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汉州之灾（修）
夏日荷风轻摆，万里无云，唯有风中夹杂着一丝不可言说的温柔和不舍。
南浔一行人清晨轻装简行，不曾返回皇宫，从碧波行宫直接出发前往汉州。
宁知音站在行宫最高的摘星阁望着那已看不清的人影，面上罕见的染上一抹担忧。
“娘娘……”
兰青在一旁担心的清唤了一声：“晨起寒凉，陛下已经走远了，咱们回去吧？”
宁知音嘴角轻抿，心里没来由的一阵不安，她缓缓呼出一口气轻声道：“回吧。”
汉州情势严峻，南浔一行人日夜急行，千里之遥不过五天就到达目的地。
“陛下！”李栋随着南浔勒停了高马，待看清前方的情景，忍不住惊呼出声。
城门外随处可见的难民，衣衫褴褛步履蹒跚，个个面黄肌瘦像是一阵风就能刮倒似的。
南浔攥紧了手中的缰绳，面色显而易见的盛上了盛怒。
“周毅！”他咬牙切齿的低吼了一声，语气染冰了四周的空气。
李栋离他最近，闻声忍不住抖了抖身子，他还是第一次见陛下如此盛怒。
南浔回头看了一眼凌霄：“朕进城，你去做该做的事。”
“是！”
“干什么的？”
城门侍卫一脸有气无力的挡住了他们的去路，满脸的不耐烦。
李栋上前交涉道：“为何不让进城？”
那侍卫上下打量了是他们几眼：“外地人吧？”
李栋点头：“不错。”
“并非不让你们进城，只是城内如今已是一团乱，只许进不许出，你们还是……”
那侍卫面上染了一层愁云，他旁边的另一个侍卫见状冷笑一声：“他们若想进便叫他们进，这等大富大贵之人怎会懂得咱们的苦楚，大武所有人都来瞧倒是好了！”
李栋眼珠一转发现这人话里有话忙问：“小兄弟此话何意？”
“何意？你们自己去看吧！只是奉劝一句，进去容易想出来可就难上加难！”
瞧着是极不耐烦的，李栋倒也不再问，只掏出一块银锭子递过去：“多谢小兄弟提醒。”
他们原以为城外已经够严重了，原来城内才是真正的地狱。
随处可见的尸体就这么被丢在路边，有些还因为天气渐热而隐隐发出腐臭的味道。
“娘……娘……”
众人听到一声虚弱的呼喊齐齐转头望去，只见一个五六岁的小孩子眼睛半闭半睁的趴在一女子身旁，那女子面色苍白发青，身子已经僵硬，就这么直直的躺在路边，瞧着旁边洒落在地的瓷碗，不难猜出是想出门给孩子寻口吃的。
那孩子被太阳晒的脸略微有些红，汗水顺着脸缓缓流下，瞧着已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南浔大步踏去，李栋忙拦住他：“陛……主子，此处疫病暂不明确，奴才去就好。”
他说罢上前轻轻抱起那小孩子，额头不烫，暂时没有疫病的征兆。
“去别院。”
南浔眉头紧皱，自从到达汉州心中就越来越不安，这比他想的还要严重许多。
只是探子来报那汉州知府已存反心，此时是万不能如此单枪匹马出现在他面前的，只好先去别院暂定。
这别院原是汉州一富商的院子，后来那富商在被册为黄商之时便把宅子顺便献了上来，倒是个好的落脚处。
凌霄去就近的大军中，便是已提前去信命人整顿大军，来回至少也要五天，现下难民情况危急只得先救急。
“朕记得，这别院中每年都会存粮，午时便开仓放量，若是旁人问起，就说是吴富的令。”
南浔此行带的人不多，但唯有太医是没有吝啬的，足足带了半个太医院。
李栋把孩子交给太医便得了命下去紧锣密鼓的准备。
“陛下，这是臣开的方子，微臣暂时没见过病患只得先开一些预防之药，您须得一日三次饮用，不然您的身子若有损微臣万死难辞其咎。”
魏太医端着药碗端给南浔，南浔也没推辞一饮而尽后道：“别院众人都不可落下。”
“自然。”
人手不够，李栋纵是想快也快不起来，足足到日落西山才准备好开始施粥。
“粥！”
“施粥了！”
“这……”
“天啦……”
难民群中爆发出一声惊呼，随即一传百百传千的朝棚子处挤来。
李栋站在前方高呼：“排队取粥！”
话音落地，如他预期一般的拥挤取粥并没有出现，就连方才往棚子处拥挤的人群仿佛都一瞬间冷静了下来，面色蜡黄的人皆安静的看着他们，唯有眼睛努力的睁开想确认这是真的还是又一个地狱的开始。
李栋看着面前诡异的安静有些站不住脚，“你们……”
“骗子！”
“混账！畜生！”
