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章 天上掉下个仙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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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垂六幕。

        阵阵朔风、片片粉雪把天地寒冷，极度无情地送到了巴州城内的每一个角落。

        在白雪覆盖下，整个城镇万人空巷，已不复往日繁华，且有一丝诡异奇怪的气氛。

        蓦地，一抹俏丽的白影划破死寂一般的沉闷，飘飞的白衣溶入了茫茫雪点内。只见其体型优美曼妙，闪跃腾挪的每个姿态简直完美无暇，让人叹为观止，只有天降红尘历练的仙子才堪比拟。

        数息功夫，白影瞬间已连续穿过了狮子街、东城街、小东街，最后悄然落入肖家巷。

        肖家巷宽达一丈许，青石板铺就，幽深狭长，极为安静、封闭。巷内由于宅院不同布局，蜿蜒巷道别有洞天，呈现转折、收合、导引、过度诸般变化。

        两旁民舍屋墙充满起伏节奏地排列延伸，自然地让天空形成窄窄一线。

        片片雪花缓落而稀疏地从一线天空降落，在石板缝里偶能稍驻，但落在白色锦袍上立时化成为水渍，瞬间又消失无痕。

        一阵梅花浓香不知是从谁家院落被冷风吹了过来，沁人心脾。然而，白影并没有任何留恋，仍然箭矢般向前飙移。

        大雪摧城，国难将至，焉有赏雪寻梅之闲情逸致？

        入巷三十丈处，白影忽然在左厢一间的普通高宅门前落点驻足。

        只见古旧的朱红大门虚掩，右手蝠头门环处赫然插有三枝柏桠枝——这正是扶奚此次前来接头的隐密联络点。

        扶奚轻轻推门而入，一股凛冽寒气迎面刮来，霜雪空气中还弥漫着缕缕血腥味，心底油然而生一种惶惶不安的情绪。

        明眸转动流盼之际，扶奚已将感官的灵锐度提升到巅峰。

        神识扫描之下，自动地屏蔽了寒风干扰，不但能感受到飘落在身上的每朵雪花，甚至还可听到方圆数丈之内每朵雪花与其他雪花间的碰触声息，整个天地已全在扶奚的神识把握中。

        院内上空还残留着以“蝠翼烟障”阵法变幻而成的樊笼结界，现已无任何杀伤力与防御力，分散的黑雾碎片正随雪花渐渐消失。

        地上一片狼藉，虽有不少新雪，但仍然掩盖不了惨烈激战过后的破败残痕，尚有多处鲜血侵染了新、旧净雪，片片血红如清水泼墨，让人怵目惊心。两只黑色巨翼的“吸血蝠妖”，已被人用剑气切割分尸，身首散落异处，模样狰狞恐怖。

        眼前现像说明这场打斗结束的时间并不太久，凶手也肯定没有走远。

        扶奚秀眉轻蹙，不容多想，未作停留地继续前行，进入漆黑的厅堂。在体内真气的高速运转下，目力骤然以倍数的增强。

        目光扫视下，赫然只见一具四十来岁的男者尸体倒卧在地，身上衣服破碎不堪，几处剑伤清晰可见，眼睛瞪大，眼内满是惊恐与不甘之色。他的双手紧紧护住脖颈，外溢鲜血早已凝固，看来最后是被人一剑封喉，已死片刻。

        尸体旁遗落一把燕蝠弯刀，也早已失去它往日的光芒。

        见其惨像，扶奚倒抽一口凉气，知道此人便是魏王武承嗣安排在火轮教的最后一名密探——犬蝠。

        此次任务临行前得知，在二十年前女帝密派魏王武承嗣资助白马寺玉僧法明创建“火轮教”时，他先后指派了山鹰、乌鸦、犬蝠、火鸟四位全是洞幽境修为的心腹密探入教，名义上是借此辅佐新教建设，以壮大佛教声望来对抗代表李唐的道教势力，却实为监督法明。

        火轮教脱胎于佛教，敬奉圣火、宣扬光明，是女帝用来暗中监视与制衡道教至尊蜀山玄院的社会势力，以此达到“释教开革命之阶，升于道教之上”的政治目的。

        女帝钦点法明作为火轮教首任教主，并允许他恢复俗家姓名——秋云天。

        不到两年时间，火轮教在秋云天的苦心经营下，发展壮大如日中天，水涨船高，十万教众遍布天下，其声势大、劲头猛，全面力压佛、道两尊嵩山少林与蜀山玄院，一时之间风光无两。

