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第十七章02
七月，顾昭开车载着乔里，从纽约一路到长岛，逐渐抛开城市风景，蜿蜒驶进美国顶尖的富人区。
两人刚在一起不过一个多月，顾昭已经等不及带她去见家里人，似乎是迫不及待地想要炫耀自己新交的这个女朋友是多么出色。乔里开始自然是拒绝了，顾昭软磨硬泡了许久，最后才亮出了王牌，她喜欢的那个vn乐队被顾家请去了寿宴上演奏。
vn不同于一般的乐队，是来自好几个国家地区的古典乐团首席，在多年前一次私人聚会时，一拍即合成立的一个现代乐队，因此每年能凑到一起演出的机会屈指可数，日前正到了纽约，但乔里当时错过了。
顾昭确实很懂得她的喜好，她合理怀疑这个乐队就是他请去寿宴的。顾昭眨巴眨巴眼睛还在等她回答，机会实在难得，错过不知又要等多久，更何况乐队成员之一就来自柏林交响乐团，她也有心去打个招呼，于是答应了。
顾昭满心欢喜，笑嘻嘻地说，那我欠你一个小心愿。
这是他们之间的小游戏，被满足心愿的一方要为对方无偿做一件事，要求任提。这回是乔里自己答应的，当然算不上是单纯为了满足顾昭的心愿，但顾昭向来乐意为她亏欠。
孟乔想了想，她好像后来没能来得及兑换这个心愿，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
顾宅坐落在长岛很偏僻的一处地方，同其他的富人宅院拉开了挺大的距离。顾昭上坡开进车道，绕宅开了两圈过了两道门，才终于到了正宅门口。
乔里透过车窗围墙看见了里面是座挺大的白楼，屋顶是美国难得一见的中式飞檐翘角，仿了琉璃瓦的绿色，此时被装扮成了寿宴风格，很有种气派的热闹。她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这处宅院似乎在上世纪住过某位第一夫人，本世纪初被个神秘华人买走，想不到就是顾家。
她又看了看身旁的顾昭，他平常的游闲纨绔，比起他这个身价来，好像是算不上什么。
纨绔子弟今天是接了她下课过来，挺自觉地开了辆普通二手车，在门口一众豪车里显得非常扎眼。门口的宾客还在疑心顾家难道也有穷亲戚的时候，佣人早就眼尖认出了顾昭，巴巴地过来领了钥匙去泊车。众人看见是顾昭下了车，立刻闭嘴不敢再骂泊车小弟怎么插队呢。
顾昭很绅士地帮乔里开门，挽着她的手往里走，一路上几乎所有人都在同顾昭打招呼，虽然顾昭冷淡像是没听见的样子，但一旁的乔里还是头一次在演奏台下，迎接这么多打量的目光。
孟乔根据顾昭的反应，猜测这些是不相干的人，没有过多留意。
步上草坪已经可以听见熙攘的声音里，有徐徐乐曲声，带了爵士的变奏。等走到门口，佣人将门为他们敞开，乐曲声立时真切了起来。
室内的装潢本身颜色很素净，大概是主人不喜花色。但因为寿日的原因，此时摆上了一些灯笼瓷瓶花枝，倒像是在这最西方的美国，专辟出了一块中国地方，可穿梭其中的宾客又有大半都是洋人面孔，总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乔里一眼看见楼梯上二楼，是她熟悉的vn乐队，挤在一处红灯笼下面，演奏贝多芬。这种局促之感反而让她笑出了声，揶揄道，“红灯笼音乐厅今日演出，为顾老先生祝寿。”
顾昭看见了，也觉得怪不对劲，憋着笑回她，“加了爵士的第六弦乐，可能是对红灯笼有声的反抗。”
宾客们人人欢喜，无人真的欣赏，大概只有他二人能听出如此闲趣。
乔里带了瓶红酒过来，西方礼节中最挑不出错的礼物，一旁早有菲佣过来接过。乔里随之看去，进门的偏室此时专门用来放礼物，摆满了金龟银松，非常中式的贵气，菲佣正在为难要把她这瓶红酒放到哪里去。放正桌上显得寒酸，放别处吧，到底是太子爷带来的女伴。