“啊……咱们究竟是造了什么孽，要这样对我们啊！”
“混蛋！”
下面的人群听到他开口个个暴怒，纵是走路摇摆但还是熙攘着朝前，像是施粥的李栋是十恶不赦的恶魔一般。
“公公退后！”
秋一飞身跃起将李栋拉到身后，左手的剑霎时出鞘，不知是剑光太冷还是太阳躲到了云后，李栋后背顿时起了一层冷汗。
“究竟是……怎么回事！”他咬牙切齿的待在秋一身后。
而面前的难民见到秋一拔剑竟也丝毫不惧，仍旧是狂怒大吼：“你们这群蛆虫！若是想屠城，何必用这等办法，没的白白浪费粮食，再过几日我等自会活活饿死！”
“有道是天高皇帝远！周毅个王八蛋竟是个红口白牙的畜生！”
“杀了他们！”
“对！杀了他们，我们便是死也要托了垫背的！”
“……”
纵是李栋见多识广，却也不明白施粥这等事怎会被这群人如此憎恨，可……
他跺脚大喊：“我家主子心善才施粥与你们，你们怎的如此不知好歹？”
“不识好歹？莫不又是如上次一般？”
“娘的宝儿啊……”
“呜呜呜，爹爹……爹爹就是喝了粥死掉了……”
李栋依稀听见这几句瞬间面色惨白，怎会如此？
他反应过来立刻绕过秋一上前举起双手：“大家安静，之前如何我等不知，可如今这粥绝对没有问题！”
他拿起一个瓷碗抬手盛了一碗粥，当着千百难民的面一饮而尽，随即给大家展示那丝毫不剩的碗底：“我家主子怜惜大家遭难，特把家里的存量全部拿来施粥，此粥，绝对没有问题！”
掷地有声。
惊呆了刚才还一脸怒气的民众，他们的目光缓缓移到李栋手里的瓷碗上，颤抖着嘴角道：“当真……没有问题？”
李栋举手起誓：“我以性命担保！”
半柱香后，李栋看着排队领粥的人缓缓吐出一口气。
他走到一个老翁身边坐下，席地而坐他也不嫌脏，看着老翁喝下最后一口粥才开口道：“老大哥，咱们汉州以前可曾有人施粥？”
那老翁闻言顿住了手，脸上蒙了一层浓浓的哀伤，半晌后才点头：“是。”
“那粥可是有什么问题？”
“岂止是有问题！”路过的一妇人喝了粥有了些许力气，听到李栋这么问开口大骂：“那些个没心肝的东西！竟敢在粥里掺毒！”
“毒？！”李栋大惊，他猜到许是出过问题，可汉州数万民众，施的粥里掺毒，那岂不是要屠城？
那妇人拉着一个小姑娘，小姑娘正眼睛滴溜溜的看着李栋，李栋摸了摸袖口，掏出一块糖递过去。
“就是那疫病，喝了那粥的人都得了疫病！”妇人剥开糖块塞到小姑娘嘴里，摸着女儿的脸鼻子一酸，“我男人就是被那粥害死的！”
李栋恍惚觉得哪里不对，赶紧问道：“那你们是如何逃过一劫？”
“大河决堤，城内的男人都去修堤，我家男人自然也是要去的。这施粥原本是先从河堤那边开始的，城内是隔了两日才开始，是……是有个人传回来的信儿，叫我们不要喝那粥，说是、说是修河堤的人如今能活着的不过十有二三，且眼看着也是不行了……”
那妇人说着泪如雨下，抱着女儿痛哭。
老翁闻言垂着头身子抖动，浑浊的泪滴落到身下的泥土中，转眼不见。
“按说我这老头子不该再上前领粥，可我不甘心！不看着那周毅自食恶果，老头子不甘心啊！！”
李栋心中大骇，若是一两锅出了问题倒还是能搪塞米出了问题，可如今城中精壮男子大多都……那这汉州只剩下老幼妇孺之辈，这……
他想通了其中关窍面色惨白撒腿就朝别院跑去。
“陛下！有诈！”
李栋跑的上气不接下气：“陛下快走！汉州有诈！”
南浔闻言惊道：“何出此言？”
李栋语速极快：“城中精壮男子皆已遇害，原是那周毅在施粥之时下的手脚。料想周毅拖了月余才传加急奏折定是害了人后再引陛下来此，此举绝不仅仅是瞒而不报那么简单！现下城中只剩老幼妇孺，凌小将军又赶不及，陛下便是有秋一他们，也是无力抵抗啊！”
南浔闻言微眯了眯眼，突的笑了：“原是如此。”
李栋急的直跺脚：“陛下！再不走怕是……”
“急什么！”南浔掸了掸衣袖，“若是周毅真的如此算无遗策，那朕便敬他有几分机敏，既如此，朕更要去瞧瞧他想做什么。”
“陛下不可义气用事……”只他还未说完就瞧见门外有一人正朝这边走，顿时像是被掐住了嗓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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