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就算苏星野有可能不知道这个词的意思，顾江流也绝对知道，读书让他懂得这个词背后所有的罪恶与残忍，如今那一纸文字被事实血淋淋的摆在他面前，让他此刻握着苏星野的手都忍不住发抖。

        他曾经以为政府那些人不干实事，甚至倒行逆施已经是罪大恶极了，可是他实在是想不到，也不敢想，一个道貌岸然的君子背后竟如此不堪，简直就是十恶不赦。

        顾江流鼻子一酸，眼眶也开始发红，他甚至想起那些女孩子中还有一个是烈士子女，一个为国家奉献了所有乃至生命的人，他的女儿却被自己救下来的畜生这么对待。

        黄皮肤、黑头发，我们都是流着一样血脉的华夏儿女，怎么会有人忍心将自己的同胞姐妹送入那样的火坑。

        一瞬间难以理解的气愤堵住了他的嗓子，在咬牙忍住好几次即将爆发的情绪后，顾江流把苏星野往自己怀里带了带，而后艰难的开口，“我们、先出去。”然后就想掰着他的肩膀往外走。

        但是他没想到苏星野还有力气，没有顺着他往外走，而是盯着房间里贴着墙的地方看，然后慢慢抬手给顾江流指了指，“你看那儿，”

        顾江流顺着他还带着血的手指往那边看，只能勉强看见地上像是有个凹槽一样的东西，具体的因为光线太暗实在是看不清了，他只好又转过头问苏星野，“是什么？”

        苏星野咧开嘴想笑，刚刚吐过血让他的表情看着分外狰狞，“我进来的时候啊，她们一群女孩子就趴在那里，伸着脖子，”苏星野也转过头去看他，因为头晕忍不住往后倒了一下，才将那最后两个字吐出来，“吃饭。”

        顾江流吓了一跳，立马伸手将他捞了回来，他转头看着那个像是给猪喂食一样的地方，无法想象几个女孩子究竟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才会忍不住趴在那样的地方吃饭，但让他最没想到的是苏星野接下来的话，简直就是当头棒喝。

        “看见地上那几个尸体了吗？”苏星野抬头看了看他，伸出了自己满是血迹的双手在顾江流面前晃，“他们啊一进来就开始解腰带，你说他们要干什么呢？我不知道啊，但那几个女孩知道，她们都不反抗的，可能因为习以为常了吧，”苏星野放下手，语气突然就平静了，“我嫌弃那个画面太脏了，就把他们杀了，用手，一个一个，拧断脖子。”

        说完他还用手比划了一下，嘴里发出“咔嚓”的声音。

        然后像是用尽了所有力气般手和脑袋都突然垂了下去，拍开顾江流的手就想往外走，顾江流不放心他就这么走，也用了力气拽他，但最后实在是怕伤着苏星野，还是放手了。

        他就跟在苏星野后面，不近不远，刚好能够护住他的距离，等到了地库出口，苏星野突然停了下来，往上看着光打进来的出口，半晌没有动作，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顾江流看了半天也不见他有动作，刚想上前，却突然从他肩上衣服破了的地方瞅见了什么，他心中大惊，快步往上走了两步，一把拍在苏星野肩上，将他的衣服扯了一下。

        不过在他还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胳膊就突然被扯了一下，下一秒他就被苏星野按在了地上，这好像是他的条件反射，因为顾江流回过神来发现苏星野的眼中甚至都不太清明，有一种想要努力看清他的感觉，但还没来得及等他站起来，苏星野头一歪，就栽倒在顾江流身上。

        “苏——星——野”顾江流伸手抓着他的双臂喊了一声，但苏星野一点反应也没有，顾江流突然意识到，这人已经到了极限，他有一瞬间的无措，下一秒反应过来立马起身抱起苏星野就往外跑。

        他现在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苏星野不能出事。虽然刚才时间很短，但他还是看清了，苏星野肩头是一个红色的星形胎记，他此行的另一个目的，或许早就找到了，他心头是一种刚得到又快失去的感觉，所以步伐越来越快，恨不得下一秒就冲进医馆。

        等顾亘其处理完那几个女孩子，让人带段寒阆下去后看见的，就是自己的弟弟抱着一个浑身是血的少年跑出来的情形，他来不及细问，只当那人便是谢昀口中顾江流的同伴，于是立即让人开车送他们去医馆。

        一路上顾江流都提心吊胆的，忍不住一再的催促司机开快一点、再快一点。

        还好最后大夫说苏星野只是急火攻心，而后又体力耗尽昏厥过去了而已，开了药之后就让他带人回去好好休养，最后还忍不住嘱咐，说苏星野像是长期营养不良，让他一定要好好注意。

