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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番外-未來式


1被爱之人

        2016年5月仙台市立青原中学

        ‘不要过来…’

        黑发少年瑟瑟发抖地躲在学校杂物间。脆弱而可怜的门板被高壮的学生哄笑着反复猛踢,震颤不已、岌岌可危。

        “喂喂喂,乙骨同学,看见前辈连招呼都不打吗?”

        ‘不可以。’

        “真没礼貌啊!——趁我们还是‘和颜悦色’的学长,快出来!”

        “不…”不要…

        “你们在干什么?”

        “啧…你又是谁,新来的老师?劝你别多管闲事。”

        “…”

        “砰——!!”

        “!!”

        震撼惊人的巨响,夹杂着少年恐惧的大喊。就算是躲在杂物间的乙骨也惊得震颤了身躯。下意识充斥脑海的恐惧、害怕、愧疚,交杂成噩梦般失控的景象。

        他无法坐视不理,一边连滚带爬地打开了杂物间,一边大喊着:“不可以!里香!!”

        ——诶?

        门外的景象令他出乎意料。

        有着蓬松黑发的曲卷男人,看上去并不粗壮。但轻而易举的一拳,就让墙体出现了裂痕,仅是寡言的背影也充满压迫,让乙骨下意识地噤声。

        本该趾高气扬的霸凌者们,此刻正呆若木鸡地颤抖着双腿,为首者更满是畏惧地跌坐在地,惊恐的叫声被无形地掐在喉间,甚至有尿骚味在空中传开。

        乙骨鲁莽的出声打破了那令人窒息的对峙,下一刻,那几个狼狈不堪的霸凌者,就连滚带爬地喊叫着跑走。

        寂静的走廊里,只剩那乌鸦一般漆黑的男人,和尝试躲回门板后面、缩小存在感的乙骨。

        细微的动静就让男人偏头看向了乙骨,幽深而敏锐的双眼直直地与他对视,仿佛看穿了他所有孱弱的伪装,将他潜藏于心底的可怕秘密一览无余。

        乙骨不禁咽了咽口水,握着门把的手也微微发汗。

        “里香…?啊,原来如此,”男人重复道,“就是你被诅…”

        下一秒,惨白的‘物怪’在男人身后的天花板上现身,乙骨惊恐地睁大了双眼。

        “住手!!”

        2爱与爱的诅咒

        医务室里,乙骨垂着头,内疚不安地坐着。

        自称横鸟目的黑发男人从医务室的柜子里拿出了绷带,正单手为自己受伤的左肩臂包扎。

        从里香的贸然袭击,到男人迅捷的躲避到狠厉反击,不过眨眼的瞬间。

        倘若不是乙骨强硬地介入战斗,几乎以性命为代价地制止他们。恐怕不论是黑发男人还是里香,都不会以轻伤结束缠斗。

        受伤的里香蜷缩在角落,一边念叨着‘讨厌讨厌讨厌…’,一边又有止不住的泪珠滚滚落下,如儿时般肆意啜泣着。

        ——其他的伤口不论,她袭向男人的手爪被奇异的枪械击碎,正在咒力的补充下缓慢地恢复。

        「咒力」

        这是那个黑发男人刚解释过的字眼,而后是「诅咒」、「咒灵」之类的详解,但依然充满了晦涩复杂的词汇,让乙骨的脑子十分混乱。

        但更令他惊惧的…是里香的第一次受伤。

        “考虑得怎么样?”横鸟问。

        “我…”少年的思绪无比混乱,更为朦胧的希冀如细微的种子根植于内心深处,却始终不见天日,“…我不知道…你说的那个咒高…咒术界什么的,实在是…”

        横鸟轻轻叹了一口气,坐在少年身边轻轻地揉了揉他的发顶,有些出乎意料的温柔。

        里香颇为不乐,不甘地在他们身边转来转去,烦躁地嘀嘀咕咕,却又对他十分忌惮。

        “人类在无知时,总会畏惧火焰。”横鸟说,“但当你了解火焰的本质,就能做些远比‘恐惧’更有意义的事。”

        少年嚅嗫了下唇瓣,声音愈低:“那里香呢?”

