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走街串巷，城中村的街道常年堆着垃圾，地面淌着下水道腥臭的水，时不时有一两个老鼠招摇过市。
他朋友最讨厌老鼠。
他和往常一样起床，把被子叠得整整齐齐，隔壁屋里鼾声如雷。贺禛打开门出去，向外打开的房门撞上啤酒瓶，那瓶子嘭地滚到桌角，木制矮桌上一片狼藉。
吃剩的饭菜上面飞着两三只苍蝇，桌面上糊了一层油垢，黏着碗底不愿分开。贺禛把那些碗盘放进水池泡着，自己拐进卫生间洗漱。
水流声响起，贺禛往脸上拍了一捧冰水，用洗漱剩下的水冲了冲马桶，做完这些他背上书包，深一脚浅一脚走出门。今天学校不上课，他拐了个四五个弯，朋友的尸体已经不在原地了。
贺禛走下台阶，掀开帘子矮身遁入一个小门里，这是个内部别有洞天的便利店，门小店大，老板跟他认识挺长一段时间了。
“老板。”贺禛喊，店里连个人影都没就敢开门，也不怕遭小偷。
老板摇着蒲扇从里屋出来，松松垮垮的白色背心下面套着洗到看不出颜色的短裤，一双人字拖都穿黄了。
他把扇子往桌上一拍，满脸不耐：“怎么又是你，不买东西别来这烦我。”
贺禛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五块，从旁边架子上拿了一瓶营养快线：“我买东西，你能告诉我是谁杀了他吗？”
老板给他找了俩钢镚：“死都死了，你管那么多呢，早就该死了整天来我这偷吃的”
贺禛被他轰出门，让他滚去别的地方找人。
他抬头看了看雾蒙蒙的天，在小店门口喝完了一整瓶营养快线，揪了几朵路边的野花插到瓶子里。
“贺禛？”一个男人从居民楼里走出来，意外地看着蹲在地上的少年，少年抓起地上的书包，站起来就要跑走。
自打看完《焚炉》的剧本，景翊这一星期都在反复想象他扮演贺禛时该如何表现，周四的下午第一节课自习，正在旁边低着头发消息的江落猛地抬头，一脸严肃地看着景翊。
景翊问：“怎么了？”
江落说：“我突然发现咱俩连个微信好友都没加！”
景翊扫码添加的时候看到江落的头像，看上去像是一部电影的海报，很有艺术感。名字叫hérossolitaire，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看着挺装逼。
好友验证那有个一个小红点，江落戳进去，看到景翊的头像是一只小比格犬，小短腿大耳朵懵懵懂懂看向镜头，简直可爱的不行。景翊的名字是一个‘’符号，看上去还挺别致。
江落动动手指，给景翊改了个备注，叫拇指姑娘。
“这周末我带你去看看拍摄地点，下一星期基本上就要开始拍了。”江落说。
景翊有些意外：“这么快？”
江落掰着指头跟他算：“现在马上就四月份了，六月二十七的电影展，我们满打满算也就两个月的时间，超级紧迫的。”
江落的脑袋靠过来，枕着景翊的半个胳膊：“困死了，借我靠一下。”
周六早上八点多的公交车挤满了人，各式各样的人混在一块，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得亏七中是发车站，他们两个坐在最后面靠窗的位置，江落昨晚补作业补到两点，现在困的眼快睁不开了。
景翊看也没看他，默许了这种行为。他托着江落的脑袋调整一下姿势，在早餐香水混合的味道中，江落身上清爽干净的味道格外好闻。
从始发站坐到终点站，窗外从荒芜到热闹，再到杂乱。景翊把江落叫醒，两个人下车。
从车站到村里要走一个大下坡，坡的两边开着一些嵌楼式的小店，纹身纹眉美甲洗头，一路走下去光是纹身店就有三四个。
江落的声音把景翊的注意力从那些小店上拔走：“我上小学之前一直住在这边，后来才搬到城西。”
这儿的房屋普遍不高，排列的很紧促，供行人车辆出入的路也比较狭窄。走在路上，两侧的房屋大多敞着门，门口总会趴着一只大黄狗，尾巴在地上拍来拍去，看也不看路过的人一眼。
江落带他拐了个弯，这条路比刚才走的还要窄一些，七横八纵的电线隔几米就要在天上聚个会，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笼罩在整片天空上。
“这边一到晚上就靠路两边的小店照明了，连个灯都没。”江落说。
景翊“嗯”了一声，来的路上他不止看到一个成人用品店了，还是24小时无人售货的那种，确实能完成照明的任务。
