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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十五章


两星期的修整一闪而逝,小乌鸦们仍在磨练自己的爪与翅时,东京远征再一次登上行程。

        七月的埼玉县比之东京其他区域更加凉爽,但也无法抵消少年们火热训练的激情。

        在上午八点三十的集合之前,早有不少习惯翻山越岭的人,早早起床外出长跑;而在夜间晚餐之前,也有不少人持续性地自发训练。

        但真正令人吃惊的是…

        “横…横鸟助教…”金发的眼镜少年,有些拘谨地视线横飞,说话难得有些迟疑。

        自上一次与横鸟的交谈不以愉快告终后,月岛无声别扭地哽了几天,然后乖巧地道了歉。

        即便之后的训练照旧,但在听了横鸟教练的话之后,他依然不由自主地会去假象…所谓:‘差一点点就能做到的事,竭尽全力却没做到的事,最后只会留下难以释怀的痛苦,不甘。’

        一直以来,他都不曾真正明白这其中蕴含的滋味。毕竟有太多事,做不到、无法一直做到、努力了也无法做到,不正是理所当然的常态吗?

        然而在和白鸟泽的比赛过后,‘理所当然的失败’,却比想象中更无法理所当然地接受。

        来自牛岛的扣球,每一发都强大得要将他强按在地、直到他俯首称臣。这就是强大到几乎无法打败的敌人。

        难以再跳动的、酸痛的小腿也好,因数次拦网而皮下出血的手臂也好…在‘竭尽全力’之后,通往胜利的希望,依然遥不可及。

        月岛想起哥哥月岛明光,想起他坦然接受自己失败、却依然努力的执着和坚持,又想起日向和影山那固执到可怕的努力…

        他想起山口想要变强的心情,想到菅原前辈始终不变的本心…

        一直以来,月岛都无法明白。

        但更无法明白,这胸口燃烧的不甘,到底又是为了什么。

        远处的山口偷偷地冲月岛比拇指鼓劲,而他只是纠结地看着眼前的横鸟,暗自鼓动的思绪最终做出了仿佛连张口都需极强勇气的决定…

        “那个…能帮我练一下拦网吗。”月岛看着眼前的黑发男人,询问道。

        偷听的泽村菅原爆发出激动的大喊,喜极而泣抱头痛哭,活像是看着孩子终于开口的邻居大叔。

        ‘好烦…’月岛有些后悔。

        这像是日向会做出来的蠢事。他想,但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后悔开口。

        毕竟没有人,会真正想要止步不前。

        ……

        晚上八点三十五分,横鸟及时制止了依然想要练习的月岛萤…连带着其他凑过来一起讨教训练的少年们,不论校内校外,都被他催着去食堂吃饭。

        过渡疲惫的肌肉,正是需要好好补充蛋白质的时候,过犹不及尚是年轻人未曾懂得的道理,但身为成年人,不可任由他们过渡挥霍。

        ‘枭谷王牌的笑声令人印象深刻。’

        横鸟一边走,一边想。和少年们一起乱来的后果是他早已错过了猫又教练他们约定的聚餐时间。因而只好独自走向居酒屋,希望还能弄点吃的。

        一路步行大概要十几分钟,好在这时的风足够凉爽,让横鸟走得还算舒适。走过街口,转道便是学校附近的商业街,热闹,却不喧嚣拥挤,留有些许令人在夏日喘息的空隙。

        横鸟没走几步,就看到个发型如刺胆般的少年,拎着购物袋,面无表情地迎面走来。他见到横鸟,也瞪大了眼睛,面露吃惊。

        “阿惠,好巧。”横鸟先开口打招呼,他看着眼前熟识的男孩,估量着他的身量比之年前更高了一点。

        “啊…横鸟先生。”意料之外的相遇,即便是一向淡定的伏黑惠也忍不住有些高兴。

        四年前,在渣男老爹失踪后没多久,惠的继母也人间蒸发消失了。他和继姐伏黑津美纪,两人相依为命地生活了一段时间,直到将要走投无路时,才被五条悟找上了门。

        …然而,最强特级并不是什么靠谱的大人,倒不如说他自己也还是个喜欢乱来的孩子,思维跳脱毫无常识。

        以至于当伏黑惠被提在五条悟手里,第一次见到黑发的辅助监督时…

        “…哪里来的小孩?”

        “买来的哦!~花了十亿呢——”

        “请把他放下,五条君。”黑发监督平静地拿出手机说,“买卖小孩是违法行为,我要报警了。”

        五条悟嘟嘟囔囔不情不愿地照做,然后才向横鸟捋清了来龙去脉。

        知道了一切的横鸟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再一次无奈而尽心地帮想得太少的后辈处理了各项手续和事务…不论是咒术界方面的,还是世俗法律方面。

        一套程序下来,不仅避免了五条悟锒铛入狱的可能性,也让惠和津美纪的生活回归正常,避免了很多潜在的社会问题。

        那一刻的伏黑惠突然觉得,能游刃有余地应对一切、还能面不改色地阻止奇怪白毛的横鸟,实在是帅极了。

        稳重,冷静,成熟又可靠的大人形象,从此就埋在小小伏黑惠的心里,成了他一直以来憧憬着想要成为的样子,并以此为目标而努力着。

        自那之后,横鸟总是从忙碌的工作中,时不时地抽空去探望他们。偶尔也充当过几次临时的家长,帮惠应对一些校园危机——毕竟,五条悟的年龄和发色…还有那跳脱的个性,实在是不像惠的长辈。

