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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凌云枝(八)下


真名官的办公地点在地下室,要揭开小广场里的一排露天座椅,沿着一条镂空金属楼梯往下走很久,途经三个硕大(并且有口臭)的河马头,回答出验证身份的问题,才能到达一个椭圆形的宽敞工厂。

        工厂里,三张围成三角形的大长桌占据了正中央,只有半掌高的小式神们围着桌子来来往往,像企鹅一样一只接着一只活动。

        一名戴鸭舌帽的男生正在焊接着什么,看到我进来,便问:“呆几天?”

        我说呆五天。而且,如果真名官允许的话,我额外还有一项巩固城防的工作需要去做。

        “那要看他心情了。”男生放下手里的活,脱掉眼镜和手套。一个袖珍式神摆在工作台上,脑袋简单但活灵活现,身体只完成了半截。他说:“等他回来你可以问问,现在先工作吧,活多得永远都做不完。”

        我点头答应。

        鸭舌帽男生把我带到工厂一角,那里沿墙摆放着顶天立地的大橱柜,橱柜前放置着几张小桌子和几台电脑,一名挺着大肚子的卷发女人正在最前方忙碌。

        跟之前一样,我们连自我介绍都省了,卷发女人直接吩咐:“你做最简单的就行了,给普通公务员编简历。这里有几份现成的,你先学习一下——他们的履历很好编,从小到大就那么几条,读书、读书、读书、考试、考试、考试,最多再加一条出国留学。喏,拿着这个去做——女性,二十五至三十五岁,海花地区出生。注意时间地点要吻合,各方面不要太好也不要太坏,个人信息空着就行。”

        说完她就不再理会我,我讷讷地找了一张空着的小桌子前坐下。

        旁边一名青年正狂敲键盘,斜着眼对我瞥了瞥:“新来的?哪个部门?犯了什么错?”

        我老老实实的答了,然后说自己要呆五天。

        “巫神保佑你,只呆这么短时间!”他的脸皱成一团,乱蓬蓬的头发在灰尘中有些发白。“我已经在这里呆了一个月,组里还没有调我回去的意思,我感觉自己被遗弃了,你看,他们已经把警察的履历交给我来做,听说如果把政要交给你,代表他们已经把你当做自己人了!我可千万不要有那一天!噢,对了,我叫谢宇,观察组的。”

        我赶紧也自报了姓名,然后有些好奇他是犯了什么错。

        谢宇的手指悬在键盘上方,半晌才长叹一声,回答:“我走漏了一个重要观察对象,他本人跑出海花地区还不要紧,关键是——唉,不能再说了,其他的是机密。”

        他的手指再次飞舞起来。

        抽调到这里的,还有一名人事组的大婶和一名资源组的小兄弟,我很快就被他们带进了“制假售假”的节奏。

        编简历听起来简单,实际上非常考验逻辑思维能力。一个人的出生、成长、成熟、老去……一辈子全是环环相扣。

        我的“小人儿”(这是跟难兄难弟们学的称呼)在哪个医院出生、父母是谁、住哪条街、邻居是谁、该进哪所幼儿园、读哪所小学、升学考多少分、进了哪个中学、是否参加学校活动、毕业合照是哪个班级、是否搬家……一项项全要查清弄明。

        我们背后的大橱柜里储存着近五十年来南珠市的人事社会资料中的一小部分,其余大部分已经录入电脑,不然恐怕整个工厂摆满橱柜,也装不下。

        一个脑筋不清楚的人编出来的简历千疮百孔,与其修改,不如重做。

        我可不愿活到二十四五岁才承认自己脑筋不清楚。我努力干活,奋勇争先,五天内编了十份简历——其中九份都是重做。

        第二天,虽然见到了真名官(以及另一名出外勤的徒弟),我已经不敢提出巩固城防的事了;再说,我跟我的小人儿较上了劲,非把他/她造得十全十美不可。

        也是在第二天晚上,我收到曹阿姨来电,紧跟着是我妈的电话,指向同一件事:冬至前一夜的聚会。

        因为对灰血黑雁事件的反思,我感到有些尴尬,有些丢脸,并不想见到张桥生。

        但没法子,曹阿姨邀请了我们全家人,甚至连通行门票都给我爸妈和弟弟买好了,我也只有前往。

        约定聚餐的当天——也是劳务处罚的最后一天——我勉强编好了我的第十份简历,宋姐(就是那位大肚子女人)终于评价为及格了。

        她叫来灰灰(就是那个鸭舌帽男生),拿过来一个胡桃木雕刻的小式神,只有我的拇指那么大,圆头圆脑,看着挺讨喜。

        “你是卫兵,对吧?”宋姐让灰灰把小式神交给我。“目前你还不需要虚假身份,但几年后很有可能会需要。这份简历是你的首造礼,我们会把它保留五年,并且安排好房产等外部资源,这五年内你本人有优先使用权,只要启动式神,就能自动投入现实。这是我们给你的特别优待,当然,是你们队长给争取的。”

        我差点儿开口问她是张桥生吗,但话到嘴边变成了。

        “……那,我好像受了奖励,还算接受处罚了吗?”