        然而，不可捉摸的火轮教命运却在一年后发生了极大的转折。

        火轮教突然对外宣称，教主秋云天因伤闭关修炼，将教内大小事务均交由圣女秋红樱掌管。接着，秋红樱出人意料地先是将内部核心进行全部清洗，然后带领上万教徒迁移总坛，自此悄无声息地隐匿不见。

        期间，武承嗣曾试图与四大密探联络，但是除了犬蝠一人尚存之外，其他三位密探均因身份暴露在这场清洗中被一一剿杀干净。为了保住这唯一的消息来源，武承嗣密令其自保雪藏，融入新教，除了有重大召见外，其余均不得有任何妄动。

        十六年来秘密潜伏一切相安无事，也无任何信息交流。一直到半个月前，已淡出天下多年的火轮教突然做了一件震惊朝野的大事：

        死去十六年的先太子李贤在吞服火轮教炼制的“须陀丹”，竟然起死回生，已封为火神圣君，并且兵不血刃的率众占领了巴州城。

        消息一经散播，立刻在朝野之间引起轩然大波。

        武曌对此龙颜大怒，先是将昔年监视李贤自尽的大将丘神绩送入监牢，接着又在朝堂上厉声斥责魏王武承嗣办事不力，改由掌管“凤鸣斋”的太平公主李令月彻查背后真相。

        李令月受命之后，便秘密指派她的头号大将扶奚前往巴蜀。

        文有上官，武有扶奚。

        此二人是女帝数年以来亲自培植，最引以为傲的左膀右臂，也是巾帼不让须眉的朝廷栋梁。

        扶奚五岁时便在天下唯一的女子学院“凤鸣斋”修行，在众多姐妹中，无论才智容貌，还是武道修为，皆是最出类拔萃的佼佼者，位列“红楼”榜首，是当今神都最有前途的年轻强者，下一代凤鸣斋斋主的接位人，也是武曌最喜欢的晚辈之一，被封为“御前行走”。

        扶奚好比女帝御用之上方宝剑，行走世间，匡扶正义，上管朝廷百官不轨之心，下管黎民百姓不平之事，拥有先斩后奏的无上特权与至高荣耀。

        此时扶奚见到唯一知道火轮教新旧势力清洗以及总坛迁址等诸多秘密的犬蝠一死，负重潜伏十八年的努力立告付水东流，神色不由变得凝重起来，心中幽幽一叹，对其安慰道：“放心，扶奚会为替你完成未尽使命！”

        趋步上前，正要仔细察看有无遗漏线索时，忽然神识发出最严厉的警告，心中涌起强烈的危机感觉。

        刹那间，一道鬼魅般的幽灵黑影，一股庞大无匹的剑气，从背后前院如风雪般狂袭而来，迅疾至令人难有思考的空隙。

        扶奚灵台空广澄澈，自入世以来首次感受到死亡的气息，顿感心神被对方凌厉的雪花剑芒紧锁，全身亦被如傲雪寒气的剑意罩住，使人难有自主把持的能力。

        倏地，头上白色发带已被这道强悍而犀利的剑意所侵，悄无声息地赫然断开，泻落于肩。

        如果要是被这道奔雷电掣的剑芒斩中，她将必死无疑，那该如何接下这可怕罕见的一剑呢？

        就在此生死悬于一发之际，扶奚不露丝毫惊容，想也不想，当机立断，将精气神以电光石火的高速往上提升，旋风般瞬间转过身来，剑、鞘早已分离。

        双眸中泛起一圈奇异的淡淡蓝晕，满盈杀机，她已把全身功力齐聚手中长剑，乍见蓝芒斗涨，剑起海鸣，蕴含着无数滔天巨浪威力的剑气，利箭般迎上行刺而来的雪花剑芒，循着一道深合天地至理的线路角度，有着令人无可抗御的气势、速度和力量，直接对奕过去。

        动人的身体如雪片般轻盈，动作似火焰般闪跃，极尽曼妙之能事。

        不愧是凤鸣斋的首席剑道强者，不仅拥有难以想象的力量，而且拥有难以企及的速度，这一剑并没有空灵脱俗的离尘之感，也没有缥缈不定的玄妙之感，反而这一剑极其简单！

        因为极其简单，所以锋芒毕露！

        招名“奔离”，合一江之浪奔翻涌！

        骤然面对如此惊天地泣鬼神的可怕剑势，常人一般必定千方百计先避其锋锐，再设法重整阵脚，力图平反劣局。但扶奚却十分清楚地知道，那只有死路一条，因为对方这一剑已显现出空谷上境之威力，且抢占先机。

