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苦力
身后的石门缓缓关上。
云小莫知道自己从此将进入一种全新的生活。虽然一切还是未知数，但自己在人间也不过是屌丝一枚，看不到什么大的希望，说不定到了这里可以咸鱼翻身。
听紫裳所说，狐界不像人间那么热闹多彩，但也许别有一番天地。
再说，自己已经是一只灵狐了。
既来之，则安之。
贾亮领着他们走上一条大路。
云小莫这才看清贾亮与龙越的面容。贾亮脸色白净，蓄着长胡子，神情淡定。龙越则是留着短胡须，一脸的威猛。他们的共同之处是脸都是尖尖的，长长的头发垂在背上，穿着长衫布鞋，很像电视剧里面看到的古代人。
他们虽然可以变换为各种人形，平时却是保持着修炼成人后的本来面目。
大路边有不少古香古色的房子，都是木头与砖石结构的，高矮不一。
房子前面有人——准确地说，是灵狐，他们的打扮，与贾亮、龙越差不多，只是衣服没有那么光鲜华彩。且不论男女，脸型都是尖尖的，五官和肤色与人类无异，有的长得还不错。
看来，他们的生活，还是在人类的古代时期。云小莫心里想。
那些人用非常惊奇的目光望着这四个人。贾亮与龙越一看就是官家的人，紫裳太过于漂亮，着装性感撩人，而云小莫，却是一副跟他们完全不同的打扮：短头发，黑色短袖衫，牛仔短裤，脚下穿着一双凉鞋！
更多的人对着云小莫指指点点，议论纷纷，那眼神分明是在看着一头怪物。云小莫居然能够勉强听懂他们的话。
不久四人来到了一个集镇，这里的房子都很高大，人更多，而且有店铺和摊贩，非常热闹。店铺的招牌上，写着类似于隶书的繁体字店名。
云小莫仔细地打量那些店铺里以及摊子上的货物，有布料衣服，书籍古董，点心药材，茶水酒酿，还有稀奇古怪的装饰品。
他有一种恍然来到了唐宋街市的感觉。
然后他看到这里的人用一种色彩缤纷、图案精美的货币进行交易。
看来灵狐们虽然有法力，过的却也是世俗生活。
这四个人一路走过去，收获了更多惊异的目光。
贾亮走到一处*而华美的楼房前停住，大门处立即过来一个人，对贾亮躬身行礼，然后说：“相爷有何吩咐？”
贾亮道：“叫你们镇守出来。”
那人奉命而去。不多时，一个穿着绿色袍服的中年人走了出来，跟贾亮、龙越见过礼。
贾亮道：“我已经迎回王妃娘娘，你马上给她送来一套宫服，才好去见大王。”
然后又指着云小莫说：“他本是人，刚刚加入我们狐界，等会儿你给他安排一下。”
镇守惊讶地看了云小莫几眼，然后会意点头，将四人领进大楼房。
在厅堂里，镇守叫来两个像是仆人模样的姑娘，领着紫裳走进后面的院子。
接着镇守叫来两个士卒，将云小莫带到一个房间里面。
房里有一个放满了书册的大柜子，一个须发皆白的人，手握一支毛笔，正坐在桌子前写着什么。
一个士卒说道：“文书爷，这是来自人间的新灵狐，你给他登记一下。”
“原来这里管上级叫爷，不像电视里那样喊大人什么的。”云小莫想道，“这登记估计就是紫裳说的加入狐籍吧。”
老文书看了云小莫几眼，然后问了他的名字，接着运笔如飞地在一张纸上写写画画。
片刻之后，老文书拿起纸张递给云小莫，道：“按个手印吧。”
云小莫接过来一看，心里直呼“牛逼”。原来老文书不仅字迹工整漂亮，还给云小莫画了一幅头像，简直就跟照片一样！真不知他凭一支毛笔是怎样做到的。
云小莫好歹也是三本毕业，所以认得那些文字：
姓名：云小莫
性别：男
原籍：人间
原属：人类
入籍时间：至圣灵王三十九年四月十六日
所属住地：太昆山工营
级别：四等灵狐
云小莫心想，“至圣灵王”可能是狐王的称号，他们用的是王号纪年法。现在人间是八月，这里却是四月。我住的地方是太昆山工营，却不知是个啥地方，好玩不？等等，四等灵狐，这是什么鬼？
他问老文书：“老先生，这四等灵狐，是什么意思啊？”
老文书呵呵一笑，道：“你初来乍到嘛，当然要从基层做起了。你还很年轻嘛，今后有的是机会。在我们这里，只要你聪明能干，又肯吃苦，就可以升级。当你到了二等灵狐，那就是大富大贵了。”
“我是跟王妃娘娘一起来的。”云小莫觉得自己应该要有一个好的待遇。
