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曾经为人
越晓晓吃完早餐后刚刚放下手里的筷子，对面的谢泼德就看向了她，他似乎有点好奇似的上下打量着女孩的脸，脸上的笑容一分未变，他柔声道：“越小姐吃完了，可不可以稍稍听我问两个问题呢？”
“唔，你问。”越晓晓以为他打算跟自己打听秦初宜的事情，于是也很随意地点了点头，毕竟末世这一路的事也没有什么是不能对人讲的。
他十指交叉着，以一个认真又探究的姿势身体微微前倾，盯着她的眼睛：“越小姐，你在这里睡了一夜后，觉得这里怎么样呢？”
越晓晓没想到谢泼德突然开始关心自己的事情，着实吓了一跳，然而这只高级丧尸一本正经地问出口的话她也不能完全不回答，她努力地回想了一下道：“还好啊，除了有点闹鬼，昨晚是我这半个多月睡过最舒服的一个晚上了。”
当然是骗丧尸的，毕竟昨晚做了一个那样的梦，但这不是可以说出来的事。
“那你想留下来吗？”
他笑盈盈地问。
越晓晓摇了摇头，理所当然地回答：“你不是也说过只是招待我们几天，等路上的障碍清掉了，我们还要上路的。”
“……”谢泼德看着她的眼神渐渐变得奇怪起来。
越晓晓被他这么直直盯着有点害怕，尴尬地笑了几声后就站了起来：“我上楼去了，您自便。”
他不是初宜的追求者吗？天天盯着初宜朋友聊天算什么啊？就算是这样她也不会帮忙的！
越晓晓这样吐槽着，忽然有点不确定，虽然初宜没有什么表示，但是她们这样应该已经是朋友了吧？
在越晓晓关上门之后，楼下传来一声细小的爆裂声，就像是水气球被压破了的那样，噗哧一声轻响，原本坐在座椅上的谢泼德的头部整个都消失不见，而秦初宜不知道什么时候起站在二楼的扶手旁边，漆黑的眼眸居高临下地俯视。
一枚蓝黑色的不规则晶核躺在微微蠕动着的血肉残骸里，还在散发着微弱的光。
“初宜小姐。”
叹息一样地，声音从空气中扩散开来。
丧尸想要讲话，其实完全不需要凭借嘴巴，只是他们习惯性地这么做而已。
这种事情每每意识到一点，就要更加对人类怀抱有几分恶意，因为这是他们已经不可得的东西。
“晶核的事，莫小玖告诉你了。”她的语气异常的肯定，肯定到压根不需要怀疑。
“如果我说没有呢？”
血肉在几个呼吸之间又重新聚和，谢泼德扶着自己失而复得的重要的脸，低垂着头。
“对我的东西下手，是在挑衅我，控制人类在周围巡逻，是为了阻拦我，那条路早就无法经过，就是为了这一天，还有你的脸。”
她似乎对最后一点最为深恶痛绝，冷漠的表情里终于带出几分明显的厌恶：“你那张偷来的脸。”
没有下层的丧尸敢于挑战占据绝对统治地位的上级丧尸，尤其是曾经地位最高的她。
“是，我怎么敢……呵呵，您可是第一位拥有智慧的……”
又是砰的一声，秦初宜缓缓收回手指。
这样的攻击对谢泼德来说根本就无伤大雅，他很快就又把自己拼回了原样。
他的眼神里终于情不自禁地流露出可怕的狂热，滚烫的，炽热的，这让她有些不舒服地沉着脸。
“我还是人类的时候，我第一次见到您的时候，您还记得吗？在那个小镇上，您送那位大人来到小镇上的时候。”
“我永远记得您的样子，像个天使一样……”
“她一定不知道吧，他们一定都不知道吧，您这样干净的人，也曾经双手占满鲜血，也和他们最深恶痛绝的我们一样是个怪物。”
“我们和他们这样浅薄的感情不同，我们全都深深憧憬着您，爱慕着您，王……”
忽然，他的嗓子咯咯作响，再也没法说出一个字来，掐断了他话头后，秦初宜意味不明地看着他，眼珠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微微泛蓝，她反驳着，声音很轻，却处处透露着不容质疑的坚定：“不一样，哪里都不一样，你们不理解，一定是因为你们已经不是人了。”
