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第九十四章
忙碌的一夜就这样过去了，次日清晨，陈沐在晋王府宅醒来后，第一时间查看了晋王的病情，她配的药很有效，仅一夜的时间溃烂的红疹便结了痂，虽然密度依然很大，但恶化的趋势却明显止住了
晋王大喜，不住夸赞陈沐实乃当世女华佗
陈沐：……
陈沐在叮嘱了晋王注意休息，避免操劳，尤其不要动怒，以免蛊毒复发后便告退前去用餐了
餐厅里，萧沐云已摆放好了碗筷，正坐的笔直的等着陈沐
晋王的病一时半会还不能好，黎炀自然不会放陈沐一个弱女子独自在晋王身边待好几天，盘点了一下战力后，萧沐云因武力值最高被派来了陈沐身边，说是打打下手，最主要的还是保护陈沐
二人都不是话多的性子，又是第一次单独用餐，气氛难免又有些尴尬
“是曼陀罗吗？”，萧沐云收拾完碗筷后问道，没办法，晋王虽然吓得要死，但真正需要陈沐做的事还真没多少，最多时不时去把个脉，每日将配好的药膏和药材送过去，其余时间，二人都只能待在偏院里大眼瞪大眼
“嗯”，陈沐略有些惊讶，但旋即也觉得这是个打破话题障碍的好方向，“引起幻觉的是从曼陀罗内提取的汁叶，涂抹在了布巾上”
“那红疹呢？”，关于药物的部分，黎炀只是将想要达到的效果告诉了陈沐，至于具体所用的药材，他们还真不知道
陈沐的表情变得一言难尽
萧沐云：“？”
“若是不方便回答也无妨”，他知道，药方是很多医者的本钱，讲究不外传
“那倒没有，只是……”，陈沐思考了一下，“反正饭也用完了，说出来应该也无妨”
萧沐云更好奇了，什么东西用饭的时候不能说？
“是蟾蜍，也就是癞□□身上分泌的白液”
萧沐云：……
好吧，虽然他不怕那玩意，但真要他下手去抓，他也是拒绝的，真的有点恶心，尤其是那身疙瘩和粘液
“噗……”，陈沐就知道萧沐云听到后会是这样的反应，没忍住笑了出来，那笑容温柔似水，浅淡适宜，让人看了极为舒适
萧沐云也笑了起来，气氛也随之变得融洽自然
“蟾蜍可以入药，但使用不当会引起皮疹，这叫过敏，这还是公子介绍面膜的使用注意事项时告诉我的，就像有些人一到春夏季便容易起疹子，当代的医者将这种症状归于季节和体质的原因，但其实是因为花粉过敏，当然，和体质也有关系”
萧沐云听着陈沐侃侃而谈有些出神，细想一下，这也就是个十八岁的女子，经历过了常人无法承受的悲剧，又浴血重生为绚丽的花朵，他由衷的为陈沐感到高兴
听黎炀说过过敏的人很多，但能从面膜过敏想到其余物事过敏的却只有陈沐一个
他相信，这份聪慧，这份胸襟，定然能给陈沐带来更光明的未来
“那他的脾气……我听黎炀说希望他变得易爆易怒，但你又叮嘱他不要动怒”
“噗……”，陈沐再次笑了出来，“叮嘱还是要叮嘱的，但他的脾气，由我来掌控”
那模样，竟难得有了平日没有的小骄傲
萧沐云一时也被其感染，嘴角不自觉的翘了起来
隔离区内，黎炀和顾烨也醒了过来，二人对视了一眼，懒懒的碰了碰唇，相视一笑后便起床洗漱了，经过了一夜的努力，基本的秩序已经建立，但需要做的事还有很多
二人用过早餐后匆匆来到了隔离区
以周正昌上级为代表的那批官员已经自觉来到了饮食发放的帐篷内，不少轻症患者已在排队打饭
黎炀看了看，早餐有素包、肉包、八宝粥，小咸菜，每人还有一个鸡蛋
