随便哪一个人的名字。
最好是周小胖，按对方的性格也不会因此记恨自己，或者是宁阿姨，这个游离在小队边缘的、没有什么贡献的阿姨，但他们这个在紧急情况下被迫团结起来的小队伍就会立刻分崩离析，这并不值得。
“没有了吗，那就由你来补偿吧。”
怪物无视了他的犹豫，手上的鞭子高高扬起，眼见着就要落下，唐眠下意识闭眼……
鞭子停在半空。
怪物盯着他，丑陋的脸上露出古怪的神色：“怎么会……你的身上有其他东西的印记！好吧，真可惜……我可不想和那个女人起冲突，你的生命暂时不属于我。”
它腐烂的眼球依依不舍地从唐眠身上转开，不情不愿地念完剧本：“那么，恭喜各位，通过了今夜的工作检查，继续努力工作，为公司创造价值吧。二十三点五十，我会再一次检查。而当零点的钟声响起，离开的大门就会打开。”
怪物拖起地上的李有志，轻易地拖着不断挣扎求饶痛哭的男人慢慢从楼梯间离开，从虚掩的安全通道的门后传来李有志的惨叫。
众人面面相觑，都有些兔死狐悲之感。
唐眠收回视线，意识到自己莫名被放过了。不……也不能叫莫名，他大概猜到了原因。
他正想说话，一个瘦长的人影出现在他前面，王二表情狰狞，愤怒和兴奋交织在他那张被疤痕毁容的脸上，周小胖三人赶紧挡在二人中间。
“我一定，杀了你。”王二没有动手，语调阴沉。
唐眠挺直背脊和他对视，“哦”了一声，笑眯眯道：“那我等着。”
“你也只能现在这么逞英雄了。”
王二冷笑，最后低声凑到他耳边说了一句话，就径直回到了工位。
等确定他听不见这边声音后，常小小才道：“怎么匹配到这种引导者……唐眠，他刚刚最后和你说什么？要是他要对你做什么你一定要告诉我们。”
“垃圾话，没事。”唐眠摆摆手，找了个椅子坐下，“他还没胆子直接违背app的规则直接对玩家下手——嘛，别的方法就不一定了。”
“像怂恿王国强那样，或者像拿走我的工牌那样，你们也小心。”
app明确规定过，玩家之间不能直接攻击……可以理解，不然玩家里面出现一个杀｜人｜魔岂不是毫无乐趣。
“对了，刚刚那个怪物说，你身上有其他怪物的印记，是怎么回事？它还突然放过你了。”常小小忽然想起刚刚的事情。
周小胖也好奇地看向他。
“它不是说了么，不想和‘那个女人’起冲突，这副本目前就一个符合条件的怪物。”唐眠懒洋洋道，手上还在写什么。
常小小恍然大悟：“那个和你玩捉迷藏的女鬼！那我们之前推测的，怪物有两个阵营就可以确定为真了，而且目前来看，女鬼起码可以和总经理分庭抗礼，甚至更强大。”
“嗯。”唐眠回答。
周小胖松了一口气：“当时、吓死我了，我都准备好冲、冲上去挡鞭子了！我怕你再挨那么、一鞭子人就没了……”
“不要干傻事。”唐眠嫌弃地看向他，“你以为之前不让你交合同是为什么？”
周小胖茫然地“啊”了一声：“因为你人好？”
“当然不是，我又不是傻瓜，干什么做损己利人的事情。”唐眠渣得很坦荡，然后嫌弃道，“你能不能动一下你的小脑袋瓜。”
“一是直接通过合同导致死亡的可能性并不高，所以我敢尝试；二，关于尝试的人选，你还记得怪物怎么说的吗？”
周小胖老实点头。
怪物说，只需要一半的‘人’，毕竟总经理饲养着‘员工’也是需要资金的嘛。
“我猜所谓的‘一半的人’，应该是一种虚指，生命力之类的，估计被拿走两次生命力，就会死？”
“我们显然不是它口中饲养着的‘员工’，唯一对得上号的，就只有那些怪物了。结合之前我们的讨论……我之前不是说过肉团怪物比目前出现的几个怪物都要强，没有明显弱点吗？我有一个猜测，这种异常正是因为和它对应的玩家死亡且被吞吃了。”唐眠梳理思路。
“之前说过，怪物和玩家的某种联系，我们应该是此消彼长的，玩家被拿走生命力，怪物的实力就会增长。”
周小胖终于反应过来：“你是说，肉团怪物和‘王国强’相对应，因为王国强的死亡而得到了增强。但这和人选有什么关系？”
唐眠深吸一口气，叹息：“不论是谁对应的怪物增强对我们玩家而言都是坏事，那种情况只能两权相较取其轻。”
“在‘肉团怪物’是保安，‘王国强’死亡增强了‘肉团怪物’，这两条成立的时候，选择对应已经清楚解决办法的‘客人’显然是最有利的，也就是我或者宁阿姨，但当时我没时间去解释，所以只能自己上。”
“而且，我本来就受伤发烧，比起让目前体力相对充足、没有受伤的你，我更合适，也能保留最多的有生力量。”唐眠冷静道，“这是最优的决策。”
但你明明可以选择不救我。
周小胖没有把这话说出口，只是又一次郑重道：“谢谢你，唐眠。”
在唐眠一脸别扭要揍他、让他少矫情的时候，他忽然露出困惑的表情：“咦，等等，我又有不懂的地方了……为什么就确定‘肉团怪物’对应的是‘保安’了？”
唐眠被打断施法，默默磨牙，被“十万个为什么”弄得忍无可忍：“你是笨蛋吗，你不能自己想吗？”
“你自己努力。”他看了看时间，又对几个人说，“我出去一趟，不用担心，大概两分钟内会回来。”
唐眠也没有解释自己出去干什么，通知完就径直沿着之前总经理离开的路线离开了。
周小胖还想问，被常小小拦住：“唐眠比谁都聪明，他不会做不利于自己的事情，别多问了。”
她想起刚刚两个人的问答，又忍俊不禁，好心地给周小胖解释，可以通过排除法推出答案。
比如合理推测，“客人”对应“客服”，还没有出现的“死在座位上”的怪物对应“技术人员”，之前新闻标题有“某销售上吊自杀”，那“吊死鬼”对应“销售”应该是合理的。
那么就只剩下“肉团怪物”和“保安”“实习生”了，而王国强最初的身份就是‘保安’，答案呼之欲出。
但也有一点值得探究……实习生为什么没有对应的怪物？
常小小不得不暂时压下疑问，因为所有人都收到了app推送的信息——
【玩家“李有志”确认死亡，由于死亡玩家为上一个小时热度末位，故取消本轮热度结算，上轮惩罚将在满一小时后自动结束。】
【请玩家们保障自身安全，再接再厉迎接下一次热度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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