        “谁说你是来接受处罚的?”宋姐奇怪的瞧了我一眼。“对了,有假身份的事情都是保密的,没有必要对其他人说,这你清楚吧?”

        见我点头,她挥了挥手让我离开。

        “行了,快走吧,你不是还要巩固城防?”

        我晕乎乎的回到地面上,寒风夹着小雨敲打脸颊,手心里的小式神却热得发烫。兜里手机震动,我拿出来一看,原来是爸妈和弟弟已经抵达野舍门口,接我同去赴宴。

        激动立刻盖过了惊诧,我奔向街道,一辆白色节节巴士正停在野舍右侧那家“oldlove”古董店门前。

        呵,就别提我看见家人有多开心啦。我们几乎承包了整辆巴士,途中只有两三位乘客上下车,我们一家子的絮絮叨叨也就没有其他听众。

        虽然我想表现得矜持一点(我已经是一名正式卫兵了,理应更成熟些),但还是忍不住跟家人讲了许多亲身感受:

        那些奇奇怪怪的队友、难以预测的行动、广阔的天地……后来,话题滑向最近轰动一时的灰血黑雁事件,我有些惊讶的发现,新闻报道中居然称我们为“英雄”,完全忽略了我们犯下的错误;而我这五天来把自己埋在地下室,对事态发展居然并不知晓。

        我情不自禁地跟爸妈和弟弟讲述了事件大略。当提及张桥生赶来营救、黑雁挟持我为人质时,爸爸眉头深锁,妈妈脸色苍白。我尽量减轻对事态的描述,但看得出他们全都变得忧心忡忡,弟弟更是几次张嘴想要发表评论,都暂时忍下了,直到我讲完后才开口。

        不知为何,同样吃“正直”的饭长大,凌云树这小子就从来没有这方面的困扰。

        他对我是这样批评的:“姐,你实在是太不懂事了,到底是一只妖怪重要,还是你们整个小队重要?当时形势虽然危急,但你还是可以有三个选择:第一,放弃保护白壳子,全心全意用‘潜流’保护队友们撤退——当然了,这个明明是最优解的方案,对你来说不成立;第二,全心全意保护白壳子,把战斗的事交给战斗人员,相信队友能够撑到救援赶来;第三,如果你实在想在战斗中掺一脚,那么应该去对付南燕小区的雁群,干扰黑雁心神。这方法虽然会置自己于险境,但能够拯救队友,事后只要有命在,绝对收获铁杆队友一群。”

        他掰了掰手指头。

        “可你偏偏要选根本不存在的第四种方案:相信一个跟你差不多神经的医生,反过来阻拦队友、保护妖怪!那可是马上就要妖魔化的妖怪啊,而且地上还躺着好几人呢,我的姐!如果我是生哥,恐怕当场就被你气死了,他还有耐心听你解释,最后真的照你说的办了,我看他也是——”

        凌云树戛然而止,气鼓鼓的咬着腮帮子。

        毕竟,他从来不说他家生哥一句坏话。

        “……他也真的是艺高人胆大。”他小声嘟囔。

        我愈发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原来,我根本不是“正直”,而是实打实的“蠢直”。

        小树这家伙提的方案,我一个都没有清楚的考虑过,完全是凭本能行事。

        来到曹阿姨家之后,满屋子热闹的气氛也无法缓解我的忐忑。那胖子还没有到,恐怕又是被什么杂务缠住了,我宁愿他整晚都不要出现。

        爸妈匆匆跟曹阿姨寒暄后,又把我围在中间,对聚会心不在焉。他们的关注重点跟弟弟不同,担心我在这边的工作太危险,甚至有可能丢掉性命。

        我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的听着他们说叨,心里纷乱的思考如何面对张桥生。

        我还没有理出头绪,就在这时,他出现了。

        ……哦,对了,朋友们,我是不是忘记提及,那个时刻我觉得他很帅?

