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万情又奈何
() 寒风紧格格、昏月暗无边；今夜的醉乡榭，并未是想象中的那般安谧。
顶楼，纳兰紫汐的房屋内。
翠幕遮冷烛，岁窗外的风微扬起榭台左右端挂的蓝色薄纱，冷冷的吹了进来。
屋外的竹阶上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一道曼妙的身影缓缓的走了过来，就在那位蓝衣女子步入屋子的刹那，一道黑光自窗牖外端急速闪掠了进来。
身形冷冽似流星，携带起骇然的劲风，在黑暗中中，眨眼间只有一道碧色的光芒乍现。
原本舒冷的神色在那一刻蓦然一怔，眼神瞬间变得阴冷，旋即纳兰紫汐足尖铆劲，委地的蓝衣一瞬间烈舞而起，整个身躯在瞬然间掠出，藏于腰间的弯刃也是铮然出鞘，在那一刻闪出耀目的寒光。
“叮。”屋内初次的刀剑相碰，引发空中火花的隐现。
一击过后，两人身形双双错掠而去，还未待身形回转，纳兰紫汐的皓腕便是一翻，手中的弯刃旋即滑出一道诡异的回锋轨迹。
黑衫裹身的人影在那一刻蓦然侧望而去，身躯急速扭转起不可思议的弧度，将后方飞掠而来的弯刃流光闪躲了过去。
“咻。”然而那一刻，黑衣人影的耳边有着凌冽的风呼啸而过，体表蓦然传来隐隐刺痛的冰冷触觉。
两道身影双双荡开而去，仅仅一招的交击，昏暗的屋舍内便是席卷起大片凌厉的劲风。
手腕一扣，将空中飞转一周的弯刃一把受入掌心，在空中凌舞的纳兰紫汐狠狠一踏面前的窗棂，翻身再度迎面掠来。身形空灵敏捷，变幻无常。
手中的弯刃以极为刁钻的弧度刺向面前黑影的各个部位，刀刀致命。纳兰紫汐手中刀刃耀目的寒光，在整个屋舍内弥漫出星碎的光亮。
然而对面的那道黑影只是足尖一点，来回的急速闪躲，看起来好像没有丝毫与之纠缠交手的意思。
借助身法的奥妙，黑衣人在不经意间腾出了短短一瞬的空闲，那一刻他只是手掌紧握，澎湃的内息自掌心涌动而开。
借助那一瞬间的停顿，黑衣人一掌轰向四周，而屋舍内原本熄灭的两排红烛，则是乍然点亮；漆黑如墨的房屋内，霍然明亮了起来。
顿现的亮光，使得长时间处于黑暗中的两人，双目皆是微微的刺闪了一下。
蓝衣的虹芒身形却是没有丝毫的停顿，依旧闪电般的掠出，但是那黑衣的身形，却是在半空中诡异的一滞。
“嘶！”弯刃刺入了肉体，原本飞舞的身形双双落定。
双双落至地表，纳兰紫汐手中的弯刃刺向面前站立的黑衣身影胸膛处，足足没入了一寸长短。
对面站立黑影，胸膛处鲜血不停的滴落而下。
微微仰起头，纳兰紫汐淡淡凝视着面前站立的人影，当其目光定格在黑影手中紧握的那柄长剑时，整个身躯微不可察的一震。
那是一柄精湛的长剑——紫凝流光、细碧轻盈，名曰‘凝紫’。
娇媚的双眸中拂过一丝罕见的震惊，但是短短一瞬后，便是被沉寂的死灰所替代。
不予理会胸膛处的通，黑衣身影双目淡漠的凝视着面前站立的蓝衣人影，旋即将遮面的黑罩缓缓取下；窥其相貌——二九左右的年纪，英俊的脸庞此刻却是黯然若死灰。
他、正是中原第一剑——霍凌宇。
霍凌宇曾经无数次的幻想过两人的再度相逢，但历经多年无果的找寻，最终认为那只是内心所期盼的幻梦罢了。
然而六年后，他们终于再见，只可惜一切早已物是人非。
“哧”纳兰紫汐素手一抽，将刺入身体的弯刃径直拔出，霍凌宇的胸膛处、血立马喷了出来。
即使那般的剧痛的侵袭下，霍凌宇依旧平静若止水，未曾展现出着一丝异样的臆动。
