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腰中无钱，拳脚无力

来大见马儿撒欢，当下辨明白回家的方向，由着马儿飞奔。只见得那马儿跑出了官道，又钻进了树林里面，在树林子里面拐弯抹角，似乎对路径甚是熟稔。来大心中忽然一动，大喊道：马儿马儿，你要把我带到哪里去？

        他用手拽住缰绳，但马儿力气比他还要大，左右摆动马头，蹄下如风，眼见跑进了一处山林。

        刚开始还是是在山林里面奔驰，后来树木越来越稀疏，怪石却越来越多，等到了拐了一个角，迎面跑进了一家农户。忽然住蹄不动，来大忙从马背上翻滚下来，落在地上，只觉得手上精湿，原来马背上也出了身汗。只听得马儿“灰灰”的嘶叫，马蹄不住的踏着地面。

        来大自从骑乘这匹骏马后，自知道这匹马颇为驯良，今朝举止大异，不知为何，只是咂舌。

        忽然从茅屋里面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是“飞电”回来了吗？

        接着只听见咳嗽，穿衣之声。门吱呀一声打开，“橐橐”的拐杖声中，走出一个身形佝偻的老者。那老者手拄着一根粗木疙瘩拐杖，一步几咳，从屋里面迎了出来。

        那叫“飞电”的马儿听到他的声音，又见到了他，又叫了一声。小跑了几步，走到老人近前，将头低了一低，不住的在这个老人的身上摩挲挨蹭，显得甚是亲热。那老人睁大一双昏花的老眼，不住打量着面前的马儿。口中说道：

        让你乱跑，被人捉去了吧？出去这一年多，都饿瘦了……

        说着，伸出像松皮一般粗糙的老手，去抚摸马身上的鬃毛。

        莫大见到眼前的情境，仿佛这匹马儿就是这个老人的孩子，由于贪玩回家晚了，老人担心他的安危，但是见到他安然无恙回来，又压抑不住心中的喜色，竟是充满怜爱的埋怨。

        来大见到这种情境，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母亲。有一次自己贪玩，出去摸田螺，回家晚了。母亲担心他被山里的狼给叼走了，吓得央求亲戚邻居出来找他，等到了在山沟里找到了，母亲脱下鞋来，冲着自己屁股上狠狠抽了几鞋底。

        回到家里，母亲却喜笑颜开，不但烧了水，让自己洗了澡，拿了干净衣服换上，还给自己煮了几个鸡蛋吃。这种充满爱怜的指责，自从去年母亲病死了，已经再也听不到了。

        想到这里，鼻子一酸，又要哭泣。但是陌生人面前，岂能轻易落泪，让人笑话？因此强自忍住了。看样子，自己骑得马是这个老人的，物归原主，正是件好事，想到这里，他转身欲走。

        那老人也看到他了，将他叫住了：孩子，你从哪来的？我的小马是你给送回来的？

        来大停住脚步，怕他耳聋听不到自己说话，大声的说道：老爷爷，你的马儿是自己跑回来的。我实在不知道那是你的马。我要走了。

        老人说道：好孩子，我知道这匹马不是你偷得，进屋吧，我煮点东西给你吃。

        来大想说句不必麻烦和不便叨扰的客气话，只觉得在这个慈祥的老爷爷面前，什么都不必说，他赶上前去，帮着老人将马儿的缰绳，在门前的一株柳树上系好，拿些草料给马吃了。这才随着老人进屋。

        房屋里面甚是黑暗，只有像黄豆大小的灯光。来大适才从光亮的地上进屋，觉得很不习惯，闭了会眼睛，才看清楚屋内的摆设。这是一件寻常的农户小院，进屋就是堂屋，两边是卧室。南屋是柴火房，靠门的窝棚已经塌了，但上面有槽头，以前可能是喂养这匹小马的马棚。

        老人让他坐在一张木墩上，在地上撑起了一张小木桌，摆上了一盘咸菜，几只馒头，又从小柜子里面端出来一碗老南瓜，一碟鲜辣椒。让来大吃饭。接着从厨房生了火，给他熬了一锅小米粥。来大起身谢道：老爷爷，够吃的了，不用麻烦啦。

        吃完了饭，老人就问他要去哪里。来大就把自己跟着舅舅外出经商，途中生病掉队，舅舅照顾自己，被易水快活营的人给捉了。连着在孤峰之上，遇见杨戚风等人，最后被他们救了的事情，也一起说了。说到自己和那王统领约定好了报仇的事情，不禁咬牙切齿。只是略去了如何寻找太祖皇帝遗留宝藏的事情没说。

        老人静静的听着，时不时的问了几句。又问他多大年纪，家住何方。来大只觉得老人对自己慈爱，因此心里毫无顾忌，就对他说了。

        老人听完之后，忽然说道：你护送你舅舅的骨殖还乡，若是真回到家里，必然遇上麻烦。

        来大愕然道：老爷爷，此话怎讲？

        老人说：我听你说，你从小失了父亲，和寡母生活的甚是艰辛。你舅舅家里却颇为豪富，怎生不接济你们母子一星半点？但听你所说，你那舅舅也不是个全无良心的人，这样看来，若非是他和你先父有嫌隙，便是家中的夫人管教很严，嗯，必然是你舅妈性子吝啬，将你这个惧内的舅舅给管住了。

        来大听这老人娓娓道来，觉得他虽然年纪颇高，体力已衰，但是头脑清楚，说起事情来十拿九稳，所料必中。

        来大垂头道：是了，我舅妈嫌弃我家穷，说是银子扔给要饭的，要饭的也传扬她乐善好施。扔给我家，听不到一点响，只是填不满我家的这处无底洞。

        老人笑道：你也不必垂头丧气的。以天下之大，好男儿只要自强自立，也不必非得倚着谁靠着谁。你说要护送你舅舅的骨殖，回到家里，你舅母必定盘问为什么会被土匪劫去。以你舅母的性子，多半会怨在你身上，她家大业大，你一个穷小子，舅舅一死，和她再没有什么干系，她能不整治你？

        来大听着，心里来回的将这件事过了还几遍。知道老人说的，并非是空口恫吓，于是缓缓的点了点头。

        老人又说道：孩子，你在这世上，再无亲人。这次要不是你那个杨大哥出手相救，恐怕你活不到现在。杨大哥为人虽好，但是照应不了你一辈子。要想一辈子不给人欺负，依我看，做到两条就行。

        来大急忙问道：老爷爷，快说快说，哪两条，我一定做到。

        老人笑道：天下的男子受气忍辱，无非逃不过两个因由。一是囊中无钱，二是拳脚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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