        “里香会一直陪在忧太身边!一直一直!”惨白的怨灵迫不及待地表露心意,“这是我们的约定!”

        “祈本小姐的情况可能有些复杂。”

        横鸟谨慎地选择认可怨灵身为‘人’的称谓,“这个世界上,没有比爱更扭曲的诅咒。除了你之外,或许再没有其他人能够…”化解她。

        他留有言下之意的余地,但乙骨却懂了。他咬紧下唇,忍住泪意。

        “里香…”他喃喃地看着趴在腿上,嘀咕着‘乙骨不哭不哭’的怨灵,忍不住回忆起了曾经与里香的约定。

        ‘那我们,要永远都在一起。’

        “里香会一直在忧太身边。”

        两张迥异的脸,跨越时间与生死渐渐重叠在一起。她们都是里香…都不应该被他束缚。

        “…我该怎么做?”

        “我想,有一个人可以帮助你。”

        “谁?”

        “东京校的特级咒术师…五条悟。”

        3时髦的东京人

        八月底,横鸟驾车带着乙骨前往东京。

        在接到少年后,他又接了个电话。

        ——电话那头似乎是个男人,这让一向沉稳的横鸟先生也露出了少有的温柔。

        只是简短地被对方叮嘱了几声,又保证说很快就会回去才挂断,亲昵得不像是对朋友或兄弟那般。

        少年人多少有点好奇,拘谨的目光不时从长者无名指上的戒指划过,有些若有所思地摸了摸自己挂在脖子上的戒指,而里香也激荡起愉快的回应。

        横鸟察觉到乙骨好奇的打量,便坦然道:“是我爱人。”

        “诶、诶?!”乙骨瞪大眼睛。

        妈妈,东京人都好时髦。

        4理想化

        天空树,东京塔…

        乙骨看着繁华的都城离自己越来越远…越来越远,随着地段越来越偏,他甚至感觉来到了仙台的乡下,正在忧虑自己是不是碰到诱拐犯时,才远远地看到了位于山林间的古朴学校。

        …出乎意料地令人有些失望,但好像又与传统意义上阴阳师之类的神秘主义形象毫无出入。

        “那么,我就只能送你到这了。”

        横鸟在山脚下停好车,递给乙骨一个电话号码,“从这里继续上山,会有人在学校门口接你,大部分手续我都帮你处理好了,如果再有什么事可以和我联系。”

        “横鸟先生不能一起去吗…?”

        横鸟弯眼笑了笑:“我的身份有些敏感…随随便便地进去,可能会让上了年纪的老年人们神经紧张。”

        “不过别害怕,忧太。”似乎是看出少年人的局促,他又轻声安慰:“你会有很多伙伴,不论是现在还是未来…你都不会是孤身一人。”

        黑发男人的宽慰,像是充满无形的力量,安抚了乙骨惴惴不安的内心。

        他如约见到了作为接待人的伊地知先生,在和校长见面之后,又被带着参观了校园和学生:

        校园比他想象中的要大,充满陈旧历史的气息,但也有很多新颖的陌生设备;学生不多,大约有二十多个,正在操场上三两地对练着…咦,熊猫?

        ——似乎又和普通的学校差不多。乙骨压下震惊。但是…

        “あの…伊地知先生。”乙骨讪讪地缩了缩脖子,小声地问,“为什么他们都看着我。”

        “…嗯,大概是因为乙骨同学身上的诅咒…里香小姐,对吧?”伊地知扶了扶眼镜,“常规来说,这样惊人的诅咒…在过去恐怕是会选择直接处以死刑来降低损失…”

        “诶?!”

        “不过现在由于自由术师联盟…啊,也就是横鸟前辈介入作为担保,加之五条先生作为监察人,所以别担心,你还暂时是安全的。”

        ‘也就是说还是会死刑吗?!’