越往里走，那种压抑的感觉越明显。再一拐弯，就连那些五花八门的小店也都没了。路中间好像是镂空的，臭味透过地面上的缝隙传上来，这下面有水，也不知道是从哪通来的。
景翊再一次被屋檐上滴下来的水砸中的时候，他用纸使劲擦了擦头发：“你们这洗头是不是站这儿自助啊？”
江落笑：“那你倒是往中间走啊，非走那儿。”
路中间一块砖一条缝，那味儿景翊光闻就够够的了，要让他走在上面他估计要跳一段踢踏舞。
他们停在一栋造型奇特的楼前方，这栋楼比旁边的楼房高，景翊数了一下，六层高的楼房每扇窗户的玻璃都是绿的，像是老式的玻璃啤酒瓶。
江落推开铁门走进去，楼道里堆放着的杂物表面落了厚厚一层灰，墙面上还有人用记号笔写下清纯女学生□□，拨打电话：188xxxxxxx。
屋里的温度比外面更低，江落把角落里的小太阳拉出来插上电，两个人坐到沙发上。景翊左手边的两间卧室门紧闭着，江落指着其中一间说：“这间是我之前睡的屋子，你要进去看看吗？”
江落的房间跟景翊想象的不太一样，很简陋的一个房间，墙面受潮泛黄洇出模糊的印迹，这里只有一张床和一面柜子，就连空调都没有。
不过这里也有不少江落留下的痕迹，比如说墙上节节高的身高线，最后一条线也才到景翊腰那么高。江落走过去，从兜里掏出来一根笔，让景翊帮他画上。
景翊的手越过他的头顶，在墙上画了一道线，比之前的高出一大截。那些来自十几年前，已经晕开笔墨的线记录了江落在这里的成长，江落对着墙拍了张照片。
“隔壁房间是我爸妈之前住的地方，我就先不带你去了。”江落正打算带景翊回客厅，突然听见外面街道上有人嚷起来了，老房子隔音不好，吵个架一条街的人都能听见。
卧室里的窗户正对着外面的街，江落当机立断把窗帘拉开一个小缝，他家这窗户跟做了磨砂造型似的，不知道之前经历过什么。他艰难地推开半扇窗，发现外面这俩人他居然都叫的上名字。
他喊：“大舅！”
叉着腰挺着啤酒肚的中年男人骂到一半，一扭头看见窗边多了个小江江，激动地喊：“小豆豆你回来了！”
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对着你喊小豆豆，这酸爽简直没谁了。江落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大舅！大舅！有人在呢，还有人在呢！”
大舅连连点头：“对，我这架还没吵完呢。”
跟他吵架的男人崩溃地薅了一把胡子，山羊胡搭配飘逸长发，比这造型更梦幻的是孟超今天早上的经历。
照着江落给他的地址，他钻进胡同一通绕，这地方外卖小哥都不知道在哪，还是靠各种大爷大妈给他指路。最后找到大门，他敲门没人开打电话给江落也没人接，气的一脚踹门上没想到骂骂咧咧来开门的是个中年大叔。
这大叔起床气大的跟头牛似的，孟超起初还好声好气道歉，到了后面情绪也被带起来，两个人音量越来越大，这才把江落招来了。
“都是误会、误会，大舅，这是我朋友孟超，来找我的。”
江落趴在窗户上跟他大舅解释事情的原委，景翊出门去把孟超领了回来。孟超进门的时候，江落和他大舅都已经约好下次来上他家吃饭了。
孟超瘫坐在沙发上，觉得自己跟跑了十公里似的，累的要虚脱。
“你这大舅嘴皮子够溜的，一个人顶三个人，我开头还能说上几句，到了后面插话都难。”
江落坐他边上，又是一通乐：“这事儿怪我，忘了这地方难找了。我大舅当年舌战群雄的场面你没见过，一个人能跟一条街上的人吵个有来有回，给他水他能一直从早上吵到晚上。”
孟超竖了竖拇指，由衷敬佩：“牛逼，什么时候给咱大舅开个班，光教人怎么吵架就行。”
“不过你俩还真挺有缘的。”江落说：“剧本里说的小便利店就是我大舅开的，你演老板的时候可以跟他取取经。”
孟超自己也乐了：“你真够省事的，你这片成本有两千吗？”
谈到钱江落就想叹气：“服化道不用钱啊？后期剪辑不用钱啊？我这是能省就省点，咱这剧组很穷的，你俩的工资我都开不起。”
“谈钱见外了啊。”孟超说：“就没打算收你的钱，我也不差你那仨瓜俩枣的。”
他们三个坐了一会，看时间差不多了，动身前往大舅的小卖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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