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十章04
邵阳，职业赛车手，失踪在他们发现黎过申的第二天。
苏秉柯妹妹妹夫丧身车祸，就在邵阳失踪后的一周后。
说这两者没关系，黄吉琛无法说服自己。
黄吉琛闭目将头靠在出租车窗玻璃上，满脑子是邵阳的事，然后是那张他同罗唐同框的照片。明明一个月前他就知道邵阳了，为什么他当时没有更加当心呢？再倒退到那天晚上，他为什么没有直接扣下黎过申和邵阳呢……
眉心突突地跳了起来，他时有这毛病，每当想起过去的事情时总会如此。问题的答案他当然清楚，罗唐。是了，任何与罗唐有关的事，他都太急了，失去了所有应有的判断力和理智。
罗唐这个名字近二十年后第一次跳出来，是在去年他经手毒品案子的时候，他再三核实，终于确认了此罗唐便是彼罗唐，是二十年前他们一同吃喝玩乐的罗唐，是姜禾的亲生父亲罗唐，是他的仇人罗唐。他当时看着手上林林总总的关于罗唐的资料只觉人生荒谬，他不止一次地猜测过罗唐已经死了，但白纸黑字上，罗唐不但没死，反而苦心经营布线行针，将手脚伸得比92年整个平元都要广、都要深。倒是自己，从那件惨案之后，这近二十年间，只是在原地踏步，苟且活着。
吴志诚找上他的时候，说他们需要他的帮助，因为他是唯一一个和罗唐接触过很长时间的人。他当时怎么回的来着？他苦笑了一下，说，这个罗唐并不是我认识的罗唐。
出租车颠簸了许久，却没将黄吉琛满头的思绪颠出个答案来，反而有越来越多的过去将来缠上来，等到最终的时候，满脑子是一屋子的血，小孩子的衣服，这个时候他强逼着自己打住了。
第二日，吴志诚终于从s市回来了，黄吉琛直接去见了他。
办公室一个月未打开过，还是一尘不染，可见庄玟每日打扫料理。吴志诚正在办公桌前整理这一个月来堆积如山的文件，说是整理，不过大半看了几眼就丢进了碎纸机里，剩下极少的一部分被他锁进了抽屉。隔月不见，他看起来倒是意气风发，似乎此次s市之行颇有收获。
简短地交代了这一个月的事情后，黄吉琛直接开口同他说了邵阳的事情，吴志诚的线人资源更广，显然更能帮的上忙。
吴志诚却抬眼看他，手上动作不停，“我去s市之前就知道了。可惜人太滑溜了，没抓住他，我猜，他现在已经躲起来了。”
黄吉琛默然，是他没抓住最好的时机，“邵阳去s市之前我见过他，但放走了。”
吴志诚看起来却并不在意，甚至笑了下，说，“塞翁失马。”
黄吉琛正想问他害了两条人命何来的福呢，吴志诚朝门口抬了抬下巴。
黄吉琛转头看去，随庄玟走进来的有个年轻女孩子，二十出头的样子，模样有些清冷。他一早听庄玟说吴志诚这回会带回一个新学员，难道就是她吗？
吴志诚的意气风发果然来源于此，他介绍道，“这是孟乔，惊蛰的一号学员。”脸上笑意不变，凑近了黄吉琛低声说，“苏秉柯的外甥女。”
黄吉琛不知自己是对前半句的震惊多一些，还是后半句。这个孟乔到底是有什么本事，能让吴志诚短短认识后就让她做了一号？再想到这个女孩刚刚失去父母，因为邵阳，因为他，黄吉琛沉默了。
孟乔看起来倒是很从容，脸上没什么刚失去至亲的悲哀神色。吴志诚看起来已经和她很熟悉了，略朝黄吉琛方向抬了抬下巴，“这是黄吉琛，今后也会负责你们的培训。”
孟乔和黄吉琛对视一眼，算是打过了招呼，又转头去问吴志诚，“庄老师说你有事情要交代？”
吴志诚不知什么时候从什么地方抽出了一份文件，递了过去，“例行程序罢了。”