        乙骨的眼睛震惊得空白了一瞬,他咽了咽口水…但奇异的是,他的内心对此毫无意外,甚至只有了然。

        倘若…倘若他没有碰到横鸟先生,或者没有阻止里香做出不可饶恕的事。恐怕就算没有死刑,他也会想轻易地选择死亡…以此偿还一切吧。

        毕竟,他伤害过的人已经足够多了。乙骨轻轻地摸了摸脖颈上的戒指。

        “自由术师联盟,是什么?”他继续问道。

        “啊…对外的正式宣称是政府特别事务紧急应对处。”伊地知说。乙骨才想起来似乎在电视上看到过几次紧急新闻,好像都和这个应对处有关。

        伊地知看了眼恍然大悟的乙骨,继续解释:“是除咒术总监会之外,由非术师官方牵头成立的联合部门…具体涉及的领域很多,比如新型咒具研发;应对咒灵评定的合作侦查,以及后续的支援、治疗;还有就是…找到像你一样,拥有看见能力的‘孩子’。”

        乙骨想到操场上零零散散的二十几个学生,放在常规学校勉强只能凑一个班,这才有些后知后觉地睁大眼睛:“…所以这就是全部学生?”

        “在以前,同级的最多可能只有2~3个学生。”伊地知看穿了他的困惑,解释道:“不是咒术师家族出生的孩子,大多都会在长大前,就因为贸然和咒灵对视而被杀掉。”

        “?!”

        “不过现在的情况已经好很多了。”辅助监督再一次安慰他。

        对伊地知而言,比起曾经无望而绝望的未来,现在的一切,就像是被点燃的理想火苗,像是某种更好的可能性,让他看到了改变的希望。

        他坚信事态会越来越好,因而也将这份心情与这惴惴不安的年轻人分享:“‘在咒术师式微的现在,孤军奋战实为愚人之举…唯有「联系」所有可用的力量,让个体成为整体,一起从「根源」攻克咒灵产生的问题’,才不会让无数人继续无意义地牺牲。’

        “这是横鸟前辈曾说过的话,很多人都觉得他太过理想化,但这就像去了解‘火焰’的本质…”

        “就能做到远比‘恐惧’更有意义的事。”乙骨突然接道。

        伊地知愣了愣,露出久违的笑容:“是的,我们都…这么坚信着。”

        5有个性的…?

        被崇高理想激化的热血,在当天下午就遭受了沉重的打击。

        “咒术实习?”乙骨震惊。

        可他还什么都不会啊?!

        “没错没错——就算是横鸟塞进来的插班生,也不会有格外的优待哦~”

        白毛不良教师带着爽朗笑容,交叉着比了个剪刀手,快乐地耶了一下:“不过其他人都已经分配好了同行的伙伴,你就和我们的优等生真希一组吧——?”

        “嘁!”黑发眼镜少女露出了不屑的表情。

        “请…请多指教。”忧太露出讪讪的笑。

        少女看着他唯唯诺诺的样子,拧起了眉,但出乎意料地没再说些什么。

        胖达欣慰地鼓掌:“真不错啊…真希,居然没再说出什么校霸一样的台词,真的长大了啊!”

        “鲑鱼鲑鱼!”

        “毕竟上次对结缘放狠话的时候被横鸟先生看到了。”一个看起来像极道不良的黄发挑染少年,从教室门口探着脑袋哈哈哈地大声嘲笑。

        “优等生形象的完全破灭!”黄发脑袋底下又探出个粉发的女孩子,吐着舌头做了个鬼脸。

        “哈?胆子大了就想找死吗?!有种下次跟我来体术对练!”

        “快跑快跑结缘!”

        “咦哟——笨蛋才和你打!”

