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李苟戴最近经常噩梦。
为了散心，他来到公园，但又因为不知道干什么，所以坐在长椅上，盯着过往来回的行人，无所事事地发呆。
弯腰驼背的老太太，坐轮椅的老大爷，大喊大叫的小男孩……他看着这些与他无关的人们，忽然这时，一个梳着羊角辫女孩突然闯入他的视线，他瞳孔猛缩，胃部像是被尼龙绳绞紧一般，喉头一阵抽搐。
“呕！！！”
脑海闪过一些画面，他忽然弯下腰干呕起来，引来无数路人惊讶侧目，注视着他的怪异举止。
李苟戴不想招引过多的注目，匆匆擦了擦嘴拉上衣领离开。
与此同时，夜晚时梦魇般死缠自己不放的片段又开始在大脑里疯狂地闪现：
意外死去的女孩、断掉的四肢、被碎骨和肉糜卡住的电锯、胡须沾满鲜血的野猫……
他烂成一块一块肠子和心肝脾肺都一并出来，被围绕聚拢的黑影啃咬分食。
“呼！呼！哈……！”
李苟戴大口地喘息着，神经质地、程度夸张地来回吸气又呼气过好几次，似乎要摆脱身后紧紧跟着的鬼魂般一口气冲出去好几步，浑浑噩噩拐入一个巷子。
……
巷子里开了一家书店，里面看着似乎正热闹，一堆人围在一起热烈地探讨着什么话题，见他过来，立刻有个人热情地走来往他怀里塞了一本书。
“来看看吧不要钱！”
“只要你吹咲烨老师，我们就是异父异母的好兄弟！”
这么丢下一句话后那个人便又激烈加入了书店一堆人的讨论。
李苟戴被那人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却也终于从无尽梦魇中缓过神来，不明情况地四下张望，又低头看了看被莫名塞到自己怀里的书籍。
——《内脏猫》，作者署名是“咲烨”。
他对这个笔名有点印象，最近开启了小说界怪谈风格的一个知名作家，性别和年龄都是谜，从来没有参与过粉丝互动的活动，写出来的也是些光怪陆离一篇比一篇猎奇怪诞的故事。
正因独特的风格和神秘的色彩让他（她）在读者们的心中久居不下，收割了好一番人气。
就算是平日不怎么阅读小说的李苟戴也或多或少有听过他（她）的名号，这时想着反正也没别的事可干，看点什么东西放松放松不再让自己胡思乱想倒也不错，索性找了个阅读角坐下随意翻读了起来。
只不过，很快李苟戴就淡定不能了。
他越读越觉得心里发慌，掌心冒汗。
因为他发现……这部《内脏猫》作品里一个名叫“乔约翰”的角色，竟是和他的经历有着惊人的重合之处！
《内脏猫》最开始描绘的是女主艾丽娅和捡到的猫约书亚令人慕艳温馨的日常生活，但遵于作者的一贯画风，这份宁静美好必然被撕碎打破。
小说中半途，独自居住的女主人公便被一个变态残忍杀害。
这个变态从文里最开始其实就有提到过——是艾丽娅溜猫时经常会打照面的、一个外表上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年轻人。
这个年轻人名叫乔约翰，外表斯文又老实，还戴副眼镜看起来文绉绉的挺文青，实际上内心扭曲、有着相当严重的心理障碍。
乔约翰有个特点，自很小的时候就非常喜欢虐待小动物。
一开始是踩死过路的蚂蚁、热衷于用开水烫他们窝，到后来徒手掐死偶然抓到的麻雀、拿牙签刺穿他们的眼珠，到了最后便开始专门对老家周围的野猫下手、学着黑色网站里的视频教学一一进行剥皮剔骨。
由于他在老师、同学乃至家长们的眼里都是优秀学生，自然不可能将这种不为人知的不正常嗜好为他人知晓。
再加上他也有小心隐瞒，很长一段时间都没被任何人发现。
只不过，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乔约翰这种用来缓解压力的小癖好还是给随意闯入他房间乱翻的妹妹发现了。
年幼的妹妹大哭着说要把从哥哥抽屉里发现麻雀尸体和带血猫皮的事情告诉父母。
一想到自己的行为很有可能被父母，乃至同学老师及更多的人知道，一想到在大家眼里一直扮演的“优等生”形象即将碎裂，自己会被人指指点点甚至被评论“从小就这么残忍，长大岂不是要成杀人犯”的情况……乔约翰急了。