还可以，毕竟时间仓促，物资有限，不少物资已在疫情初期被这些疯狂敛财的官员卖给了城中富户囤了起来，改造的第一天便有这样的配置已经实属不易
他赞许的冲正在盛粥的周正昌上级点了点头，对方竟激动的将勺里的粥洒回了锅里
黎炀失笑，拉着顾烨走开了
帐篷内不仅发放吃食，还摆放了桌椅，鼓励病患在专门的区域用餐，一来可以保障居住区的卫生，二来适当的活动也有助于抵抗力的提高
黎炀发现，即使过去了一夜，不少病患还是没有从死亡的阴影中走出，捧着粥碗，啃着包子，却依然止不住的落泪
他眼窝浅，看不了这样的场面，更听不了有些病患口中喃喃道出的姓名，他想，那是他们失去的家人吧
他拉着顾烨去了居住区，那里已经有大夫开始了第一轮的查房，经过昨夜紧急问诊后，所有病患的信息已初步整理完毕，大夫们每到一处床头只需拿起悬挂的病例便能看到昨日问诊及用药的情况，配以新一轮的望闻问切后调整用药
其实，即使在现代，很多疫病也没有特效药，只能靠对症治疗及病患自身的抵抗力来对抗，此次疫情也是一样，由于疫情爆发前乐陵已经经历了三年大旱，不少百姓早就饿的皮包骨头，因此疫情初期死亡率极高，但黎炀相信，一旦专业的医疗团队介入后，这一状况很快便会改善
大夫们查房完毕后，黎炀召集众人开了个碰头会
大多大夫都是他们从松鹤堂各分店调配的，因此这些大夫本身就对黎炀十分尊敬
众人将昨夜统计的数据汇报给老板，重症区昨夜有三人没有坚持过去，轻中症患者中八成有康复的希望，一些基础病严重的老人，及抵抗力较差的儿童有发展为重症的可能，他们已安排了人手重点监测
黎炀没有多说什么，看病他是真的不行，真正的黎军师也不行
他只是感谢了众人的辛苦付出，叮嘱一定全力救治，需要任何物资都可以直接来找他，他会想尽办法满足，同时再三提醒，务必注意自身的防护工作，他们是所有病患的希望，如果他们都倒下了，那整个隔离区也不会有其他大夫敢来了
会议快结束之时，黎炀提出了一个沉痛的话题：后山尸体的处理工作
按照大晟的习俗，逝去之人讲究入土为安，但很明显，已经高度腐烂并带有病菌的尸体更适合火化
这份工作本身并不难，难的是火化必然惊动隔离区内的病患，如何让他们接受这一处理方式是摆在他们面前的一道难题
毕竟，在这个时代，火化在人们的观念中约等于挫骨扬灰，非万恶之人不可用
众人一筹莫展之际，周正昌走了进来，他本是来跟黎炀确认消杀工作细节的，却无意中听到众人讨论的话题
“我来试试吧”，他沉痛却坚定的说道
黎炀点了点头，周正昌因水源的事在病患中有一定的影响力，让他试试或许能减少众人的抗拒心理
不一会，大夫们散开各自忙碌去了，今日还要给所有的病患都发放口罩，统计已使用及还需要的药材，而周正昌则召集来了几名病患
黎炀远远看去，发现那是四名正值壮年的汉子，周正昌身边那名十八岁的小将和黎炀解释，这四人是病患中负责运送尸体的，他们因症状较轻一直在尽他们所能的帮助其他病患，因此在病患中威望极高，周正昌找来他们，想来是想先说服这几人，再由这几人去说服其他人吧
他们隔的远，其实听不到具体的谈话内容，但看着众人捏紧的拳头以及捂住面颊的双手，黎炀还是红了眼眶，只能沉默的抓着身旁顾烨的手
半个时辰后，众人站了起来，周正昌冲黎炀点了点头，黎炀默默的松了口气，虽然他也很不愿，但天气正值最炎热的时候，那些尸首有的已放置了半月，再不处理，只怕会引起新的病症