“紫汐…”眼神涣散迷茫，面对曾经的爱侣，霍凌宇终于艰难的吐出了两个字。
“妾身风云月教麾下月圣女——弥迪娑。”回复他的，是那沙哑而又冰冷的话语。
此时此刻，窗外的风呼啸的席卷，屋内寒冷似冰室。
“到底是为什么？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霍凌宇原本止水般的脸庞，渐渐的抖动起来。
看起来，积压在他内心多年的苦闷与痛苦终于是无法再度压制了。
“纳兰紫汐！”声音沉重，这个年近而立的男子，展现出罕见的失态，近乎咆哮着嘶吼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你告诉我！告诉我！”
此时的胸膛处不断有着鲜血滴淌而下，速率愈发的加快。
“我是风云月教麾下月圣女——弥迪娑。”纳兰紫汐冷冷的重复着先前的话语，“你口中的纳兰紫汐，五年前已经死了。”
冷定的话语，几乎令他抓狂。
“好一个死了！真是这样么？”霍凌宇死死咬唇，低沉的冷嘲，“那你为什么在那一夜窥视我与梦伶的谈话？”
“你真的不是曾经的纳兰紫汐了么？”
“真是如你口中所言，她六年前就已经死了么？”
“你曾告诉我永世不见，为何还要暗中窥测呢？”
一连串的质问，劈头盖脸的袭来，霍凌宇原本死灰淡然的眸子中，不可控制的拂过些许疯狂的波动。
“你杀了小云！”纳兰紫汐终于转过身来，审视着他，几乎一字一顿，“在那个时候，你口中的纳兰紫汐，就已经死了。”
霍凌宇面色一滞，死死地咬着嘴唇，无言以对。
果然——她还是无法原谅自己当年的过错。
“当年是我的错。”终于，霍凌宇黯然的开口，“是我对不起小云——”
“闭嘴！”听到那被埋藏在内心、已然成为敏感词的名字，纳兰紫汐柳眉倒竖，怒斥的声将霍凌宇的话语生生打断，“你没有资格提他！”
霍凌宇默默的低下头去，眼神变得恍惚，无言以对。
“人成各，今非昨，短暂的噩梦过后，所有的一切都变了，曾经的一切，对我而言，已是没有了太多的意义。”冷冷的注视着霍凌宇，数息后，纳兰紫汐眼眸中实质般的怒火渐渐地灭了下去，随即淡漠的摇摇头，“现在我是风云月教麾下的圣女，弥迪娑。”
“那你告诉我，当年究竟发生了何事？”霍凌宇固执的追问，“纳兰家族究竟发生了何事？”
而此时此刻，霍凌宇胸膛处的血依旧在不停的滴淌着。
“曾经的纳兰紫汐如何？现在的弥迪娑又如何？”此刻的纳兰紫汐却是表现的相当平静，重复着先前的话语，似是冷嘲着说道，“我早已失去了一切，现在计较这些，已是没有了意义？”
沙哑的话语，令霍凌宇语塞无言。
他不明白，到底六年前的那一夜，面前的她究竟经历了什么？是什么使她变得这般冷漠、变得这般无情、变得这般物是人非。
难道真的是纳兰云的死亡、这般凌厉的刺激了她？
“到底是为什么啊？”激烈的挣扎与无力感，几乎令他崩溃，“紫汐，你告诉我！告诉我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啊？”
最后的质问，却是不知在何时，已然化作了无奈而又沉重的乞求。
“咳咳…”剧烈的咳嗽一声，霍凌宇面色渐渐的苍白，胸膛处的血依旧在不停的滴淌着。
暗冷的眼神微不可察的一怔，纳兰紫汐摆摆手，下了逐客令，“你该走了。”