于是，他彻底因为妄想出来的可怖未来失去了理智，等到回过神来时已经狠狠地、狠狠地将妹妹压住掐死在了地板上。
失手杀了人的乔约翰自然相当紧张，这和他过往杀死一只蚂蚁、一颗鸟蛋甚至一只麻雀和一只猫的感觉完全不一样，那可是活生生的人，并且还是她的亲妹妹！
可乔约翰运气很好，那时的他刚好到爷爷奶奶家过暑假，老家靠近大山密林，经常有跑进去玩的小孩失踪，自此杳无音信。
于是他飞快处理了妹妹的尸体，甚至拿来爷爷伐木的电锯将她的尸体分成了易打包的一小块一小块，喂给了被他抓起关在笼子里饿了一连十天、准备拿来虐杀的十几只流浪猫……
众所周知，小说里的警察特别是外国的警察全是小聋虾，没有找到丝毫线索的他们并没查到杀掉小女孩的凶手就是对方的哥哥。
这件事以妹妹进入树林玩耍失踪草草了结。
回到城市的乔约翰依旧维持着变态的虐猫行为，多年后甚至成立了虐猫者协会，线上组织虐猫、杀猫活动。
到了最后竟是丧心病狂地开始对流浪汉、对独居女性、对虚弱的老人、对落单的小孩下手——美其名曰“城市清理计划”。
如此这般，从小虐猫成瘾的乔约翰，终于一步一步地成为了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杀人魔。
而女主角艾丽娅也正是乔约翰刀下的其中一缕亡魂。
……
李苟戴愈看愈坐立难安，到后来他甚至不安到无法呼吸。
年幼时因为虐杀动物事件暴露失手杀死妹妹，成年后自发引导组织伟大的“城市清理计划”……《内脏猫》里的杀人魔乔约翰，为什么和他这些年的经历一模一样！
是谁？到底是谁！
……到底是谁在窥窃着他？
他脑袋里无数遍无数遍地产生这个疑问，为什么会有人知道那么久之前他亲手杀死妹妹的那幕、并且毫无差错地记下了处理尸体的手段？
为什么不光知道十几年前的事，还事无巨细地知晓他所做的一切？
那个名叫咲烨的怪谈小说家……到底是谁？
不可能……他不可能被发现的，李勾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仔细想想，k-1区最近如此混乱，失踪死亡人数数不胜数，他又处处小心谨慎，绝对不可能会被发现！
而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眼前开始变得模糊，听觉在这时异常灵敏，书店里的交谈声忽然变得聒噪大声起来——
“你看到最后了吗？乔约翰的皮，最后被约书亚一寸一寸从身体上剥下来，挂在了艾丽娅小姐家的晾衣杆上。”
“不对不对，乔约翰明明是在公园，被约书亚分切成1008小块，喂给了驻足的麻雀。”
“你说错了，乔约翰是肚子臌胀死在家中，医生赶来就看到了一颗喵喵叫的肚皮，解剖发现里面填充满猫咪和麻雀的尸体。”
“不对不对，是人类的尸体才对，有手，有脚，有浑浊的眼珠和茂密的头发。”
“开什么玩笑！那明明是妹妹的头，妹妹的头长着双手和双脚，从李苟戴的肚子里爬出来啦！”
“是的是的，我看到啦，我听到啦，她在喊：哥哥——哥哥——”
李苟戴猛然发出一声惊叫。
随着人言越来越杂乱，他亲眼看见，自己的肚皮忽然像吹了气一般瞬间鼓胀，隔着夏日薄薄的衣料和一层分娩般随时可能撑破的肚皮、凸显出一个清晰五官的脑袋轮库来。
李苟戴的魂都快没了，因为显然他很惊奇地发现，那正是他妹妹的脸！
“哥哥——哥哥——”
他肚子上的“脸”嘴巴处一张一合，不断叫唤着，最后发出了“喵喵”、“喵喵”的声音。
他挣扎地想坐起来想要求救，转过头，发现身边不知何时已经起了浓厚的雾。
像是在梦里一般，迷雾中看不清任何一人的脸。
李苟戴匆匆上前几步，pa叽一脚踩上什么黏糊糊的东西，低头一看是生满蛆虫的内脏，一声惨叫正憋在喉中。
这时雾中几人突然朝他接近，他下意识抬头，一个个表情扭曲的书客正以十分怪异的姿势歪头看来，他们十分眼熟，老人、小孩、独居的女性、虚弱的流浪汉，无一例外是葬身在他“城市清理计划”中的人……
忽然，那些亡者脖子以上的脑袋摇摇欲坠几下，像是西瓜一下落地，“啪”、“啪”、“啪”、“啪”数道声响，红红白白的内里碎了一地。
