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宝贝，你到了没……我跟你说，这姓许的可真能喝，估计咱们公司所有男的来都喝不过他……”
洗手间里，百凉把通话开成免提后放到一旁，一边听对方说，一边洗着手。
微微发凉的水流过纤长的手指，四散到大理石水池内，干手器呜呜地声音盖过说话声。百凉多吹了几秒后才拿起电话。
“你那边什么声音？咱们公司被爆破了？”
“被拆迁了，”百凉面无表情，“我刚拿着拆迁款跑路。”
“沉么？”手机里的女人配合她道，“我特意联系人给你换的钢镚，你数数有几个麻袋。”
百凉：“……就一个，刚好能把你装下。”
“那巧了，”女人道，“记得把它涂成我喜欢的颜色。”
“……”百凉没话说——和兰艾柯比扯犊子的这件事，她就没赢过。
“要不然你就别来了，估计也快结束了。”兰艾柯语气远比刚才正经，但她旁边摇骰子的声音却一直没停，音乐也从苦情歌换成重摇滚。
“我到了，”百凉除了洗手间往外走，“刚才进包间的时候看见你在唱歌，就没打扰你。”
“嗤，”兰艾柯冷哼一声，“我信你？”
“不信算了，”百凉站在走廊里，附近几个包厢都没有开灯，“‘爸妈给你的不少不多’——好像你一出生时叔叔阿姨就欠了你好几百万……不过你为什么要对许总唱？”
“你真来了？”兰艾柯语气一下子软了很多，“祖宗，就知道你最好了，许总这单拿下后，可让我好好亲亲你……”
“打住，”百凉及时叫停，推开旁边一个包厢，顺着外面的光坐在门口，把门虚掩着后才道，“你们快结束了再叫我。”
兰艾柯疑惑：“怎么了？”
“今天上午许总助理打电话让我晚上也来，我没拒绝掉。”
“……好，”兰艾柯突然压低声音，“那等快结束了我给你发消息，你就装作从公司加班、刚赶过来。”
“……”百凉还没来得及回答，电话就立马被挂断，她轻轻叹了口气、略显疲惫地斜靠在沙发上。
包厢内没有灯，唯一的光源从那条虚掩的门缝中透出来。空气清新剂的味道围在周围，但呆的时间久些就能闻见被掩盖的香水味和烟草味。
——闻起来并不让人反感，反而有些让人在清醒中沉迷的意思。
手机屏幕一闪一灭，百凉没有管。门外偶尔有人快步走过、轮子划过地面的声音。她烦躁的关上门，掩灭外面的光。过了一会儿，外边传来生日快乐歌后又传出吵架的声音。
她轻轻揉了揉太阳穴。
时间跳到十二点半，兰艾柯还没有给她发来消息。百凉也没有很担心——兰艾柯酒精过敏，没有人会逼着她喝酒的。
更何况今天到场的都是是许氏地产的人，应该不会为难兰艾柯这个合作伙伴。至于兰艾柯口中的“许总”，就是许氏地产的掌门人许文白——百凉见过，是个温文尔雅的气质大叔。金丝眼镜搭上深灰色西服，能让人一下子联想到上了年纪的霸道总裁。
看起来也不像是个能喝酒的……估计是兰艾柯夸大——她说话向来如此。
百凉闭眼假寐，大脑有些放空。
“你好。”
不远处突然传来一个男人的说话声，清朗温和、很是好听。百凉微微睁眼、正看见门被打开了小半，一个人站在门口。灯从他身后打来，形成一个高大的纯黑色剪影。
他一手横握在门上，一手向旁边摸去。
“别开灯。”百凉捂着眼睛下意识地道，声音有些发哑。
“不好意思，”男人停下动作，“请问你是之前订这个包间的客人么？”
“……”百凉透过指缝看他——视线慢慢清晰可也只能分辨出一个大致的轮。可他五官都隐在黑暗里。
看不清长什么样子。
“你好？”男人见她没反应，又问了句。
“不好意思，”百凉坐直，“我是在楼上的包厢。”她的眼睛被走廊上的顶灯晃了下，刚收起来的手又挡在脸上。
可眨眼间却见男人把门又敞开了些。
“在699，”百凉顿了下，“你可以查看顾客信息。”
男人“嗯”了一声，而后道：“靠近这边的电梯故障了，你要上楼的话只能坐另一侧的电梯。”
“好。”百凉轻声回答。
她说完，准备先离开屋zi再问他‘另一侧’电梯在哪，可男人却先说了句ktv的标志性口号就离开了。
