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二章03
和庄玟见面的第二天一大早，吴志诚就给黄吉琛来了电话，大意是早日带姜禾去见他。
黄吉琛试探着问，“去学校还是？”
吴志诚在那头笑了，“当然不是。地址庄玟会发给你。”
挂了电话，黄吉琛长吁一口气，他以为至少要等绑架案这茬事过了他们才会问起姜禾，他以为姜禾至少还会有一年的时间，没想到竟这样得急。他一边琢磨着怎么和姜禾解释，一边拐进了隔壁姜禾的房间。
姜禾虚掩着门，推门进去她正趴在床上看电影，电影是《无间道》，正放到开头余文乐被叫到办公室。他走过去在一旁坐下，床榻沉下去半截。
姜禾正嘬着酸奶，头也没回地同他说，“你是不是又没吃早餐，我帮你带了个煮鸡蛋，你一会去警局前记得拿着。来之前老陈可是千叮咛万嘱咐，要我好好照顾你，说一定要提醒你吃饭，不然你又犯胃病。”
他没吱声。
姜禾回头瞅了他一眼，打趣道，“我们老陈对你多好呀……”
黄吉琛摸摸她的头，许多话闷在心里却又不知从何说起，良久道，“你好好看电影吧。”转身就出了门。半路又折返回来，拿起她电脑打开了一个网页，道，“你今天闲得没事的话，可以看看这个，晚上我回来同你讲些事情。”
姜禾哦了一声，转头看见网页上写着“92年平元事件”。看黄吉琛又要走，赶快跑下床把桌子上的鸡蛋塞到了他手里。黄吉琛拿着鸡蛋朝她摆了摆手走了，模样倒有些若有所思，姜禾想大概是因为绑架案的事吧。
姜禾花了几个小时的工夫把这个“92年平元事件”钻研清楚，大抵晓得了这是一桩发生在十几年前南边国境线上的毒品大案。平元大概也就是个地级市，80年代后，由于是个战后遗区，又汇集了多个民族，一时之间无人可管、无人能管，不少罪犯聚集此地制毒贩枪，平元日渐成为了无法无天的罪恶王国，一直到92年8月，才以军事手段被肃清。
网页上所书的枪林弹雨让姜禾打了个激灵，抬起头来，发现她忘记拉开房间的窗帘了，此时晨光移到背面去，房间里一片昏暗，只有她这处电脑屏幕还亮着，幽幽然地在旁边卫生间的玻璃墙上倒映出白光。姜禾立刻把灯打开，又飞奔下床拉开窗帘，阳光洒进来的时候，她才觉得重回人间。
这天她没出门，午睡做的梦都是带子弹的。
黄吉琛这日在警局却也没什么事可以做，绑架案到现在都没有半点进展。他们在电台、报纸上登了失踪启事，期待至少能有人在7月12日那天见过被绑架前的苏佳宜，至今无有消息。周文那边，还在一直盘查机场人员和当日的进出车辆，一时也没有什么线索。他离开g市良久，早就没有了什么线人资源，倒是苏秉柯说早已托付了庄玟和吴志诚出手帮忙，顺便还问了他一些姜禾的事，言下之意竟然同吴志诚一样，是在催促他。
所以这一整日，黄吉琛都在琢磨着要怎么和姜禾解释，以及哪些是可以解释的，哪些还不到时候。到了晚上，他是这样同姜禾开口的，“92年那件事，我是直接参与人。”
房间的冷气开得太足，姜禾裹着个薄被吃惊地张大了口，“啊？”
“我从89年底就被扔进了平元做卧底，当然我不是唯一一个卧底，但我是唯一一个活着回来的，当时立了一等功。所以昨天晚上庄玟说上过我的课，其实就是这个事情，偶尔警校会邀请我过去讲几句。”
黄吉琛平日里喝了酒总爱夸大其词，可姜禾听他这番平平淡淡几句话，却觉得十几年前的真实状况怕是要凶险得多的多。不免在心底给黄吉琛竖了个大拇指，不愧是老黄，是个人才！
“那回平元的毒贩基本上全被我们拿下了，很长时间内这段国境线上干净得很，但一直到去年，我们才知道还有个漏网之鱼。”说到这的时候，黄吉琛没言语，以至于姜禾都有点等不及了，他才继续道，“这条漏网之鱼叫罗唐，他从平元逃到了金三角，在那边趁着之前的人脉势力又把毒品做得很大，零几年的时候回国摇身变成了个生意人。他上面有政商包庇，下面有大大小小的帮会，捉到他很不容易。”他顿了顿，“小禾，你是不是觉得我在讲故事？”
姜禾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你说的特别像电影。”
黄吉琛难得的有些认真，“生活只会比电影更复杂。”他又接着讲，“我从去年跟的这桩毒品案，向上挖了很久终于挖到了罗唐，那是我们第一次知道他还活着。十余年间，他的势力已经盘根错节，动他比我们想象中还要困难重重，但后面总算被我们套住了他底下的二把手，上面就叫我们收手了。”
“收手？为什么？”姜禾打断问。
黄吉琛却没回答，接着说道，“今年三月份的时候，一些大大小小的人物开了个会，我因为和92年的平元事件有所牵连，也在场。那次会上，通过了一个计划……”
