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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去衡阳


我头一次冒出了要参军的念头,告诉了姐姐。

        由于前两次会战我们都在一家医院帮忙,所以我将姐姐当成了半个知己,谁知这个知己居然背叛了我,将我的想法告诉了父亲!

        父亲和祖父最反对的就是参军,听了这话当即大发雷霆,将我绑去列祖列宗面前罚跪,还要跪着抄写家规。

        我一边写,一边在心里把姐姐骂了个底儿朝天,她居然招呼也不打一声就告我黑状!我以后有心事再也不告诉她了!

        好在这一次惩罚没有维持太久,原本的跪三天三夜,期间不能吃喝,还要不断的抄写家规,结果变成了一天一夜。

        因为父亲与祖父商议,眼下长沙物资短缺,物价飞涨,周边公路铁路损毁严重,还有母亲狠心不回家,于是祖父为保全家庭的圆满,允许父亲带着我和姐姐,去衡阳找我母亲和弟弟,顺便避难,待到长沙一切恢复正常,再带着一家老小回来。

        于是我幸运的避过了万家最为严厉的惩罚,与父亲和姐姐,坐上马车赶往衡阳。

        路上姐姐告诉我,小时候我们曾经去过衡阳,那地方实在没什么意思,没得玩没得吃,与长沙差的太远,也就外祖父家的布行还有趣一些,因为布行坐落在衡阳最繁华的街道。

        我对此毫无印象,姐姐却说个不停,说小时候在布行里跟管家的儿子玩捉迷藏,我当鬼就耍赖,倒数时睁眼,被她抓着正着,教训一顿,之后我便老老实实遵守规则了。

        我心想,你所说的教训是打一顿吧……

        几天后,我们安全抵达衡阳,让我和姐姐意外的是,衡阳早已不是她口中的那个无趣的小县城,这里车水马龙十分热闹,店铺鳞次栉比,来往的行人也很体面,竖起的广告牌一个压一个,有的还按了一闪一闪的灯泡,很有点小上海的意思。

        一进城我们便被黄包车夫围住,那车夫看着都比长沙的结实,父亲雇了三辆黄包车,一口气拉到了外祖父家。

        外祖父早已接到电报,在家里等我们。

        我对外祖父毫无印象,这次见面犹如初见,只觉得外祖父笑容满面,白须过腹,看着比祖父要老,却又慈祥,按照规矩我要磕头,可外祖父赶紧扶起我,声音洪亮道;“磕什么磕,我还老当益壮呢!起来!”

        母亲和弟弟就在家里,我们见了面自然要跟母亲拥抱。母亲眼含泪花看着我们笑,弟弟嘴上还有层亮油,我们来之前他刚吃了一只鸡腿。

        父亲面上也高兴,就是有些拘谨,外祖父只冲他招呼;“不管以前发生了什么,都是一家人,郎古子还带着孩子走了这么远的路,再大的误会也要冰释前嫌,来,吃饭!”

        我和姐姐一左一右夹着母亲,进了厅堂,父亲在后面拉着弟弟,我们一家人又团聚了。

        在衡阳的这段日子是快乐的,四面八方的人从沦陷区逃来此地,而衡阳地处长江中游,横跨湘江等多条江河,是重要的交通枢纽,又没有战乱侵扰,短短几年间经济发展迅猛,光是电影院就有11家,更别提其他洋行商铺,还没有愈演愈烈的游行活动,毫无战争气息,我和姐姐弟弟每晚都要逛夜市到11点,父亲母亲很担心,外祖父却护着我们,说这个年纪的孩子根本管不住,不如不管,有了外祖父撑腰,父母也只能由着我们玩闹。

        我们很快适应了衡阳的生活,其中最爱的就是逛夜市,还吃到不少长沙的消夜,什么臭豆腐,饺饵,卤鸭,麻油猪血等都有,还有上海武汉南京开封等地的特色,这里最大的一家馆子是香港人开的,我和姐姐弟弟曾经见过店老板出来迎客,那嘴里叽里咕噜说的话,一句也听不懂,有趣极了。

        这样和平的日子久了,家里也开始考虑我的学业和姐姐的婚事。

        我已经毕业,下面该上大学,父亲的意思是大学还是回长沙比较好,可母亲在报纸上了解了长沙的三次会战,仍然心有余悸,她觉得长沙未必扛得住第四次,觉得还是去重庆或者桂林上学好,重庆有我的姨母在,桂林有我二叔,横竖去哪都有亲戚照顾,至于姐姐的婚事,家里希望是长沙籍的货运公司中高层,最好是在云南有职务,最差也也要是个长沙籍的军人,团长以上。

        父亲还在饭桌上跟母亲外祖父说起得胜,感叹道;“看他一趟趟往家里去,说实话我有点心动,可他看着30岁了还是个连长……啧,这辈子怕是就这样了。”

        “看不出来,还是蛮长情的呢,”母亲感慨,也跟着摇头;“可惜可惜。”

        “官职与否倒不重要,只要他愿意,可以来我的布行工作嘛,只是30岁……不可能没家室,兴许家里已经有一房妻了,还有儿,”外祖父也说;“可惜……”

        姐姐翻着白眼不搭话。

        他们左一个可惜,右一个可惜,组成一个口水的漩涡,卷的我心中火起,忍不住插嘴;“他参加过长沙会战!在战场上受过伤流过血,是真正的英雄!你们不能只凭猜想就否认他,肤浅!!”