“福旺ktv，祝您天天开心！”——不同于之前嗓音的平稳干净，这句话语气高昂、就像加了1000的鸡血。
不过对比服务热情来说，百凉对前两个字更为震惊。
这家ktv不是叫……fw？
福旺？？？
门口的fw两个字母，表面是都市潮流机械风，其实皮衣下面穿着红底绿花大棉袄？
不过这么翻译倒也是很……吉利。
百凉没奇怪太久就起身，出门时也没看见刚才那人的身影，而顺着原路走却看见‘正在维修’的牌子，旁边的安全通道门很重，她推了好几下都没推开。
可再一回头，她就又不知道绕到哪去了——走廊的装修都差不多，每个屋的门都一样。
她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终于看见工作人员。
“请问你知道上楼的电梯在哪么？”
“您从这里直接往前走，第三个路口就是电梯了。”
百凉说了句“谢谢”，按照他的指的方向又再一次回到“正在维修”的牌子面前。
“…………”
不过好在这家ktv员工多，她没走几步又碰见了位身着统一制服的人，还戴着和给她指路的那位一样的同款黑色口罩。
百凉这次学聪明：“我想点一个果盘送到699，麻烦你了。”
“……”工作人员被她突然叫住后表现得有些诧异，但还是点头答应，却又有些犹豫看她，“那您……”
“我就在699，”百凉理所应当地道，“你拿着果盘，我们一起去。”
“…………”工作人员的表情变得奇怪。
见他不说话，百凉才意识到问题出在哪里——699明明在六楼、而她现在在五楼，对方觉得奇怪也是应该的。
“我是因为……”
“我先送您上去，”对方先道，“果盘我让人准备。”
工作人员对着对讲机说了句“699果盘”后，示意百凉跟着他。到了699时，还贴心的给她开了门。
百凉说了找了个靠边的空位置坐下，环顾一周却没看见兰艾柯。
“小陈啊，你这不行……”
百凉偏过头，看见许文白正大力地拍着一个人的后背大笑。她仔细分辨，才认出了是自己公司的陈麟——明显是喝醉睡过去了。
许文白也半醉，和之前见到的温润的样子判若两人。
周围有摇骰子的还有唱歌的，吧台旁还有几个人聚在一起打扑克。百凉犹豫了下上前，坐在陈麟的旁边，主动和许文白打招呼。
“是小百啊，”许文白一开口就是浓浓的酒气，他把放在陈麟后背的手收回来，指着她道，“你怎么现在才来？快陪我喝一杯。”
“我点了果盘，”百凉故意绕开话题，把对方递过来的酒杯放在桌子上，“等会儿许总尝尝。”
“果盘儿？”许文白拿着酒杯晃了下，“你来晚了就为了点个果盘？”
百凉忽略桌上的果盘后点头，又趁许文白不注意的时候晃了晃陈麟的胳膊——对方没什么反应，看来是真的喝醉了。
许文白喋喋不休的说着，百凉绕着话题来回转，对方却只是被岔过几句后就让她喝酒。
两人你来我往好几轮，百凉以为自己已经将人哄好了，却见许文白突然拍向桌子、晃晃悠悠地站起来，手指着她、嘴角颤抖。
包厢里虽然吵，但他可是公司老总，大家的注意力多多少少都会放在他身上。见他起来，大家也都降低了说话声，视线也跟着他指的方向移到百凉身上。
“你，你……”许文白因为喝醉有些大舌头，可百凉却有点害怕。
言语不清、逻辑混乱、身子时不时晃了两下——莫不是中风了吧？
百凉站起身，双手微抬作安抚状，试图先让他不要那么激动，可却没什么效果。
磕绊了几下，许文白才说了一整句。
“你，你这个小孩是不是不给我面子？”他话一出，周围立马安静下来，之前只是偷偷瞥几眼的人也开始正大光明的看。
站着的都是老板，底下的员工谁也不敢说话。
许文白视线紧盯百凉，“喝了”，他语调平稳、调转自己的酒杯方向冲着她，把询问硬生生的改成命令。
“许总，”周围有人上来陪笑脸，“百总她可是……”
“我说你了么？”许文白打断他、单手往前扬把他推到一边，中间坐着的陈麟也被挤到一旁。
有的员工看不下去想上前，可又害怕许文白把矛头转向他们——前面已经有人因为出头而遭了殃。