        最后，顾江流理所当然的将苏星野一同带回了谢昀府上，将他安置在自己房间里，替他换洗，顺便唤人来好生照看后，才出门去见先生和兄长。

        果不其然，等他到了会客厅，兄长已经和先生坐在那了，顾江流一看顾亘其的脸色就知道大事不好，不过还好谢昀在这里，他应该不会现在就发作自己。

        顾江流也不是想逃避自己的错误，只是现在最重要的事是把苏星野可能就是那个孩子的事情告诉他。

        “先生，”顾江流先给谢昀行过礼，才转过头看着顾亘其叫了声“哥。”

        可能是先生提前打过招呼了，顾亘其才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沉着脸“嗯”了一声。

        谢昀也应了一声，立马招呼顾江流坐下，但是顾江流现在一点也不想耽误时间，于是站在那里直接开门见山，“哥，你让我找的那个孩子，我好像找到了。”

        顾亘其本来心里是一腔怒火的，正想着一会儿先生走后该怎么教育自己这个没有一点分寸的弟弟，结果被顾江流这么一说，脸上立马就多了一抹急切，直接站起来问，“他在哪儿？”

        谢昀也很好奇，明明昨天还没有消息，怎么突然之间就说找到了，也跟着站起来看着顾江流。

        顾江流也不打岔，“就是我今天从段府带出来的那个孩子。”

        谢昀心里一惊，“那个小乞丐？”

        “是的，那个胎记是对上了，年龄，”顾江流想了一下，根据苏星野的话来说，他今年确实是十七八岁，“也差不多。”

        顾亘其这会儿已经把教训顾江流抛在脑后了，听完顾江流的话，他基本已经确认了，只是他还是要亲自去看看才好，也不耽误，他知道顾江流将那孩子带回他自己的房间了，直接就抬腿往外走，“我去看看。”

        顾江流没拦，也没想拦，就和谢昀一前一后也跟着顾亘其过去了。

        顾亘其推开那扇门的时候甚至是打怵的，十七年了，他没想到自己还会有机会见到这个孩子，他甚至有点庆幸这孩子现在没醒，不然他都不知道第一句话该说什么。

        等顾亘其站到床前看到那孩子的第一眼时，他就确定了，这确实就是他要找的孩子，他想伸手碰碰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只是在手还没落下的时候，眼泪就先一步落下了。

        这么些年来别说顾江流了，谢昀也从没见顾亘其哭过，他一直以强大的那一面示人，甚至让人忘记了，他也还年轻，背着顾家这么个大摊子撑到如今，也会有脆弱的时候。

        谢昀在后面看到了，忍不住上前拍了拍顾亘其的背，如今的他也只有在这个老师眼前，才会像个孩子一样了，但是当谢昀看见苏星野的脸的时候也愣住了，“这孩子、这孩子是？”

        十七年前的那段记忆一下涌入谢昀的脑海，在他以为伤痛已经过去的时候，时间这把刀却把人伤的越来越重，顾亘其是这样，谢昀也是。

        苏星野在城墙根下窝了这么些年来，一直是灰头土脸的模样，如今洗干净露出本来面目后，谢昀一眼就认出来了，因为像、实在是太像了。

        顾亘其又伸手扒了扒苏星野肩头的衣服，看见那个胎记后立马点了点头，吸了吸鼻子，满眼悲伤的看着谢昀，“是的先生，是那个孩子。”

        谢昀知道他现在情绪有点儿激动，只好伸手把他还握在苏星野衣服上的手掰开，安抚他的情绪，“我知道、我知道，我们先坐下，坐下说。”

        顾亘其舍不得离开，就直接坐在了床头，顾江流给自己和谢昀搬了凳子来，等三人都坐下后谢昀才又开口，“这孩子当年不是说，不是说没了吗？”

        顾江流其实也很好奇，这么多年他从未听顾亘其提过这个孩子，苏星野到底是什么来历，能让大哥和先生情绪都这么难控呢。

        顾亘其盯着苏星野的脸，缓缓地将当年那段往事说了出来，“当年苏大哥离世后，叛党还是不甘心，一直在找大嫂和这刚出生没多久的孩子的下落，直到后来，大嫂来信，说孩子已经被她放在岱山了，她怕带着孩子目标太大，就让我传出消息说孩子已经夭折了，或许能保下一命，我本想着放出消息去，然后派人先去接应大嫂，”顾亘其低了低头，显然是想到了令自己极其难过的事情，说话也变得艰难了许多，“结果、结果不久就传出来大嫂已经被、被叛党杀害的消息，我们不敢再明目张胆的找孩子，怕引起他们的注意，结果一拖就是这么多年。”

        谢昀和顾江流都沉默了，顾江流虽然不知道当年的内情，但只听大哥说这些，就已经让他的心紧紧的揪了起来，哥哥当年其实也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但却要经历着周围一个个亲人全部离去而无能为力的窘境，他现在完全理解了大哥为什么在见到苏星野时为什么情绪那么激动了。

        转而他又想起顾亘其口中的“苏大哥”，心中一惊，不会、不会是他想的那个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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