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十三章
沈延实在算不上一个好的讲述者。
语气平静，用词苍白。
但故事过于惨烈，哪怕只用平淡的语气说出，也带着悲剧色彩。
一切要从十三年前说起，彼时的沈延不过是个有点叛逆的青少年，沉迷网络，成绩虽然虽不算名列前茅，也还看得过去。
比起课本，他更迷恋在网络世界横冲直撞的感觉。
但只是这么平凡的生活，只在一瞬间便坍塌破碎。
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下午，他狂奔回到家，本打算用午休这段时间琢磨下新开发的代码，却看到父亲坐在客厅里，垃圾桶里，都是燃尽的烟头。
母亲眼圈也是红通通的，却什么也没说，等一家人吃完饭，才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他。
“我爸是一中的老师，还是班主任。”沈延垂下眼睫，“事情发生的上个星期，他发现班级里有人早恋，就把这件事告诉了两个人的家长。”
那个年代的老师，阻止早恋的手段一向简单粗暴，何况大多数人都这么做，沈父更是没太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可偏偏，这一次早恋的两个孩子都不简单。
第二天，他就以“猥亵学生”的名义被叫到了校长办公室，女孩哭得声嘶力竭，旁边的家长面色黑沉，一声不吭。
校长露出为难的神色：“家长的意思是私了。”
沈父气得几乎发抖：“我没做过，私了什么？”
校长叹口气，把他拉到一边，一番苦口婆心的劝告与哀求，二中本来升学率就不高，万一这件事再闹大了，对学校的声誉和他个人的名誉都不好看。
“学校来出这笔钱，你只需要写一份道歉书就好了。”
沈父盯着校长看了半天，仿佛被抽干了力气般，无力地点了点头。
本以为事情就此平息，谁知道，这封道歉信被人传了出去，引起了巨大的舆论。
正是网络兴起的年代，很快半个市区的人都知道了这件事，不少家长闹到教育局，要求辞掉这个“禽兽老师”。
证据确凿，沈父在失去工作的同时，名声扫地。
沈延忍受着其他人对父亲的无端指责，凭借着尚显稚嫩的黑客技术，找到了把这封信传出去的人。
正是早恋中的男方。
“他是王涛。”
沈延似乎有些疲惫，缓了缓，接着开口：“诬陷我父亲的人，就是跟他一起的女人。”
说是一起，其实两个人早就分手多年了，他手里攥着他们的把柄，把人重新聚在了一起，谁知道他们又旧情复燃，勾搭到了一起。
不过十几年过去，青春时期那点子深情早就消磨殆尽，不然也不会把人推出去当替死鬼。
沈延讽刺地勾了勾嘴角，却只撩起一个极小的弧度。
后来，母亲带着父亲和他出去散心，刚好碰到新开的商场在办活动，说是商场老板请了个小明星过来热场，他们一家人本来不打算凑热闹的，偏偏那个时候他们看到了柳梧。
彼时只有几岁的小朋友拿着玩偶摇摇晃晃地往马路中间走，身边的大人踮着脚尖往商场里看，压根没注意到他。
远处一辆汽车仿佛失控般朝着人群行驶过来，不少人惊叫着散了开来，只有懵懂的幼童弯着腰去捡落在地上的玩具。
沈延来不及阻止，沈父就已经冲了出去。
沉重的闷响之后，鲜血染红了一地，也染红了雪白的兔子。
小孩子呆呆地注视着一切，轿车却已经飞快地行驶而去，很快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中。
人群沸腾起来。
但音乐声遮掩了一切，遮掩了汽车的痕迹，也遮掩了少年失去至亲的哀嚎。
终于不知道是谁拨打了急救电话，但救护车的声音在外面远远地回响，却始终开不进来。
人太多了。
看演出的人，凑热闹的人，沈延抬起眼，看到了一张张陌生的面孔，人群似乎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怪物，想要吞噬掉他们一家人。
过了许久，在警察到来之后，他们终于坐上了救护车。
手术室外，医生语气淡淡：“你去做，只是车祸而已。”
对面同样穿着白大褂的年轻男人立刻摇头，语气带着不安：“我不行，孟医生，我之前没上过手术台。”
医生冷冷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气氛僵持了一会儿，年轻的医生不得不屈服于老师的安排，忐忑地走进了手术室。
手术果然失败了。
沈延看着被推出来的父亲，只觉得如坠冰窟。
更让他绝望的是，他父亲的死如同一阵风吹过，没有留下半点痕迹。
就连被救的小孩子，面对记者都一脸无辜地表示自己一直紧跟在妈妈身边，不记得有这件事。
警察局调查许久都没能找到凶手，一起简单的车祸居然成了悬案。
