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石刻玉描
天枢转向阿换，语气严厉:“凡是堕入魔修道者，必会丧失人伦，哪还有情义可言？小树苗子，你是非不分，糊涂！ ”
阿换忽地抬头，眼圈发红:“竹白与陈枫荣，哪个更像恶魔？陈枫荣做的那些事，难道不值得一个这样的下场吗？竹白他……真的该死吗？”他抬起头瞪向一直不敢直视的止渊，眼中透着深怨，木手紧紧攥起。他知道止渊已经处死竹白。
止渊不答，只微叹一下，似是无奈。
天枢冷着脸道:“陈枫荣自该千刀万剐，却改变不了魔修的天理不容！”
阿换忿忿不平:“天理不过是神族定的规矩罢了！只要能报仇雪恨，管他什么魔修什么正道……”
“无知小儿，一派胡言！”天枢盛怒，一掌拍在案上，茶案顿时四分五裂。
止渊连忙伸手，堪堪接住了案上最值钱的茶壶。方渺渺怕天枢下一掌拍在阿换脑袋上，赶紧把阿换拉到身后护着，一手按住天枢的手背:“好了，有话慢慢说！”
天枢头上冒火:“再慢慢说，这小树苗子就要堕入魔道了！”
阿换不服输地探头，脑袋上红叶子倔强地撅着:“要你管！”
天枢捋起袖子:“我打死你算了，省得世上多一个魔修……”
一场长谈在鸡飞狗跳中结束。
止渊散了茶厅外的禁制，几人走出去，白影还等在外面。天枢手一探，就把躲在方渺渺身后的阿换拎在了手里，往白影跟前一丢，吩咐道:“看好小树苗子，别让他跑了！”
阿换原没打算跑，大半夜的他能去哪里？被天枢这么一说，偏又来气:“我想去哪就去哪，你凭什么管我？”
天枢:“堵上他的嘴！”
白影捂住了阿换的嘴，却没用力，只苦口婆心哄道:“你消停点，哥哥今天累死了。”
白影对阿换有救命之恩，阿换给了他个面子，气鼓鼓闭了嘴。
止渊吩咐几名弟子将几人送往住处，几间客房在一处院子里。阿换不习惯住在屋顶下，就在院子里化成树站着睡。白影也没进屋，爬上红叶树的枝杈上躺着。
白影这个级别的大妖，接触无患木枝条对他造不成伤害。树却不太情愿:“你不回屋睡，骑我身上干什么？你放心，我不跑。”
白影哼了一声:“我在这里不是为了看着你。”
“那是为了什么？”
白影望了望不远处透出灯光的窗，眉间锁着隐忧:“我不放心我主子。”
阿换更不屑了:“渺渺还能吃了你主子不成！”
白影不答。他口中的“主子”指的可不是天枢，而是方渺渺。自从知道她就是踏月，白影内心就回归了尊主近侍的职责，对尊主身边人提起十二分警惕。踏月尊主还在天界下发的通缉名单上名列前排呢。天枢究竟知不知道她的身份？若知道了，会不会把她押去鸿蒙天缴功？
白影对天枢也很忠诚，但主子嘛，有先来后到，也轻重之分。尊主和天枢若让他选一个效忠，白影的命早就先给了尊主，天枢只能赚一声“抱歉”。
白影手垫在脑后，看似懒散地躺在枝杈上，目光却锁在窗上观察着动静。若天枢欲对尊主不利，白影的匕首会毫不犹豫地搭在天枢的咽喉！
屋内，其实不止两人，除了方渺渺和天枢，还有小石头和青灯。刚渡过了生死之劫，方渺渺知道他们必也吓到了，特意唤出来宽慰几句。屋子地板是砖地，倒有一道山水纹的装饰石屏，恰好借它放小石头出来。小石头倚着石屏看着方渺渺，脸上没有表情，一对金目却透着委屈和关切。若石头会流眼泪，他早就哭了。
方渺渺和天枢围着他，摸着他脑袋好一阵哄。不远处的青灯一身清高，发出不屑的评价:“过于娇惯！”
这两个家伙出都出来了，方渺渺就不急着让他们回去，任他们在外面玩一会，自己与天枢说话。
为防隔墙有耳，她倚在桌边挨近他，低声问道:“阿换说的那个人，你听出什么没有？”
他看着她的侧脸:“什么？”青灯散发的灯光格外柔和，照得她脸颊莹如美玉。
“那个玉描啊。”她提示道。
“嗯。”
她离的太近，他的神思栽进了那对碧眸深处的灯火里，答非所问。她打量着他:“你要是困了就早点休息。”
他回过神来:“没有。你刚才说什么？”
她只好再说一遍:“阿换说的那个玉描，你猜出他是谁没有？”
天枢眼中微闪:“我们去过的幻境中……”
他话说一半，方渺渺已心领神会，一只手捂上了他的嘴巴:“不用说出来。”他们是在别人的地盘，说话得慎之又慎。
阿换的小嘴甚灵，将母亲渡给他的记忆中情景描述得活灵活现——站在石阶上的黑衣人，像沙子似的“唰”的散落，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情形，像极了天枢的记忆幻境中，琨山山洞里砂石凶蛊散去的样子。可是凶蛊没有自我意识，不会说话，更不会给人传授魔修术，玉描必然不是砂石凶蛊。
不过，他们留意到玉描是站在石阶上来去无踪的，“石”是关键。在茶厅里时，方渺渺和天枢就不约而同想到了琨山那片会移动和消失的魔修石刻。只是当着止渊的面，两人不约而同保持了沉默，只交换过一个眼神。
宋月疏曾说过，石刻有灵性，当时表现得能驱使砂石凶蛊。如果石刻化成人形，就该是阿换所描述的模样。
这个出现问椿尘阁的黑袍人玉描，如果是魔修石刻的化身，那么它精通所有魔修术，且能传授他人，就一点不奇怪了。
至于动机……对物之精灵来说，其行为不能按人的标准来揣测。仅仅“想看到自身记载的术法变成现实”这一条理由，就够它乐此不疲的了。
大夜弥城幽明谷的天灯图的来源一直可疑。现在看来，很可能也是玉描发现了心中充斥仇恨和贪欲的司鳞，特意选中的他。
逃出琨山的玉描就像一个兴致勃勃的园丁，循着憎恨的味道找到他的信徒，抛下魔修的种子，欣赏着腥黑泥土里长出的丛丛凶物。
天枢叹道:“石刻的作恶目的如果只是出于本性，那可麻烦了，因为跟一块石头没有道理可讲。这就象武学，越简单、直白、有力的招式越难破解。这世上从不缺憎恨，玉描总能找到他的信徒。”
方渺渺不由看向她的小石头，感叹道:“同样依石而生，怎么那么不一样呢！”
这一看，又无语了。小石头正在跟青灯你瞪我我瞪你，气氛很不友好。
原来青灯无聊，就凑上去跟小石头搭话:“识字吗？读过书吗？本灯可以教你。”
小石头出世就在地宫里，当然是不识字的，更对读书没兴趣。他只举起小风车，意思是让青灯替他吹一吹。
青灯嫌弃地蹙眉:“我讨厌风，也讨厌风车。”
小石头的金眸里流露出赤果果的鄙视——小风车是世上最有趣之物，他居然不喜欢？！
一石一灯两看相厌，谁也瞧不上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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