“跟那没关系，我们狐界是讲规则的。”老文书说罢挥挥手，叫云小莫按了手印，让士卒将他带了出去。
来到厅堂里，却不见紫裳，也不见贾亮和龙越，只有那个镇守坐着喝茶。
云小莫问他：“刚才三个人呢？”
镇守瞥了他一眼，慢条条地说道：“相爷与统领爷已经护送王妃娘娘入宫去了。”
“那我咋办？”
“你？”镇守放下茶杯，微微一笑，道：“你刚才不是入籍了吗？我马上就安排人带你去太昆山。”
“怎么不把我放在王妃娘娘身边？我可是跟她一起来的。”
镇守的微笑一下子变成冷笑：“你又不是王妃娘娘的什么人，而且听相爷说，你是在帮助王妃娘娘逃跑时，一并被抓来的新灵狐。所以，你就别做美梦了，安安心心去太昆山吧。”
“太昆山是什么样的地方？”
“你去了自然知道。”镇守说罢，便吩咐士卒：“把他身上的东西都搜出来，再给他换一身像样点的衣服。”
两个士卒上来便要搜云小莫。
自从变为灵狐后，除了知道自己力量大了许多，跑得快，还能人狐互化之外，云小莫不知道自己的法力如何，眼下正好试试。在贾亮和龙越面前，紫裳都不敢动了，自己就更不敢冒险。现在面对的两个普通灵狐士卒，估计本领高不到哪儿去。
“喂！搜身可是侵犯人权哈！”云小莫伸手挡住士卒。
两个士卒心想：这小子狗胆包天，居然敢阻拦我们，还胡扯什么人权，现在你连狐权都没有！
他俩朝云小莫扑上来，要扭住他。
云小莫还不懂什么法术口诀之类的，于是凭着一股力气和勇气，两个拳头快速击出。
他突然感到手腕一紧，接着便被两个士卒抓举到空中，然后被牢牢地按在地上，膝盖撞得生痛。
“胆敢反抗公差！”一个士卒朝云小莫踢了几脚，云小莫痛得直咧嘴。
士卒将他提起来，开始搜身。
云小莫裤兜里的钱包，手机，香烟和打火机，被他们搜了出来。
两个士卒一脸懵逼，不知道那是些什么玩意儿。
镇守走过来一看，也是满脸迷糊。他们不像追捕队的灵狐，去过人间，当然不认识这些东西。
镇守翻开钱包，抓出几张红红绿绿的钞票，问云小莫：“这是什么？”
“钱。”云小莫心想，反正这钱也用不着了，随他怎么办。
“你们用这种钱？”
“不行啊？”
镇守没理睬他，翻出云小莫的身份证，对着上面的头像与他本人看了看，又和钞票一起放回去。
“这是什么？”镇守拿着香烟和打火机问。
云小莫嘿嘿一笑，心想，人类遇到陌生人，递上一支烟，可以联络感情，不知狐界是不是也是这样。
他拿过烟盒抽出一根，用打火机点燃，那火光将三人吓了一跳。
他深深地吸一口，再缓缓地吐出来，还带出两个烟圈。从昨晚到现在都没抽过，他的烟瘾早就犯了。
镇守与两个士卒突然蒙住嘴鼻，咳嗽起来。镇守一把夺过云小莫嘴里的烟，踩灭，许久才缓过气来。
“你们人类真是奇怪，吃这种东西干什么？”镇守气鼓鼓地说。
“这可是好东西哟！”云小莫看着他们的狼狈相，开心极了：“闲时一根烟，快活似神仙。”
镇守狠狠地蹬了他一眼，拿起手机，问道：“这又是什么？”
“手机。”
“什么机？”
云小莫知道跟他解释不清，于是说道：“我们人类说话用的。”
“不是有嘴巴吗？还要这个玩意儿说话，人类真是些怪物。”镇守说罢，吩咐两个士卒：“将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都收起来！”
“哎，等等。”
云小莫心想，钱包反正没用了，烟也快抽完了，无所谓。手机可不能让他们拿走，留着有用的。
“干什么？”镇守又要发脾气了。
“这手机不但是人类说话用的，也帮人类维持生命。人如果离开了手机，不出一个时辰就会死去。”对方反正不懂，云小莫便胡谄一通。
“你现在已经不是人了，是灵狐，用不着它了。”镇守说道。
云小莫继续编：“我跟你们不同。你们是由狐到人，我是由人到狐，身上还有不少人性。你拿走我的手机，一个时辰后我就要死了。”
镇守从未听过这种理论，心里将信将疑。心想万一这小子真的很快就死了，太昆山那边正缺劳力，那就可惜了。反正那个什么机对我们也没用，就让他留着吧。
镇守将手机还给云小莫，便叫士卒给他换了一身粗布衣裤。
两个士卒带着云小莫，走出大楼房，沿着街道朝西边而去。