乔里道，“早知道给她出了个难题，还不如我们路上就喝掉。”
顾昭笑她，“就你的酒量，我可不想背着你见我家老爷子。”
谈话间，二楼楼梯上有堆人正围坐一团举杯联络感情，其中一个年轻女人看见了他们，立刻走了下来。
顾昭在旁边小声提醒，“这是我表嫂，纽约有名的名媛交际花，平生最好网络po照炫耀名门生活。”
女人看着年轻，走近了才发现脸上已有细纹，年龄大概35岁左右。孟乔又看了一眼楼梯上的一群人，此时也在举杯同顾昭打招呼，中外面孔都有，年龄也都是青年一代，她一一记住了脸，但没有过多停留，猜测应当是顾家年轻一辈的次要关系网。
表嫂挺热络地给了乔里一个美式拥抱，打招呼也用的英文，名字是fay。
乔里自我介绍叫jolly。
又是几句闲聊，被孟乔快进了。
一个男人走了过来，顺势揽住了表嫂，看样子是表哥，一看见顾昭就催促道，“爸爸他们已经在后院等你了，还不快点过去。”
顾昭抬手看表，才发现已经到了时间，拉着乔里走了，路上才解释道，“每年老爷子过生日都要拍全家福，雷打不动夕阳六点，非常有时间观念，去晚了怕又要骂我。”
乔里问那怎么表哥表嫂不过去。顾昭笑说她是老爷子堂弟家一门的，算不上什么特别亲的家人，又吐槽了几句全家福传统之无趣。
孟乔却很仰赖这个拍照的机会，正能让她对顾家最核心的成员有得一观。
一路上又有不少人挺恭敬地同顾昭打招呼，顾昭却是很敷衍，人走了才小声解释给乔里说有不少人赶着这个机会过来见见他家老爷子，毕竟很多生意也就是老爷子一句话的事。
脸都是西方面孔，孟乔只是扫了一眼，无心记住他们的容貌。
走到通往室外的长廊时，有个抱着球的小男孩撞了乔里一下，顾昭很没好气地把小男孩拉过去猛敲了一下他的头，小男孩委屈地叫了声表祖父，听得乔里心里一个咯噔。
顾昭撺掇小男孩管乔里叫表祖母，被她瞪了一眼收回去了。
小男孩蹬着小短腿跑了，孟乔再次听顾昭介绍自己的家庭情况。
“其实老爷子这些年风流归风流，但就我一个亲生儿子，倒是他那一大帮兄弟姐妹，正经事没干多少，生孩子嘛，是一代更比一代快，我可不就年纪轻轻的就当上表祖父了么。”
乔里疑道，“我记得你说过你还有个姐姐？”
顾昭顿了下，“你还记得啊……我们来美国的时候，我姐姐没有跟着一起来，后来听说她因病过世了。”
乔里听出了他话里的伤感，悄悄捏住了他的手指。
顾昭很喜欢她偶尔流露出的体贴，反握住了她的手，轻声说，“我和我姐姐同父异母差了二十多岁，我亲妈生我的时候难产，后来一直是我姐姐照顾我，可惜我连张她的照片都没有，现在连她长什么样都不记得了。”
回忆果然很有用处，孟乔此前从未想起过顾昭的这番谈话，此刻却倍加留心。她如今已经知道了顾家是在92年平元事件后，举家逃往美国，这个顾家大姐却被留在了国内，不知何故。
两人已经来到后院，热闹突然冷清了下来，寿节的装饰也变少了许多，只是栽了一些纽约并不大常见的榕树，柱枝相托已经长成了很郁葱的景象，倒有些孟乔近来熟悉的g市风格。
顾昭努努嘴，“那就是我们家老爷子了。”
孟乔看过去，人群的中央，顾舟生正坐在轮椅上，接受着众人的寒暄与祝贺，他本人其实比吴志诚给的照片上显得慈祥一些，可能因为真人已经满头白发，威严凌厉感被年老的疲态冲淡了不少。
榕树下，家庭摄影师已经摆好了架势，看到顾昭过来，人群站得规整了些，围着轮椅上的老爷子站成拍照队形，老爷子旁边，给顾昭留了位置。
顾昭将手上的外套递给乔里拿着，说，“这些都是当年第一波跟着老爷子来美国的人，顾家的美国梦就是这帮人实现的。”
孟乔心想，非法资产的美国变现，大概也算得上美国梦的一种。