        “…”

        妈妈,东京学校的人都好有个性啊。

        6豪赌

        “就算嘴上说着全都交给我来处理…但结果还是放不下心啊,横鸟前辈——”

        在作为实习地点的小学,白发教师等在帐外,百无聊赖地开口。他靠在车上,后仰着脑袋看向从另一侧走来的无声人影,咧嘴露出乖戾的笑:“还是像妈~妈~一样那么爱操心~”

        “就算你真的叫我妈妈,这次也没有给你带手作蛋糕。”

        “嘁!!”

        屡次试图加入前辈家庭蹭饭的后辈发出不屑的鼻音。

        “情况怎么样?”

        “嘛~特级过咒怨灵的全貌,真是惊人。”白发特级道了声女人真是可怕,又忍不住低笑:“就算是我来拔除恐怕也会有些棘手…前辈这次还真是找了个大麻烦~”

        所以快给我蛋糕当谢礼最好十个。他急促地用眼神示意。

        然而特级的眼睛绑着绷带,眼神传递失败。

        “难道你害怕了?”黑发男人在他身边站定,注视着毫无动静的帐。漆黑结界笼罩的另一侧,就像箱中之猫般,充斥着无法预料的可能性。

        “哈?害怕?我是谁?!老子…”

        “是、是,你可是最强,但只有你一个最强,也还远远不够吧?”

        横鸟用兜里的草莓牛奶糖堵住了五条悟想要抱怨的嘴,任由他鼓鼓囊囊地咀嚼着奶糖小声嘀嘀咕咕。

        “想要改变未来,”他继续说,“不只是悟一个人的事情。更何况有些人只单纯地把「希望」纯粹寄托于孩子,拿不出实际的计划,也太不像样了。”

        比起他的理想化,特级的想法单纯得更像空中楼阁,在令人敬佩的同时,也被他嘲笑了很久。

        倘若连大人们都无法改变现在,年轻人又怎么会有属于未来的希望?

        “我知道啊…你都说好几次了。”五条悟低声嘟嘟囔囔,少有地有些不甘:“…如果早一点就能想明白…杰也不会…”

        “毕竟你们都是笨蛋。”

        “…”有些特级要生气了。

        远处,忧太的身影遥遥地从帐内显现。他吃力地背着真希和两个孩子,颤颤巍巍地走得艰难,却依然咬牙坚定地走了出来。

        这场实习背后,有着远比学生们所能理解的,更为复杂的深意:这是一个多方博弈的结果,也是对乙骨和里香的一个多重考验。

        基于扭曲之爱形成的诅咒,特级过咒怨灵祈本里香,有着超乎常人的强大,其失控的后果并非常人能够阻止,可以预想的危害性,足以被概括为“对城的杀器”。

        更遑论其持有者,只是一个十六岁的非术师少年,身体孱弱、性格懦弱。

        一旦意志不坚地走上反常伦道路、或被人利用,恐怕将是难以制止的极恶之恶。

        每个人都能预想到最坏的结局,但横鸟却坚信他身上的‘可能性’,并以性命作为担保,不仅说服了自由术师联盟一齐背书,就连五条悟也坚持同样的选择。

        他们都选择给乙骨一个机会。

        但也不可否认,这就是一场豪赌。

        ——此刻,里香依然在教学楼处肆意追逐着咒灵,像是天真的小姑娘在寻找自己喜爱的颜色,除了造成可接纳的建筑损失外,未曾有逃逸或疯狂的迹象;

        而身为正体的乙骨,背负着他人的性命,一步又一步地,从咒力的泥沼中脱身。又仿佛逃离了内心的迟疑与恐惧,某种隐晦而耀眼的、想要做出改变的坚定信念,正在无声地羽化。

        他们赌对了一半。

        横鸟向吃力的乙骨招了招手,比起闲散的白发教师,他更有良心地准备去搭把手。

        “横鸟前辈。”

        在他迈出一步的身后,五条悟少有严肃地开口,“你身上的诅咒,已经快要断了哦。”

        近几年,针对横鸟的咒杀,从未少过。

        “我知道。”

        那又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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