孟乔接过打开，草草看过一眼还了回去。文件里，是她最熟悉的人生，以乔里之名的人生。
吴志诚接过文件，扔进了身后一个柜子，边上锁边解释道，“身份档案一式三份，一份在我这里，一份在警局机密档案科，最后一份，”他笑笑，“希望不会用到。”
庄玟看了他一眼，是的，除非吴志诚死了，才会需要用到最高层的档案去证明身份。她也希望这永远不会发生。
“至于档案的解封时间，”吴志诚依旧带着笑意看着孟乔，“那就看你自己了。”
孟乔平淡地点了点头。但黄吉琛和庄玟都有些意外，卧底的任务时间当然是由吴志诚决定的，他这样的话词，颇有些耐人寻味。
黄吉琛再去细细观察孟乔，大概懂了几分吴志诚为什么会选她来。她眼底不是没有悲伤和愤恨，只是都被决心掩盖住了，似乎她来惊蛰并不只是简单地去执行任务，而是要一定完成某个结果。
这种坚定感和吴志诚同出一辙，黄吉琛立刻明了她属于惊蛰。
不多时，庄玟同孟乔离开了，办公室内只剩黄吉琛和吴志诚。
桌上的文件已经被清理了大半，吴志诚对剩余的再无耐心，伸着懒腰走到了鱼缸旁，拿了个小鱼网拨来拨去，热带鱼时隔多日不见，每条都活蹦乱跳生机勃勃。
“我昨天听老苏说，那个黎叔抓到了？”
黄吉琛正抱臂倚在窗边，点了点头，“在南境被抓的，正运回g市来。”
吴志诚唔了声，闲聊般提起，“我查邵阳的时候，倒是听说了件有意思的事情。”
黄吉琛等他下文。
吴志诚正盯着鱼缸里的鱼群追逐着他手里的鱼网游来游去，半晌才接着说，“邵阳这个人，有门开车的绝技。人站在对面，他猛踩油门开过去，让他停在离人二十厘米处，他决定不会停出二十一厘米。很多人都见过他的表演。”
这个画面黄吉琛听起来熟悉，很快反应过来，那是苏佳宜的死因，不管是犯人口供还是受害人证词，都提到了这个游戏。“你是说，邵阳也和绑架案有关？”
吴志诚放下鱼网，黄吉琛默契地从身后窗台上捡起了一包鱼食扔了过去，他稳稳接住，在手上掂了掂，开口也有些不确定，“当时查黎叔时，根本查不到这个人是何许人也，也许他根本不是藏得深，而是单纯拉出来挡枪的……”
看黄吉琛也思索起了这种假设的可能性，孰真孰假只能等黎过申到了g市再问了。当然，也有可能什么都问不出。
吴志诚也自知讨论这些没什么意义，打住了话头，捻起了几粒鱼食在水面上撒下，鱼群纷纷推搡争食，有只蓝尾的最是凶猛，稳稳游在中央抢到了最多的鱼食，让他很是满意。
“对了，孟乔那边，”吴志诚转头看黄吉琛，“她的卧底身份我来负责，之后的行动我也会单线对接，你和小庄不用过问。”
黄吉琛蹙眉，隐隐有种不安感，“这在卧底任务中，可是大忌……”这代表着两个人的行动可以完全脱离组织，甚至与组织背离。
吴志诚拍了拍手上的鱼食残渣，合上了鱼缸，走回书桌的时候顺手将鱼食又扔回给了黄吉琛，笑说道，“那怎么？你要去告发我吗？”
黄吉琛笑哼一声，“你做过的那些事情，十个你也不够告发的。”说到底，惊蛰是吴志诚一个人的，他并不想干涉太多，他对惊蛰的要求很简单，“只要你保护好姜禾，想做什么随便你。”
吴志诚状若随意地点了点头，但黄吉琛知道，这是他郑重的承诺，于是放下了心来。
窗外，g市的秋天在一场大雨过后终于到来，阳光失去烈度，开始显得宽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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