拍照的人群约莫有二十人，是顾家最要紧的人物，大多在当晚之后顾昭已经介绍认识过，孟乔照着脸，又将每个人的名字关系复盘了一遍。顾家亲系的其实只有顾舟生的同姓堂弟，其他都是外支表亲，也有一些没有血缘关系的，被顾舟生认作了干儿子干女儿。看得出，顾舟生是用家庭羽翼保护着自己偌大的生意产业。
顾昭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衫，站在顾舟生旁边，是最核心的位置，周边一众的长辈，或威严，或矜重，唯他以一种随意的姿态，更显得气质出众。
孟乔记得很清楚，她当时远远看着，眼神没怎么从顾昭身上移开，脸上是挂着笑容的。
摄影师似乎不敢耽误大家太多时间，不多时已经把照片拍好。人群散了散，但还是包围着老爷子和顾昭，说着一些福寿天齐的祝贺话。
顾昭推着老爷子的轮椅，一脸的不耐烦，隔着人群去看乔里。
乔里微微一笑，耐心等待着，没有上前，这不是个她合适出现的场合。
顾舟生注意到了顾昭的视线，也向乔里看了过来，似乎同顾昭说了句什么，顾昭推着他走了过来。乔里赶快迎了上去，先祝了句贺。
顾舟生开口也用的是中文，有明显的南方口音，“你还是阿昭第一个带回来的女朋友。”
乔里笑笑，说，“可能是他以前的女朋友都太不成样子了。”
顾昭无从辩白，脸上有点挂不住，小声叫她，“jolly……”似乎求她别再提这茬。
顾舟生也带着笑意，对小辈很是亲切，问，“中文名叫什么？”
“乔里。大小乔的乔，雾里看花的里。”
顾舟生默念了一下她的名字，问，“是先取的英文名？”
乔里摇摇头，“爸爸最早起的字是法理的理，后来觉得不太通人情，便改了。”
顾昭在旁边夸捧她，“jolly的爸爸是纽约大名鼎鼎的律师。”
顾舟生点点头，“有机会可以引荐一下。”
管家是个中国人，一早就等在了旁边，看这番谈话暂告一段落，上前说有贵客来访。顾舟生告了下别，便由管家推着走了。
孟乔没有问过吴志诚有没有把自己的资料给到顾舟生，顾舟生如果认出了他来，会作何感想呢？但一定不会告诉顾昭吧。她想象了一下顾昭如果看到了她的身份资料，知道了她正要做的事情，会如何反应。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并没有很久，她还没有对顾昭有足够的了解，因此这番想象并不是很有结果。
当晚的寿宴维持了中国的传统，在宴会厅摆了很多桌招待客人，而寿星顾舟生只在开席时露了面，众人敬了一番酒，顾舟生喝了一杯简单谢过，便推脱休息离席了，剩下百号人觥筹交错，谈笑风生。大概这才是寿宴的最主要目的，联络人脉。
乔里随顾昭坐的上席，因而对顾家主要成员很有机会了解一番。
而身旁的顾昭，一晚上络绎不绝地有人凑过来同他谈生意。乔里只知道他是个转学数次依旧未能毕业的大学生，却没想到他已经对顾家的生意有了不少决策权。
在好不容易又打发走了一个人后，乔里抬眉看他，调笑说，“你经济学挂了那么多科，倒也不是什么都没学到嘛。”
顾昭撑着胳膊看她，“我只是不喜欢考试。”又凑过来同她咬耳朵，“是不是很无聊？”
乔里点点头，可怜她从拍照的后院回来后，vn乐队就没了影，大概在这地方再也呆不下去。
顾昭笑嘻嘻地牵起她的手，低声说，“那我们走，我带你去海边。”
两人从席间溜走，还不忘拐去礼物室。还好送红酒的并不只乔里一个，她左翻右翻拿到一瓶比她送的好之百倍的酒，顾昭细心地换了姓名条，某niklas男士便很幸运地拿到了她的那瓶廉价红酒。
两人坏事得逞地击了个掌，跑出去开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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