是夜，顾烨带着拱卫司和禁军的人拿着火把和火油准备往后山走去，黎炀也想去，但被顾烨拦了下来，只能焦急又担忧的远远跟在队伍后面
为避免被传染，所有人都戴了双层的口罩，罩上统一的隔离外衫，手上也戴了临时缝制的简易手套，所有人去之前都要互相检查，裸露在外的皮肤上有外伤的一律留下
众人心情沉重的向后山走去，却在接近存尸地时被病患们拦了下来
开始时，顾烨略有些警惕，他担心病患们改了主意不同意火化
直到负责搬运尸体的那几名汉子走到他的面前：“给我们吧，要是你们也染上了疫病，那我们就只能等死了，而且，大伙也想亲自去送送自己的亲人”
顾烨望向那几名汉子身后一双双通红的双眼，喉头哽咽，他目光穿过人群，寻找到黎炀的身影，人太多，他其实看不清楚，但他总觉得，黎炀一定也在望着他
顾烨带头将手套和隔离外衫脱给了病患，不一会，众人都换好了，顾烨带人退到了病患后方，远远的看着他们举着火把向后山走去
后山里，众人啜泣着祭拜各自的亲人，不一会，一阵火光冲天而起，哭嚎声大了些，在某个瞬间达到顶峰后，又渐渐的弱了下去
后山外，所有驻军及医护人员默默祈祷着逝去之人能够尽快投胎转世，远离这一世的悲苦，迎接下一世的喜乐
半个时辰后众人相互搀扶着走了出来，他们走到驻军面前，不约而同的鞠了个躬，谢谢你们，谢谢你们没有放弃我们，谢谢你们还愿意为了我们这些生来贫贱的普通人努力
两日了，他们对于真的有人来救他们这件事终于有了实感，送走了逝去之人后，心头的郁气也消散了些许，但眼中的疑惑也随之加重：这些人、这些大夫都是哪里过来的？倒行逆施的大皇子缘何突然转了心性？
有胆大之人忍不住向大夫和驻军们打听
大夫说：我们都是定州各家松鹤堂分店的，等这波疫情过去，我们也会在乐陵开分店，到时候欢迎大家来找我们玩啊
拱卫司的人说：没错，我们就是在朝堂和江湖上都占有一席之地的、大名鼎鼎的拱卫司，我们的头姓萧，就是那个你们都知道的萧家的人，他负责拿到大皇子的许可，黎百户和殷百户负责实际操作，咳咳，他们同时也是松鹤堂的老板，不少药材和物资也是他们提前准备的
禁军们说：我偷偷告诉你，你可不要乱传啊，上头不让我们乱说，据可靠消息称，大皇子此次的转变是因为中了蛊毒，需要靠积德行善来抵御邪术
百姓们将七七八八的消息拼凑到一起，渐渐总结出了事实的真相，然后，有人发出了灵魂拷问：那个诅咒大皇子的英雄是谁啊，我们很想当面感谢他一下啊
没两日，李淳这个名字在一千多病患中传播了开来，他是地狱归来的复仇使者，他是会用邪术的方外高人，他是惨遭陷害的皇室成员，他又是心系百姓、剑指朝堂的侠义之士
至于大皇子，将你捅成重伤后再找大夫为你医治的人是不值得被原谅的，更何况，这里七成以上的人都被害的家破人亡，这种刻骨的仇恨在他人的善意的衬托下只会愈加深刻
百姓们明面上的议论中默契的略过了他，私下的探讨中则恨不得他不得好死
黎炀任由舆论发酵了几日，在李淳被传成拯救世界的天神前及时派人去“请来”了萧千户
假期结束了，该重新上岗了，此番任务更加艰巨，后续的成败在此一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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