“……”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眼前血肉四溢，李苟戴一声高过一声的惨叫接二连三在书店里响起。
所有人被这突如其来的惨叫牵扯去注意，纷纷回过头，一脸迷茫地看向这个几近癫狂年轻人。
戏剧性地，李苟戴的眼前场景一瞬又恢复了正常。
哪有什么人脸，哪有什么内脏和烂西瓜，唯一不正常的只有攥着书角、满头大汗面色苍白的他自己。
怎……
怎么回事？
“嘿，哥们，”那个之前塞给他小说的人一脸好笑地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你不至于吧？小说而已，怎么怕成这样？”
从幻想中摆脱的李苟戴喘着粗气，有些回不过神，却是鬼使神差抬眼扫了一眼这个与他搭话的大男孩。
大男孩个子很高，且颇有点时髦，看起来软绵绵的一头短发染成了雪一般的纯白，就连美瞳也戴着时下最流行的竖线型款式，蓝汪汪亮闪闪像极了一只盯着蝴蝶看来看去的猫。
身上穿着松松垮垮带着兜帽的休闲卫衣，浅蓝的底色，锯齿状的深蓝条纹，帽子扣在毛绒绒的头顶压住睡乱的、有点尖尖角朝外翘的头发，兜帽特意做成了一个大张嘴巴、展露牙齿的萌化鲨鱼。
过于孩子气的服装，外加鲨鱼嘴里叼着那张过于童颜的脸，要不是说话时一副脆朗朗的少年音，李苟戴铁定以为这是哪家抽条过早的初中生。
“啊，真是，你怎么那么不小心？”
忽然，猫系风格浓厚的大男孩像是发现了什么，一阵倒抽凉气，一步子上前从李苟戴手中夺过对方手中的《内脏猫》，抱怨：
“姐姐的书都被你弄皱了！”
他无害的脸上露出几分不满来，略显稚嫩的脸颊也微微鼓起，有些责备地朝他看来。
“抱歉……”
李苟戴虽有点疑惑为什么刚刚进店时自己没有发现给自己塞书的是个这么显眼存在的少年，但此时经历一场幻觉身心疲惫的他显然没有闲工夫深究，只草草道歉便要离开。
“这是你姐姐的书吗？我赔给你吧。”
但他到底没有想要赖账，看着委屈兮兮有点像失落耷拉下耳朵的猫一样、心疼压平书籍褶皱的男孩，摸了摸口袋便要掏出钱包。
“没关系啦，”谁知对方倒没计较，摆摆手爽朗地朝他笑笑，语气大度，“下辈子注意就行。”
笑的时候那张脸看着比猛然一见还要漂亮，整个人都好像耀眼地闪闪发着光，咧开的嘴里一对冒头的虎牙实在晃眼又俏皮，让李苟戴觉得有些厌恶。
他的长相平平，人又自卑，最讨厌这种挑不出毛病的池面长相，并不想多呆，急着离开，甚至完全没察觉对面小帅哥说的是“下辈子注意”而不是“下次注意”……
李苟戴刚转过身，胸口忽一阵闷痛，伴随着明烈的“噗”声，下一秒便看到几根尖尖的东西从前胸刺出。
喉头顿感一股猩甜，他不敢置信瞪大眼睛，艰难地扭过头对上那双依旧笑得人畜无害阳光灿烂的猫瞳。
“你……你……”
他颤颤巍巍说不出话，视线发黑间隐约又感到周围起了雾气。
书店里人影幢幢的顿时也就变得不真切起来，正常的书客一下子又变成了一团又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
忽然都从各种奇怪开合出“嘴”的地方发出喵喵叫的声音朝他逼来。
“喵——”
“喵喵喵喵——”
“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
叫声越来越尖，一点点汇集，到了最后刺耳到简直和指甲摩擦黑板没什么两样，撕扯着他的神经。
伴随着内脏蠕动的粘湿水声，越来越多的黑影包裹了他，随着愈发逼近，可以清楚地看到那是一只只开膛破肚拖着长长肠子被剪断尾巴的黑猫。
不，那分明是……怪物！
在维持着清醒意识被“那些”东西分食掉以前，李苟戴最后一秒看到的画面是——
将他贯穿，对他裂开恶意笑容、生着三角形耳朵不可名状人形怪物利爪手中的——《内脏猫》书面背后的人物插图。
其上标注着“约书亚”的角色立绘，外貌和刚刚那个大男孩生得一模一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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