        此话一出,满座的亲人都看向我,沉默片刻,外婆笑了;“喔唷,你这个小叔子倒对未来的姐夫很满意呀!”

        外婆说罢,一家人都笑起来,除了姐姐和我。

        姐姐对得胜毫无火花,而我已经不自觉地将得胜划进我的地盘。

        翌日,母亲带上姐姐出了趟门,回来后我和弟弟都惊讶了,姐姐烫了时下流行的鸡蛋卷,还带了一副泪珠型的耳环,十分摩登漂亮,我偷偷问她是不是要去做歌女,姐姐因为怕新烫的卷发散了所以没有打我,只咬牙切齿的骂了句讨厌。

        连骂人都温柔了。

        可姐姐没高兴太久,母亲如此打扮她的目的是为了相亲。

        外祖父拖遍了家里的关系,找到个外婆家堂哥的同学的叔叔的姐姐家的侄儿,听说也是长沙人,在东印度公司就职,时常要往英国和印度跑,不仅有钱,还熟识各种路线,打起仗来跑得也快,再加上这一丝丝子的亲戚关系,外祖父和父母称心极了。

        姐姐虽然嘴上还要做先进女性,可她已然21,在那个年代,21岁已经是老姑娘,姐姐再怎么先锋,也没有完全挣脱内心的枷锁,尤其是男方条件还可以,她便半推半就的同意见面了。

        我看着她,心里是羡慕的,我已经19岁光景,却连女孩的手也没拉过,男孩也没有,好奇为何父母不张罗给我相亲,可能是上头有个难啃的姐姐在吧,我完全被忽略了。

        不过我向往自由恋爱,假如父母真的安排了相亲,也会被我推掉,潜意识中,我对女性有些抗拒,对待男性也没有感触,唯独得胜是一个特殊的位置,可是他此时不在我身边。

        姐姐的相亲如期进行,我和弟弟在家闲来无事看报纸,赫然发现常德会战爆发了。

        常德!不就是得胜去的地方吗!常德打仗了,那得胜……

        我心乱如麻,将新闻一个字一个字的慢慢读。

        新闻中详实的报道了常德战况,并对驻守在承德的16个军43个师十分有信心,表示定能驱逐侵略者,还常德青天。

        我又想起战地医院的一幕幕,那些断手断脚和血肉模糊的哭号,得胜会怎么样……他会不会又被炸开肚子……

        我坐不住了,在院子里来回踱步,怪不得这几日街上多了一批流民,他们全是从常德来的吧!

        到了晚上,我的心悸依旧没能停止,家里也不再安静。

        姐姐相亲回来了,一头的鸡蛋卷乱了,泪珠耳环摇摆不停,母亲的孔雀蓝旗袍上还有好大一块油污,母女俩竟是打着回来的。

        我们迎上去问才知道,那个外婆家堂哥的同学的叔叔的姐姐家的侄儿听起来很体面,见了面却是个五短身材的黑猴子,比姐姐矮了半头。

        姐姐当时就不愿意了,母亲还妄想撮合,那黑猴子对姐姐很满意,一口一个阿姨的叫,母亲就觉得姐姐不识抬举说了她一句,自由惯了的姐姐一下急了,跟母亲吵了起来,中间也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打翻了一盘菜,母亲气的打了姐姐一耳光,这些可好,母女俩当着黑猴子的面展开了全武行,直接把未来的女婿吓跑了。

        母亲回来就哭诉女儿不孝,让她去尼姑按庵里做姑子,姐姐听了就去拿剃刀要削发,我们一群人又去夺姐姐的剃刀,一团乱的时候外祖父还摔了一脚,哎哟哎哟的痛叫,母亲挂着泪又跑去扶外祖父。

        这下好了,常德打仗,家里也打,真真是里外都不安生,我暂时就将得胜的事放下了。

        后来母亲又寻了几家,都被姐姐驳回,母亲便日日寻死腻活,闹的我那两个舅舅都赶回家里劝,劝来劝去也劝不动,大舅舅一气之下口不择言道;“你说你,非要跟他过,生了这么个倔犟种,也是你俩该的,你要是听话嫁到林家何至于有今天!”

        爸爸立刻□□了脸来;“你胡说什么!怎么还怪到我头上了?”

        “子不教父之过!不怪你怪谁?”大舅舅来了气,指着父亲的鼻子;“你说说你,嘴上要做生意,结果生意也没做起来,家里的店铺自打我妹妹结婚就那么几间,结果三次会战还折了大半去,又不甘心去学校教书,整日游手好闲,姑娘都跟你学坏了!”

        这一顿数落彻底激怒了父亲,他劈头盖脸的就跟大舅舅吵起来,小舅舅是学校的□□,人也瘦弱,生怕两人打起来,一边劝导我母亲,一边又去拉架,左右忙个不停,同时还向我和弟弟使眼色过去帮忙。

        我整日浸淫在这种嘈杂环境中生活,仿佛处在一滩浑水之中,身心俱疲,偶尔抬头透口气,报纸上更是发来噩耗,常德失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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