不久便来到乡村地区，这里有一些人家，却不见种田的，不知灵狐们的食物来源主要是什么。
又走了一个多小时，他们来到一座大山下。
山脚下有几栋大房子。士卒带着云小莫走到房子前面的空地上，这时，房子里出来三个士卒，跟那两个士卒交谈了一会儿，便招呼云小莫跟他们进去。那两个士卒回去交差去了。
云小莫打量着房子里的摆设，又从窗户望望头顶的高山，心想，这里估计就是太昆山了，他们将我安排住在这里干什么？住在热闹的镇上不是很好吗？
不一会儿，一个士卒领着一个穿黑色长袍、身材高大、面相凶猛的男人走进来，对云小莫说：“这是你们的头，你现在跟他走。”
“头？噢，可能就是相当于村长之类的。”云小莫想着，便跟那人朝山上走去。
山路很陡很崎岖，云小莫变成灵狐后，虽然力气增长了，却也走得很吃力。那人却非常轻松地迈着步子，看来是惯走山路的。
那人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云小莫。”
“犯了什么事？”
“我没犯事啊。我是新来的。”
“没犯事？你之前干什么的？”
“读书，然后找工作，同时谈了个女朋友。”
那人停下脚步，鼓起有点吓人的大眼睛盯着云小莫。
云小莫吃了一惊，马上明白了，便解释道：“我本来是人，不小心变成了灵狐。”
那人脸上的惊讶之色更重，说道：“难怪。”
两人继续朝山上走去。
“这就是太昆山吧？日子还好过吧？”
那人没有回答他，却说道：“我叫马田，是你们的头，等下我会给你安排。”
不久到了半山腰，马田带着云小莫转了几道山路，来到一块开阔的地方。
云小莫看到这里有几十座木头房子，远处足有几百个人在一个山坳处干活。
马田将云小莫带到那些干活的人面前，云小莫看到他们拿着凿子和锤子，正在开凿石块。
马田大声对众人说：“这是新来的，叫云小莫。以后，他跟你们一起干活。”
什么？叫我来干活的？！
云小莫对马田喊道：“有没有搞错？”
“没错！上面就是这样安排的。”马田说道，然后叫来四个人，说：“云小莫以后就跟你们一起吃住，一起干活。”说罢转身便走。
“哎！哎！等等。”云小莫叫住马田：“我是王妃娘娘的朋友，你们怎么能这样对待我？”
马田冷笑一声，道：“你如果是王妃娘娘的朋友，怎么会被送到这里？别吵了！王老三，给他拿一把凿子一把锤子，带他去干活！”
“哎！你可以去问王妃娘娘。”云小莫急忙说。
“臭小子再胡说八道，老子就先收拾你一顿！”马田眼睛露出凶光，恶狠狠地说道。
目前自己连士卒都打不过，怎么会是这五大三粗的马田的对手？说不定他的法力也厉害，不然怎么做得了头？识时务者为俊杰，先忍一忍吧。
云小莫无奈地想着，愁眉苦脸地望着马田离去。
那个叫王老三的拿着一把凿子和锤子，塞在云小莫手里，说道：“兄弟，到了这里，就认命吧。”
云小莫望着那几百个跟自己穿着一样的粗布衣裤的人，又看看手中的工具，问道：“这是什么地方？做什么的？”
王老三说：“这里是太昆山工营，我们在这里采玉石。”
“采玉石？”
“是啊。我们这几百人，本来都是三等灵狐，因为犯了错或者犯了罪，就降为四等灵狐，并且被罚到这里做苦力。”
“我操！”云小莫骂了出来。
弄了半天，原来是把老子搞到这个鬼地方做苦力！早知道这样怎么都不来了。而且老子一开始就是四等灵狐，跟犯错犯罪的一个等级！本以为是到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过悠闲日子，谁知来到了一个劳改场！
在人间，一般的单位老子还看不上，来到狐界却要做苦力！
云小莫越想越气，将工具一扔，说道：“老子不干！”
王老三没说什么，带着云小莫走到山坳背后的一个洼地里，指着一大堆骨头，说：“这些人当初也是跟你一样，不肯干活。”
一股凉气升上脑门，云小莫无语了。
从小到大，云小莫几乎没有干过重活。现在他跟着那些苦力，一凿子一锤子下去，没过多久就腰酸背痛，手掌磨出了几个血泡，痛得直钻心。
他停下来歇了一会，便看到马田领着几个士卒走了过来。
马田看到云小莫在休息，瞬间就来到他跟前，喝道：“臭小子敢偷懒！快起来干活！”