“你别跟我说是卧底计划。”姜禾笑着打断他，白日里看到无间道还深刻地印在她脑子里。
她这句话本是个玩笑话，对面黄吉琛却并没有笑，他很严肃地点了点头，“就是卧底计划。”
姜禾干笑了下，“那我还真是料事如神……”
黄吉琛没理她，继续道，“就像我同你说的，92年我是唯一一个活下来的卧底，这是个很危险的事情，不仅对于卧底来说。”他深吸一口气，“我人在b城，近几年的一些事情没有直接参与，但是庄玟，还有昨天没有来的吴志诚，他们是这次卧底计划的直接发起人，用他们的话来说，这些年来他们安排的卧底没有一百也有几十，要么是行动失败，要么是……背叛组织，以投入的人力物力来说，得到的回报实在少得可怜。尤其罗唐那边一早有所察觉，我们的人也越来越难渗入进去了。所以……”
黄吉琛说了良久，拿起杯子喝水润了润嗓子，对面姜禾听得有点呆。
他接着说，“……所以吴志诚提出这个卧底计划，与往前卧底之间互相不知道底细，以免互相出卖不同，在这个计划中，所有卧底要在一起学习、生活数月，之后分别进入各自的任务。目的在于让卧底之间形成一道密切的关系网，互相帮助，互相牵制，所以对卧底学员有严格的筛选系统，不光是能力，还有背景，人品，等等。三月份开完会，庄玟和吴志诚就开始挑选学员，五月份完成一筛，前段时间七月底完成二筛，所有合格的学员被送到了庄玟处进行统一培训。”
一大段话语毕，姜禾有些沉默，眉毛皱着看起来很是疑惑，她老早就察觉不对，这应当是很机密的事情，老黄怎么会同她这个八杆子打不着的人提起来。她又联想到老黄从上个月就问她要不要做警察……试探着开口问道，“所以呢？你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
“所以他们希望你赶在九月份以前尽快加入，不要错过后面的培训。”
房间一时沉默良久，只听到空调冷气呼呼的声音。姜禾先是僵住，再是木然，再是疑惑，最后甚至干笑了下。
她觉得老黄同他这十几分钟的谈话，信息量委实有些多了。她几欲开口，又不知从何问起，良久指着自己的鼻子道，“我？”又把手放下来在面前虚划了一下，“你这也太搞笑了。”
黄吉琛脸色没有半点好笑的意味，模样看着竟然是有些心疼她。
姜禾突然觉得燥热，一把把薄被扯开了，呆愣愣地打量了黄吉琛好久，才勉强接受了他是认真的这个事实，她抓了抓脑袋，说，“我今年刚要升高三，上个礼拜还在家刷题，现在你跟我说要我去做卧底？无间道也不是这么演的。”
她昨天晚上还顺便查了g市警官学校，知道当警察至少要高中毕业，她又揪了揪头发，“为什么是我呢？当警察我是很愿意的，但我以为那至少是一年后。”
黄吉琛帮她顺了顺头发，出言却有些耐人寻味，“我知道你可能有些难以接受，我也没想到会这么快……”
姜禾躲开了他的手，又跳下了床。在房间里来回踱了几步，又问了一次，“那为什么是我呢？”
黄吉琛一直看着她，叹了口气，“可能，他们觉得没有时间了……”
姜禾走到窗边，刷的一声把窗帘拉开了，拉窗帘的声音盖住了黄吉琛的话，她什么都没听见。
窗户外面是g市的夜色，同b市有些不一样，放眼望去能看到横跨城市的江水，隔着很远的距离也能看见水面上倒映出来的城市光。
“不是，这真的太搞笑了，就像做梦一样。”姜禾真的笑了出来，“昨晚上苏秉柯让你留在g市，那我做卧底的话，也是在g市吧？”她又看了一眼窗外，隐约可以听见外面的市民在说着她听不太懂的方言，“我对这个城市一点都不了解，我对你说的那个世界也不了解，什么毒品，枪支……”她没好意思说她连几何函数都还没摸清楚。
黄吉琛坐的位置上正有一盏落地灯，把他的影子投在墙上轮廓分明。姜禾同他认识了近十年，近来却觉得他变得自己很不认识了，他常常会有像现在一样很严肃的表情，明明以前他最爱插科打诨的。
黄吉琛道，“姜禾，你很聪明。”
姜禾自嘲地笑了一下，“那你该去问问我们全校第一要不要去做卧底。”
“你好好想想吧，”似乎是再无其他话可说，黄吉琛起身出了门，手刚放到门把手上又停住，“对了，那个卧底计划……叫惊蛰，明天可能会有人同你提起，你记一记。”
这是姜禾第一次听到惊蛰计划，她在脑子里绕了好几圈，才用她不太突出的语文知识反应过来惊蛰是哪两个字。她此时不会知道，今后十余年，她都会同这两个字牵扯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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