        你知道的,就是那个时刻——他在猛烈的疫风下,一步步走向灰血黑雁,脚步利落,神情专注,如若无物的提着那把闻名遐迩的纵横枪。

        嗯,所以,那时候我心跳很快,也许不仅是对命在旦夕的恐惧。

        就像这时候我心跳很快,也许不仅是觉得没脸面对他(至少后来我是这么反省的)。

        那胖子提着一大包芒果进来,屋子里这么多人,院子里这么多人,他却径直来到我们一家子跟前,笑着跟我爸妈打招呼,又跟小树聊天。

        我突然有点害羞,有点不知所措,生怕别人对我们投来好奇的眼光。

        幸好,那胖子很快推着小树离开了,说是带他去看看自己那套万古流牌的望远镜。

        他对小树仍然那么好,跟当初一模一样。我不由得想起少年时,自己对他最动心的那个时刻:他把瘦小的弟弟扛在肩上,在山坡上奔跑,两人都大笑着,吼叫着,流着汗,跌倒后又狼狈地爬起来。然后他将他放在夕阳余晖照耀的树梢上,观赏远方暖洋洋的风景。

        我想,大概就是因为那样的时刻我记得太深,注定了我一生爱情的失败。

        等到他跟小树再出现,晚餐已经过半,我早已吃了满满一肚子羊肉汤和饺子。

        我有余暇瞟着他风卷残云的吃下许多东西,一碗接一碗热汤、一盘接一盘烤肉、数不清的饺子……

        我一下子就对自己刚才的心动后悔了:这到底是哪门子食量,吃成猪得了。

        宾客们自然是围着那胖子说说笑笑,我退到正屋里,混入看电视的婶婶们中间。

        没过多久,他端着一大杯可乐走进来,招呼我:“小枝,来,我跟你说说明天的任务。”

        还要说任务?巫神保佑,今天可是在过节呀。

        但我没法拒绝,起身跟他走到通往二楼的楼梯口。那里没有什么人经过,我正开始后悔没在手里拿点什么,现在不知手往哪里搁,他就把一片毛茸茸的羽毛递过来。

        “这是黑雁给你的。”他边说边打了个饱嗝。“你可能是第一个跟他结缘的巫师。”

        我愣住了。这真是一份意外的大礼……也是我今天收到的第二份礼物。

        我问他是怎么拿到的。

        张桥生笑:“你这语气,说得好像我强迫它给的。我只是去看望了雁群,黑雁感谢你救了它和孩子,主动给的。顺便说一句,雁群很好,前天下午南飞了——你为它们做了那么多,好歹也关心一下事后的情况吧?”

        我喃喃道了谢,一时间感到自己都是错的,张桥生都是对的。

        我说:“今天宋姐对我说——哦,你可能不知道,她是真名官的大徒弟——她说我不是去受罚的,还给了我小式神,说我对自己做的那份身份材料有优先使用权。这是你交代的?我以为你是真的想要处罚我们,呃,那天晚上你发那么大火,而且说的也有道理,确实是我们闯祸了……”

        那胖子抬起手抵了抵额头:“小枝,你真的承认自己做错了?”

        我吞吞吐吐,不太愿意违心承认——直到现在我都还没有跨过“正直”那道关卡呢。

        “对嘛,你一向很有正义感。”出乎我的意料,张桥生竟然笑起来,黑眼睛在黯淡的光线里仍然很明亮。“最初,我的确是想让你减少一点正义感,我们作为卫兵,免不了执行危险任务,不管对敌还是对我,正义感都会害死人的。但后来我想了一下,现在这个社会,其他人的正义感已经够低了,难得你不受影响,我应该珍惜才对。关于这次事件你不用多想,你没做错,随便别人怎么说都行。”

        我别开视线,眼眶不受控制的有些酸:“说珍惜也太严重了吧……”

        “哈哈,是吗?好吧,那是什么,应该支持才对?”

        “谢谢。”我仍然盯着楼梯扶手上的花纹。“我已经感受到你的支持了。”

        “那就好。”那胖子的语气里充满笑意和真诚。“老胡说你情绪有些低落,可能是因为喜叔说你对我不太善良?他说听到这话之前,你都还跟倔驴一样精神高昂。其实,我很高兴我的卫兵信任我,以后也不要客气。”

        我自嘲:“呃,这种事还是不要有以后了吧。”

        张桥生没有接过话茬,仍然显得有些严肃:“嗯,老胡他们可能不明白,可能认为有点儿过了。但我完全明白你的感受,我们的想法其实一样,所以那个时候你不信任我才怪了。”

        他说得对——我恍然大悟。

        我并不是对张桥生不够善良、不够感恩——这一切都是因为我们共同经历过许多事情,我大约也能模模糊糊的感到他的想法、他的真心。我一直相信他也愿意救下黑雁,即使冒着极大的风险也愿意尝试。因为这么相信着,我对他就跟对自己一样坚决。

        “我还是太鲁莽了些。”我承认,这是我的真心话。“我资历浅,遇事又冲动,以后最好还是你来告诉我怎么做。”

        张桥生哈哈一笑。他咕嘟咕嘟灌下那杯可乐,又打了个饱嗝:“好呀,小枝,我争取。”

        这个饱嗝终结了我俩之间有些奇怪的气氛,我笑起来,终于敢抬起眼睛看向他。

        “那好,现在我就跟你说说明天去巩固城防的真正目的——幽灵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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