如果这个时候站在这里的是温柔的越晓晓，或者其他什么人的话，也许还会多少有一些对曾经身为人类的他们报以共情一般的怜悯吧，可是秦初宜并没有这样的体会，她的眼神里只有一种纯粹的，冷冰冰的困扰，她摇着头：“要是能接受这件事，就不会出现这么多麻烦，为什么就是不愿意承认呢？你、莫小玖，都是这样。”
谢泼德呆呆地望着她，有那么一瞬间，他露出仿佛要流泪的表情。
但是丧尸已经没有这项功能了，这幅徒劳而滑稽的样子只有短短的一会儿，他又将自己调整回之前的外在。
然后他深深地鞠下一躬，离开了。
秦初宜扶着围栏，丝毫不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她只是不耐烦，因为同样的话即使是说过多少遍，那些家伙也不会听得进去，这一点莫小玖已经证明了无数次。
谢泼德大概也是一样的。
“哎，他好像有点难过了？”
秦初宜寻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回头看过去，走廊的另一边，黑裙子的女孩儿笑眯眯地朝她挥了挥手，另一只手很讲究地拄着根合拢的蕾丝阳伞，配上她一身洛丽塔款式同样镶着雪白蕾丝边及膝洋裙，显得可爱又单纯。
她是莫名其妙出现在走廊上的，在本人开口暴露自己之前，秦初宜甚至没有察觉到有个不速之客在听墙角。
但是她很难对某一件不礼貌的事随便生气，而且对方也很自然地走近了。
于是秦初宜的关注点先落在了对方的话题上：“为什么要难过？我说的明明是事实。”
“可能因为他以前是人类？”女孩儿空着的那只手抚摸着自己同侧的脸颊，同样有点困扰一样地惋惜道，“人类嘛，这可是只要体验过就没法清除存档的种族，多少问题是从这里衍生出来的呢？”
“包括你？”
很尖锐的提问，但是女孩既没有生气，也没有像刚刚离开的谢泼德一样失态，她眼睛眨了眨，然后露出一个毫不在乎的浅笑：“算是吧。”
“你为什么在这里？”
“这个……”秦初宜柱子一样看着女孩儿凑近自己，眼睛里带着狡黠的笑意，“本来是为了来探望勇者小姐，但是偷偷听过墙角之后，突然想要认识一下我们的丧尸王，这个理由你愿意接受吗？”
就像是在撒娇一样……
秦初宜完全没有收到美色的影响，甚至还后退了半步：“不接受，浪费时间。”
对方轻浮又玩笑一样的态度简直就是在浪费时间，更别提即使表现出这么丰富的情感，她依旧体会不到女孩的真心。剥去那层软绵绵的外表，里面什么也没有。
“呵呵~”
女孩站直了身体，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就算了，反正还有很长的时间，我们会再见面的。”
“你不去看越晓晓了？”
猜出了所谓的勇者小姐是谁，秦初宜问。
“虽然我也很想，但是谁让我选择听这个墙角呢。”她无奈地一摊手，“时间不够了，能跟你说两句话，至少不算白来一趟。”
她倒是还没忘了和秦初宜搭讪刷好感度这件事，秦初宜微妙地抽了抽嘴角，没搭茬，转身很不买账地走开了。
女孩摇晃着阳伞尖，秦初宜并没有听到她的话：“只剩一次，总要来玩玩才值一回票钱，是吧？”
阳光沉默着在金属制的伞尖上跳跃旋转，渐渐地，光丝缠绕出一只浅金色蝴蝶，它拖曳着流光般的翼翅在女孩身边轻盈地飞舞了几圈，落在了她的额间。
女孩无声地消失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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