屋内的音乐转成一首情歌的伴奏，氛围灯转来转去、百凉觉得有些冷。
她今天穿着白色衬衣，外面搭了件浅绿色西服外套，牛仔裤下端露出细长的脚踝，好像有风刚好吹过。
明明是闷热的包厢却让她感觉浑身发冷，恍惚中她才意识到寒气是从自己身上散出的。
百凉僵直地站在那里，等情歌已经临近高潮才发觉自己到底在经历什么——对面站着的人按岁数来说都比她长了一辈，可却像是从不论长辈伦理的样子。
这杯酒她不能喝。
“这样吧，”许文白突然笑了下，“一杯酒，让你负责旬享东区。”
屋内的人倒吸一口气。
——一杯酒能换来旬享？
旬享那地方寸土寸金，往来的人非富即贵，就算百凉年轻貌美，说到底也不过就是一个刚毕业一年的大学生。
不过是拿来玩玩的，有必要拿旬享换么？
百凉浑身僵硬，刚想开口时却被一道声音打断——“你好。”
她又听见了轮子划过地面的声音，随后是一句：“点的果盘到了。”
“……请问是哪位点的？”服务生仿佛根本没有注意到现场气氛有什么不同，正大光明的看着大家。
周围没人敢说话，百凉看着面前的许文白——他握着杯子的手端得很稳、连轻微晃动都没有。
镜片倒映出照在上面的光，他的眼睛正紧盯着她身后的人。
百凉心下一紧。
他根本没有喝醉。
“放这儿。”许文白点了点旁边的桌子，服务生从后面绕过来，半弯着身子把果盘拿了上来。
百凉的视线中突然闯进来一个侧脸，很快又离开。
“真点果盘了啊，”许文白慢慢悠悠的把酒放在果盘上，“既然小百这么贴心，我敬你一杯吧。”
他态度一变，连装都不想装，嘴角含笑道：“怎么？敬都不给面子？”
百凉看着他，突然有些害怕——他这些公司下属们都默不作声，而ktv的工作人员就在旁边，他甚至都不装醉了。
败类。
百凉把这个词和面前的人画上等号。
她努力克制自己、可还不免手指微微发颤。
“白总？！”站在一旁的服务生不仅没有走、还突然说出了声，而百凉伸出的手就那么僵硬的停留在半空中。
耳边的声音微微有些熟悉。
“真没想到能在这儿看见白总，”她侧头，看见服务生嘴里自顾自地说道，“都过去这么久了，没想到能在这儿碰见你。”
“……”
服务生语气惊喜：“你这是在聚餐？早说你来，这果盘我亲手给你切。”
百凉抬头——对方比自己高一个头还要多，尽管他在低头看她，却因为戴了口罩、并不能看得出来是谁。
她退后半步——小白？是在叫许文白？
他若认识许文白，为什么要和她打招呼？
“你们认识？”一旁的许文白突然出声。
“认识，”服务生肯定他的话，把口罩拉下来露出全脸，“是我，小林。”
“…………”
百凉的看清面前的人后整个人僵在原地，氛围灯照在两人的脸上忽明忽暗。
她把视线移到他的眼角，上面皮肤平整、什么别的痕迹都没有。
“小百！”门口突然传来声音，兰艾柯走近把她拉到身后、一只手手半握着许文白的酒杯、一只手扣在酒杯上面、嘴里对许文白说着客套话。
周围的人见状也不再装傻、纷纷上前哄着许文白。百凉被兰艾柯护着坐到旁边。
可她却没有节后逃生的庆幸，视线一直紧紧跟随那位服务生的身影。
他身上穿着的是ktv的工作服，重新戴上口罩后默不作声地离场——一切都在告诉她，那位只是看出来刚才是一场潜规则，出于人道主义才站了出来。
尽管两人刚才距离那么近，可他根本不认识她。
‘小白’还是‘小百’，是他听见许文白那么叫她后胡诌的。
可她的视线还是忍不住依旧落在他离去的方向，脑海里不管回想——就像是电影里展开回忆的长镜头，不放过任何细枝末节。
只是长得像而已。
百凉喃喃自语。
毕竟她也不知道他以后会长成什么样子。
更何况，如果真照那位的脾气，肯定会直接给许文白一拳。
他从来都不会让别人欺负到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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