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天山飘渺月
() 天山月宫，夜色苍苍。
坐在大殿的最高端，此刻的雅娜却是异常的乏倦，玉手抵在颚下，已然是假寐了不知多久的时间。
整个大殿内寂静的令人发颤。
“嘎吱。”门轻轻的被推开了，一个黑袍的身影步入。
寂静中蓦然传来的声响，令高台端坐假寐的女子微微一蹙眉。
“嗯，你出关了？”缓缓睁开双眼，雅娜怔了怔，稍显惊诧的询问。
“光影月湖湖底的圣水只能驱逐我体内的蛊虫，至于这么多年的蛊毒，想必是没有办法祛除了。”声音沙哑，人虫的话语若迟暮的老人一般。
黑袍下的脸庞已然没有了先前的血肉翻烂，藏于皮肤下的虫迹也是尽数消散，这个风云月教最为神秘的人虫终于恢复了正常的模样，较之以往那张可怖若妖魔的脸庞，眼下倒是好了很多。
只是此时的人虫脸色苍白的似玉，那双似被血染过的双目，依旧血红。
“这样啊。”低声喃喃一句，雅娜凝视着面前黑袍人影，轻声询问，“那你——”
“先前我去了拜月教的驻地。”还未待其话语说完，人虫沙哑的嗓音便是将之打断。
“哦？”扬了扬眉，雅娜的美眸渐渐阴冷了几分，沉声询问道，“怎么样？”
“那个女祭司，很强。”人虫的话语冷定而又沙哑。
眉梢间有着阴霾聚集，雅娜默默的颔首，沉默不语。能让面前的人虫称之为强的人，不难看出，对方的实力应该是相当的恐怖。
“你打算怎么办？”手指伸出，指尖依旧在不停的滴着血，随即人虫放入口中小心翼翼的允吸着，看了一眼前端高台上席坐的雅娜，“以眼下教中的实力，就算奎尼返回，也是无法与拜月教相匹敌的。”
“是啊。”苦涩的笑了笑，雅娜揉了揉光滑的额头，“事已至此，也是没有必要多做烦恼，大不了鱼死网破。”
“我会帮你。”摇摇头，人虫的嗓音依旧那般沙哑。
“为什么呢？”微微扬起额首，雅娜看着下方站立的人虫，无奈的笑了笑，“咱俩的合作已经完成了，你又何苦置自身于险地呢。”
雅娜的话没错，她俩的合作，从一开始就是商定好的，二人可以说是各取所需。
他们互借互利——人虫是为了杀死大祭司与教主，涌泄内心多年沉积的怨恨；而雅娜则是为了成为风云月教的王，借助教派的力量，完成自己目标的复仇。
看起来，她俩应该并没有什么交集。
然而实际情况却并非如此——至少对于人虫而言，并不是这样。
人虫的目光此刻似是变得柔和了起来，而后慢慢的蹲了下去，苍白如玉的手指划拉着地面的汉白玉石，眼神渐渐的模糊了起来。
六年前，他还仅仅是个少年、尚未灭绝所有的情感，在月宫的万虫殿内，他第一次见到了这个一身黑袍的少女。
陌生的人总是令他有着莫名的抵触，每次看见那些如遇鬼怪所惊散的人群，他总是会莫名的烦躁，因为他明白那是自己可怖的相貌，所引发了一切。
那个时候，他刚刚受命刺杀拜月教麾下一位司月史回来，且受了重伤；黑袍下的可怖身躯颓然坠地，在剧烈的颤抖着，而那张可怖的脸庞上时不时的散出令人作呕的恶毒气味。
——那是体内蛊毒再次发作的缘故。
空旷的万虫殿内，只有人虫一人狼狈的瘫躺在冰冷的地面上，忍受着蛊毒所引发的剧痛。
而那个明眸善睐的女孩儿，只是怔怔的站立角落，沉默不语。
终于，许久过后，那个女孩儿来到了他的身旁，弱弱的询问，“你怎么了？”
人虫震住了，难以置信的抬头看了一眼面前的少女。
可怖如鬼的脸庞，却并未令这个少女有一丝的不适，而她却依旧是在弱弱的询问，“你怎么了？”
也许见惯了那些看到他脸庞而惊呼逃离的众人，眼下少女的表现，令他冰冷的心境，诡异微微的荡漾了起来。
原来这个世界，除了那两个严厉的人外，还有人不害怕他、不害怕他这样可怖的相貌。
人虫沉默不语，只是畏缩的低下了头，孩童般的羞涩，居然是在这个血修罗的脸庞上微微隐现。
“这是霍赛大人赏赐给我的灵丹…”望着那沉默不语、坚持剧痛的少年，少女迟疑了一瞬，咬了咬牙，从怀中取出一个玉瓶，放在了人虫的面前。