“我还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依旧摇头，固执的摇头，随即霍凌宇目光讷讷的看着她，似在试探一般，“若真的是因为小——他的死令你无法释怀，那么我想知道，你是否会杀了我，选择为他报仇。”
这个年近而立的中原第一剑，此刻的表现，实在是太过反常了一些。
这也难怪，毕竟眼前的这个女子是他心中永远、也是最深的痛。
“你若想杀我，我不会还手。”
——六年前，他曾经向她这样说着。
而最终她手中的利刃径直刺穿了他的身体，那般决绝的一剑，但其中却依旧掺杂了一丝情愫。
六年后，他再度提出这样的要求，为的就是想知道，他心中想要的那个答案，究竟是否尚存。
“好！”眼神中已然是有着隐隐的薄怒，纳兰紫汐转过身来，拂袖轻舞、却只是诡异的笑了笑。
双目中拂过一抹柔和，那一刻的失神，令霍凌宇恍惚间又看到了深埋在心里最深处那个人的笑容，是那般的熟悉。
——颊靥柔和似青莲，绣幕芙蓉一笑开。
那一瞬间，霍凌宇依稀看见了曾经他的爱侣、曾经的纳兰紫汐。
但也就是在那一刻，一道银光在黑暗中刺掠了过来。
视野渐渐的迷离了起来，然而一瞬过后，霍凌宇蓦然一惊，还未待其回过神，双目便是被大团的黑暗给径直覆盖。
整个身躯软绵绵的倒地，似被人抽干了魂魄，心口处传来了刀绞一般的剧痛；大团的血倏地倾洒而出、似雨一般，将丈许宽大的地表尽数侵染。
也就在那一刻，霍凌宇感觉到冰冷彻心，嘴角上扬一抹惨淡的笑容。然而很快的便是一口鲜血喷了出来，但他的双目依旧死死的凝视着面前的女子，是那样的平静、只是平静的如同死灰一般。
“来人！”蓝衣女子转过身去，冷喝道。
“圣女有何吩咐？”门外急速的步入二人，恭身谦卑的问道。只不过当他们的视线落在地表的黑影身上后，脸色乍然一变。
“把他给我扔到凌云阁总部的门口。”她吩咐着，顿了顿、又是补充了一句，“让凌云阁的家伙，都知道。”
“是。”不敢多问，二人只是领命行事。
看来，曾经的纳兰紫汐，已然是真正的“死了。”现在的这个女人，是大光明圣宫的月圣女——那个叫弥迪娑的圣女。
霍凌宇彻底的昏死前，最后一丝游荡的神志都在重复着那一刻内心的杂念。那样的执着，以至于他在昏死前的刹那，都是那般惨淡的笑着。
那是冻结了心的惨笑、那是心已死寂的惨笑。
——是那样的无情而又心酸。
“叮当。”就在将昏迷的霍凌宇抬起的瞬间，原本紧握在手中的剑，脱落而下，掉在了地面，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是那把凝紫剑。
娇躯微微颤了颤，旋即俯身下去将之捡起，纳兰紫汐只是平静的凝视。
幻散出淡淡的紫芒，依旧是那般靓丽的光泽。看的出来，霍凌宇这些年对于这把剑依旧在精心的保养着。
不知过了多久，纳兰紫汐只是冷哼一声，反手一甩，将手中的长剑丢了出去。
“叮。”如同一道虹芒，凝紫剑被钉在了墙壁上，剑身在剧烈的摇曳着，幻出点碎的光。
那样无情的一剑，也代表这个二九年纪的女子，同时将自己的过去狠狠的钉入了墙壁。
一切，都已无法回头。
她与他，终究决裂，也许早在六年前，就已然决裂。
夜空中，惨淡的云渐渐的散去，月光再度明亮了起来。
今夜星辰非以往，纵有万情又奈何？
也许，正如她所说的，已经失去的、终究是没有再回首的必要与意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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