云小莫哭丧着脸，伸开手掌，说：“我的手磨破了。”
“再磨一磨就习惯了，不会再痛。王老三，拿块布给他包上，继续干活！”马田凶狠狠地对云小莫说：“老子再看到你偷懒，就打断你的腿！”
包了一块破布的手，还是被凿子锤子磨得极痛。云小莫只好用手指捏着工具，吃力地敲打。
天黑时收工了。几百人集中在房子前的空地上，几个伙夫从一个大房子里抬出碗筷和饭菜，每人发一副碗筷，再给每人盛上饭菜。
云小莫发现不但米饭粗糙难吃，那些野菜叶子和根茎，更是难以下咽。野菜中间似乎有荤菜，夹起来一看，不过是几根带着肉屑的骨头。
但实在是太饿了，他只得勉强吃下去。
晚上，云小莫与王老三等五个人住一间屋子。里面只有一张大木床，五个人就挤在上面睡觉。
云小莫刚躺下，就觉得全身骨架都快散了，每一个关节都隐隐作痛。他的两只手掌更是胀痛不已，血泡已经磨破，那块布被染红了几块。
唉！干嘛要帮紫裳找谪仙草？在乌梅山下遇到贾亮他们之前干嘛不一个人走了？遇到贾亮他们后自己干嘛不找个机会溜？其实也许能溜走。来到狐界后，自己干嘛不多个心眼，任由他们支配？
云小莫一边忍着痛，一边自怨自艾，后悔莫及。
他艰难地爬起身，跟王老三说出去上厕所。
他走出房子，看到几十栋房子里都是黑灯瞎火的。几百个人劳累了一天，都睡着了。
他走到离房子几十米远的地方，突然听到一声大喝：“干什么？”接着几个士卒围了过来。
“我解手。”云小莫没想到四周有这么多守卫，连忙说道。
“拉完了就赶紧回去睡觉！明天还要干活。”
“好的好的。”云小莫唯唯诺诺地答应着，解完手就回去睡觉。
可是哪里睡得着？
全身痛，又不禁回忆起以前的日子，虽然找工作不太顺利，觉得其实也蛮好的，起码不用受这种鸟罪。
唔，还有紫裳，她现在一定是在王宫里，做了狐王的老婆，锦衣玉食，高枕无忧，舒心快活。
我却因为她，而落得如此下场！
都说女人是祸水，看来狐狸精更不例外！
天杀的狐界，采玉石干什么？可害苦了老子！这日子何时是个头啊？
云小莫透过窗户，望着夜空中的星星。
不行，一定得走！离开这个鬼地方，回人间！
他想着想着，加上一天的劳累，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几百个人就被马田等人喊起来，吃了一碗稀粥，便去干活。
云小莫一边咬牙忍痛，敲打石头，一边悄悄地观察着周围。
这片工营的边上，有十几个士卒看守着。每隔一段时间，马田就带着几个士卒来监工。看样子，白天是走不了的，只能等晚上。虽然晚上也有看守，但总比白天方便些。
他一边吃力地干着活，一边想着主意。
入夜，大伙儿都在屋子里沉睡。
突然，做饭菜的那间大房子起火了。很快火焰就升起老高，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附近房子里的人被惊醒，纷纷起床跑出来，大喊“着火了！”
在不远处守卫的十几个士卒，已经冲到火焰纷飞的房子前，到处找水桶。
整个场面乱哄哄的。
云小莫悄悄潜入了树林。他不敢走上山那条路，怕遇到马田他们。
他专挑树木茂密的地方走，荆棘与树枝刮得他生痛，还跌了十几跤。
快到山脚下的时候，他透过树叶，看到了不远处那几栋房子里的灯光，接着看见十几个人影往山上跑，估计是半山腰的情况已经惊动了他们。
云小莫不敢走房子边上的那条路，万一有留守的，就糟了。
他溜到山脚下的一块荒地，弯着腰，利用夜色的掩护，凭着昨天的记忆，往集镇方向而去。
黎明时分，云小莫来到那个集镇，此时已经可以看到一些早起的人。
有个人用惊异的目光打量着他，云小莫这才想起自己穿着粗布衣裤，这大概是劳改犯的标志吧。
他来到一户人家的后院，偷了一件漂亮的袍子，换下了粗布衣裤。
事不宜迟，趁着现在人不多，他顾不上肚子饿，赶紧沿着那条大路，朝来时的那座山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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