下一刻，殿外传来了奇异的笛声，少女脸色微变，似是想起了什么，急速起身，慌乱的跑了出去，但却忘记了提起脚下的长袍，被径直绊了一绞
——哎呀！少女失声惊呼道。。
然而没有等她身形的坠落，人虫已经像风一样的将他扶住。
“谢谢你。”少女不好意思的挣脱了人虫的双手，柔和的笑了笑，一路小跑的离去。
而人虫，则是怔在了那里，许久许久，他突然惊奇的发现，体内的蛊毒所牵引的剧痛，早已消散。
他不明白那是为什么，那种奇异的感觉究竟是为什么会在心中温存。
而少女那如同灵光昙现的笑容，则是深深地烙印在了他的心里。
那是一种他从未触及过的东西——陌生，但却温馨。
大殿内突兀的拂过一阵风，带有微微的寒意。
渐渐的自那恍惚中清醒过来，人虫只是深深的看了一眼高台上的女子，沉默不语，转身就愈离去。
“等等。”雅娜突然叫住了他，迟疑了一下，还是开口，“我确实有一件事需要你的帮忙。”
人虫抬起头，平静的凝视着。
“我…”顿了顿，雅娜欲言又止。
“你的弟弟，应该便是那晚光影月湖的银衣杀手吧。”将雅娜的神色尽收眼底，人虫淡淡的开口。
神色拂过一抹惊诧，雅娜蓦然抬头。
“你的弟弟，需要你自己照顾。”人虫摇摇头，在大门处顿住了脚，“为了你弟弟，你也不能死，更何况，你的复仇呢？难道也需要我帮你完成？”
话语落定，人虫径直离去，平淡的话语传入了雅娜的耳畔。
“我…”雅娜一时语塞，待到视线再次聚焦的时候，空旷的大殿内，又是陷入了先前的寂冷。
“安达…姐姐会带你重回楼兰的。”紫眸表面幻出恍惚的银衣光影，雅娜喃喃的低语，不过很快的、眼神便是渐渐的阴沉起来，话语倏地变得阴冷恶毒，“还有，杀了他们所有人。”
充满实质性杀意的话语，令人闻声胆寒。
空荡的大殿内，轻声的叹息此起彼伏的缭绕着，许久许久方才散去。
“丫头！看来你需要一些帮助。”死一般的寂静中，乍然响起了一道轻笑的话语。
“谁？”蓦然一惊，雅娜起身，点足飞掠而去。
原本紧闭的门窗被狂风霍然吹开了，柔和的月光撒入，那一刻整个大殿内的螣火瞬间熄灭。
眨眼间，墨一般的黑，径直覆盖了整个月宫。
蓦然回首侧望，只是隐约的看见一道虚幻的虹芒拂过，那一刻雅娜的心底却是一惊。
——这般鬼魅的身法，肉眼竟是无法捕捉到。
“什么人？”再度怒喝一声，雅娜在漆黑的夜中似蝶一般的急速飞掠，身形变幻万千、但却毫无目的。
恍惚间，迎面有着劲风袭来。
雅娜飞掠的身形一顿，眼神蓦然定住，旋即面前突然站立着一道一袭白衫的老者身影。
老色头鬓须白，鹤龄平添清健；老者颇具仙风道骨，螣蛇乘雾的就这样平静的出现在雅娜的面前。
不过老者的那双眼睛，在漆黑的夜中却是异常的明亮，宛若妖魔。恍惚间，隐隐有着骇人的光亮迸射而出。
雅娜注视着眼前那样光亮的眼神，心中蓦然腾升起一股奇异的感觉——好像冥冥之中想要沉睡，又似在等待着什么的到来。
也就是与那渗人的目光汇聚在一起的瞬间，雅娜整个身躯倏地一滞，宛若径直死死的钉在了虚空之中一般。
“摄魂术！”脸色惊变，雅娜脱口惊呼，但是那一刻却发现自己无法发出任何的声音。
“究竟是什么人？怎么会西域大光明圣宫的摄魂术？”
“究竟——”
“难道是？”
因骇然所引发的猜想一连串的在脑海中急速拂过，但很快的，雅娜的眉梢间便是被一抹浓郁的欣喜所替代。
也就是在那一时刻，原本被诡异钉在虚空的身躯乍然恢复了自由，旋即雅娜悠然而落，似蝶飘舞而下。
“我说丫头啊！你这摄魂术修炼的，可真是不尽人意啊。”下一刻，身后有老者慈祥的话语响起。
雅娜柔和的一笑，紫眸闪烁零碎的光芒，旋即转过了身去。
“你怎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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