        而横鸟多少也可以用“兄长”或“小叔叔”凑活。

        另一方面,横鸟从未对惠提及过有关于甚尔的上代恩怨,所谓沉重的生死与怨恨,早在过往濒死的燃烧中,化为灰烬、再也不剩。

        冷冰冰的资料更是无法激起任何情绪。然而,想要留下什么,想要保护什么…这样的想法,在横鸟看到伏黑惠时,也曾一度徘徊在心中。

        命运残留的因果游戏向来残酷,而他对惠的关照却实实在在出于真心。

        只是这样脆弱的联系,在横鸟辞职后就产生了变化。

        在收到了横鸟有关工作调动、可能长久无法见面的邮件后,他们距离上一次见面也有半年多了。

        即便是一向善于应对离别的惠,也隐隐有些不舍的思绪。这次在埼玉偶遇,也是意外之喜。

        “现在是住在附近吗?”横鸟问,自然而然地帮他分担了一部分东西,一边陪他走着一边问,“我送你回家吧。”

        “唔…嗯!”伏黑惠点点头。才不过十岁的孩子,此刻与憧憬的长辈偶遇,也忍不住雀跃地牵住了他的袖口,横鸟只是将小孩温热的手握入手心。

        两人又闲闲散散地聊了一些话,大多是横鸟询问他们的日常生活,与学业之类,就像个普通的长辈与后辈。

        原本拘谨的开销,在五条悟和横鸟为他申请了高专的资金支持之后,已然宽裕了很多,毕竟都是半大的孩子,开销也昂贵不到那里去。

        更别提还有五条悟时不时带着他一起出任务,多少也还能得到一些奖金…本意是衣食无忧的佐证,但惠却敏感地察觉到长辈隐隐的愠怒,即便被他很好地隐藏。

        “会害怕吗,惠?”横鸟问。

        “习惯了…也就没什么。”惠并不是很在意,“毕竟以后也会面对…早点习惯会更好。”

        “…也是啊。”然后片刻的寂静,他才继续开口,“会觉得不公吗?”

        “啊——?”

        “不,没什么。”横鸟又咽回了问题,对孩子来说,这样的问题太过沉重。本该有的喜悦或愤怒,无声地没入深处,他的双眼依然幽深而平静。

        “事实上…有五条老师在,所以没什么真正的危险。”惠有些不安地补上一句,“而且我也有玉犬…还还调伏了鵺…”

        被小孩子尽力安慰的横鸟只是露出隐晦的苦笑。

        “努力变强吧,惠。”他一如既往地揉了揉惠炸咧咧的脑袋,“不要让它们伤害到你。”

        但他们都知道,这样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送回了伏黑惠,横鸟向跑出来的津美纪招招手,然后就离开了。他看似走得潇洒,但内心却再也没有先前的闲适,只是闷头走着,有些思绪不宁。

        徘徊,犹豫,迟疑,意志不坚定的人,不论生死都是痛苦的。

        这也正是横鸟此刻的写照…但又能说他意志不坚吗?当一个人,对自己一直以来坚持的答案抱有无解的痛苦与迷茫时,恐怕也正会这样吧。

        神思不属的横鸟,又不知不觉地走回了街上。正好和想要找他的乌养碰个正着。

        其他教练早早回去了,只有想着横鸟的乌养等来等去,才又捡到这只亡魂般的鸟。

        他们一起顺着街道继续走着,已是九点,大部分商店都已关门,只剩一些餐厅仍在营业。

        暖色的灯光照在神色匆匆的路人身上,拉长了影子,互相交织,像是紧罗密布的网般通往阴影深处,而横鸟知道,那里总有脏秽滋生。

        “看你心不在焉的样子,怎么了?”乌养问。

        “碰到了以前照顾过的孩子。”横鸟微微抬头,看向街灯,夏季的飞虫总是不知疲倦地撞击着灯光,已经有一堆虫的尸体集聚在那里:“然后,就会忍不住感慨命运的分歧点…之类的事。”

        “分歧点?”

        “出生,长大,死亡,每个人的人生不正是这样的走向吗?然后,就因为一点点的与众不同,所以就有了…截然不同的人生。”

        两人转进一家仍在营业的烧肉屋,吃过的乌养只是看着横鸟随便点了份今日推荐的晚市套餐。

        横鸟看不出是有难过还是痛恨,只是沉闷地问:“有些人可以纯粹而无知地快乐,但总有些人会为这些无知而承担残酷的代价…不觉得这是命运的不公吗?”

        “这就是不同的支流吧…流过平原,流过戈壁,我们无法选择起始的路途,”乌养说,“在分流处或许会选择不同的道路,但最终一定会在某处交汇,流入大海。”

        “但假如你本该走另一边呢?”横鸟低下头,看着桌面上错综复杂的木纹,像是入了神,“就好比可以做继续做医生的人,最终选择辞职,然后在某一天、某一处,他看到一个病人,正是因为他的辞职,而没及时得到救治,所以死掉了…”

        “所以这就是命运的分歧点。”

        “用我的话也回答不了我的问题。”

        “没有「必要」或「注定」的选择吧,阿横。”乌养要了一杯啤酒,喝了几口,“每一个选择或许都会互相影响,但我们无法预知未来…也正是因为对前路的盲目,所以才会显得‘应做之事’无比重要,才会需要慎重地做出选择。”

        “说得也太轻巧了…”

        “所以说,不要去贪心没选择的另一条路。”

        乌养不顾他人看到的可能性,捏了捏横鸟的手指,才说道:“不坚定的意志,不论在哪边都会动摇,不如先走好当下已选择的道路。

        “等想明白之后,再做选择也不会太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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