“那辆车没有牌照，又再也没在市里出现过。”沈延似乎要睡着了，声音越来越轻，“没人能出来负责，就连商场的主人，也只是以扰乱公共秩序的名头轻飘飘地揭过。”
“事情发生没多久，我母亲就也跟着去了。”
他自此变成了孤儿。
后来，他费尽千辛万苦，终于找到了肇事司机，却因为没有证据，只能看着他们一家人继续过着平淡幸福的日子。
唯一留下印记的，只有三岁幼童额头上的伤疤，大抵是最后停车时造成的，却也无法证明是他们撞了人。
他远远注视着这家人。
恨意在心底扎根，发芽，变成如今的苍天大树。
顾柚听得有些想要叹气。
“我盯了沈呦十年，你跟她很不一样。”很轻地笑了一声，沈延的语气有种别样的满足，“原来人真的有灵魂。”
如果人死了真的会变为鬼魂，他只希望父母下辈子不要再过得这么痛苦。
“我不会杀你。”脑中模糊的想法越来越清晰，他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那把钥匙确实不是开墙上那扇门的，真正的门在地板下面。”
顾柚早在他说什么灵魂不灵魂之前就关了录音，见他的唇色已经变得乌黑，犹豫了一下，把手放在他头上摸了摸。
比起“a先生”的身份，也许这个故事才是他最大的秘密。
另一边，柳梧把匕首在身上擦了擦，随口问道：“还剩几个人？”
系统：“两个。”
柳梧“咦”了一声，他以为沈延一个半死不活的和沈呦一个弱女子，早该死了。
不过也无所谓，收个尾而已。
他迈步向前，一个一个房间找过去，很快看到了紧闭房门的某个房间。
“沈呦，沈延你们还好吗？”
嘴角噙着漫不经心的笑意，他的声线却透露出一分焦急，仿佛很担心他们似的。
房间里，沈延倏忽睁大了眼，似乎没想到还有人活着。
青年眸色深沉翻涌，却又很快恢复平静。
他咳嗽一声，努力撑起一口气，把钥匙从靠着的墙壁后面摸了出来，放在顾柚手中。
“快走吧。”他的语气透出几分寂寥，很快又被他遮掩过去，“不走就走不掉了。”
鼻尖忽然传来了一股浓烈的汽油味，顾柚看着开始往外冒汽油的墙壁，很想研究一下机关到底在哪里。
但她确实不能留在这里，手机可没办法经得起烈火焚烧。
她又看了眼沈延：“你真不和我一起走？”
如果真有所谓的命运，沈延的结局是烧死在这里吗？
她不知道，但听完那样一个故事，让她很难立刻冷血地离开。
沈延轻轻摇了摇头。
“我很累了。”
顾柚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不再迟疑，用钥匙插/进地板上的锁孔，揭开木板，跳了进去。
这个地下通道很深，她扶着墙慢慢走了出去。
夜色已经渐渐稀薄，天边星子寥落，已经到了凌晨。
就在她踏上地面的下一秒，任务完成的标志出现在面前。
在脱离任务的倒计时中，她回头望了一眼。
游乐场里浓烟滚滚而起，浓烈到呛鼻的气味几乎充斥在每一阵风里，让人难以躲避。
如同十三年前的那场噩梦。
就在火苗吞噬了一切的时候，她脱离了这个世界。
与此同时，另外一道系统音宣告了另一个外来者的失败。
柳梧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
这么大的火，还有人能逃生？
“任务惩罚：清空所有积分，逐出世界。”
没有人解答他的疑问，在他气急败坏的咒骂声中，玩家被迫脱离了世界。
等到第一缕阳光撕破天幕，落在大地上的时候，游乐场周边已经围满了人，所有人都伸着脖子往里看，边看边啧啧称奇。
“这块地也是邪门，原来是个商场，后来死了人倒闭了，前几年才建的游乐场，还没开就又被烧了。”
“好好的，怎么就起火了？”
“谁知道呢，只希望不要烧到人就好。”
消防员将他们驱到一定距离后，就没再管他们，专心投入到了救火工作中。
人群里，一个小姑娘“哎呀”了一声，引起了旁边妈妈的注意。
她蹲下来，安抚地摸了摸女儿的头：“怎么了，小怡？害怕了？”
小姑娘指了指草丛：“那里有个人。”
妈妈扭头，不由得吓了一跳，一边护着女儿，一边扯开嗓子喊了一声：“这有个人！快找警察来！”
人群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又有几辆警车和一辆救护车开了过来，人群自动给警察们让开了路，挨在一起窃窃私语。
警戒线里。穿着衬衫的女人紧闭着双眼，手里还握着一部反复播放着什么声音的手机。
女警走过来，先把一件大衣盖在了她身上，等医护人员把人抬到了担架上，才拿起手机，蹙眉听了一两句，就赶紧把声音关了，给旁边的同事递过去一个眼神。
两个人一起回到了警车上，朝着警局开了回去。
这段时间，他们又有的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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