        唯有简单的对剑硬拼，方能立即扭转被动局面。

        刺客眼见扶奚应变之快宛若天成，出剑之势如狂风巨浪，同时又见其手中宝剑却薄如绸缎，似羽毛般轻柔灵巧，不仅渗出蓝晶晶的浪流莹芒，而且还伴随一声声海鸣，若不是目睹定不敢相信世间竟会有此神兵，不禁轻噫一声。

        心念电转间，刺客手中长剑立时化巧为拙，虽然一剑之势不变，在空中依循一条玄奇的曲线轨迹，但是剑锋喷吐而出的雪花剑芒陡然间更趋汹涌强劲，而且还附带着一股庞大无匹的吸摄力。

        天地骤然降温，冰冷至极点。

        “砰！”

        弹指之内一声巨响，两道剑芒在两丈许外的厅堂门口交击相遇。

        两扇厚重的实木厢门立刻被裂岸惊涛的剑气寸寸震碎，前院的雪花也仿佛被空气湍流卷住，狂飞而散。

        二人同时闷哼一声。

        刺客往后退了三步才站稳，顿觉内脏受伤，气血翻腾，强力抑制住没有吐出血来，然后横剑对视，出奇地不再出招。

        刚才刺出的那一剑，他几乎倾尽全力，兼之扶奚对弈之剑已压制住他的后着变化，使得招数使老，无以为继。

        扶奚亦被气劲震得挫退了两步，立定娇躯时玉容渐显苍白，连忙深吸一口气。四周风雪元气立时被感知，然后经含息聚气、通幽引气，遍行全身经脉，最后汇聚于丹田气海中。

        片刻之后，扶奚脸色恢复如初，精神饱满。

        雪花渐停。

        朔风起，横行无忌。

        二人相隔三丈，静默对峙。

        刺客身形雄伟挺拔，全身裹在黑布和夜行衣里，虽不显真实容色，但双目灼灼有光，稍作调息后，以略带嘶哑的声音说道：“仙子的‘离水心诀’果然了得。一剑梅三生有幸，领教了！”

        对方虽是仙容美女，但修为实力却是不容小觑。这次对剑虽然他胜在偷袭，占了气势，得了先机，但结果却是输了半筹。

        扶奚虽险胜半筹，却未乘胜追击，只是全神蓄意，平静不语，一瞬不瞬地凝视着黑衣刺客。当她定神瞧向对方手中那把有些古怪的乌黑长剑时，睫毛轻眨，脸色微变。

        剑长四尺二寸，通体乌黑，没有丝毫光芒。

        剑宽两指，剑身之上浮雕着一层玄奥符文，充盈着一种神秘而古朴的气质。

        “傲雪寒剑！？”

        扶奚长年潜修，不仅博览群书，而且阅历丰富，立时认出此剑来历。

        傲雪寒剑出自峡江唐门，与“风雷狂刀”并称唐门兵器双绝。十六年前，据说一位全身包裹黑布的黑客鬼魅似的潜入唐家堡，不仅暗中袭击了门主唐贺，而且抢走了“傲雪寒剑”，同时还夺走了他的幼子唐千印。

        此事一度被引为唐门耻辱，鲜有外传。扶奚与唐家大少唐千玺多有往来，故略知一二。

        万万没想到的是，此剑再次重现世间时，居然已落入火轮邪教之手，令扶奚内心掀起了惊天巨澜。

        “好眼力！”

        一剑梅双目闪过讶色，点头称许道：“仙子手中‘流影’与蜀山‘七星’合为雌雄双剑，号称天下无双神兵，今日得见其一，大慰平生。”

        扶奚神情凛然而骄傲，眼神专注而认真，徐徐道：“贵教倒真是藏龙卧虎。阁下先前连破犬蝠密探的蝠翼烟障、吸血蝠妖与燕蝠弯刀三大修行绝技，眼下还能保持空谷境八成实力偷袭于我，如此胆量，如此修为，让扶奚心生佩服。阁下雅称一剑梅，不仅手持唐门十多年前失窃的傲雪寒剑，而且还能施展出唐门从不外传的绝技‘雪痕剑法’，着实令人惊奇，不知可否坦承相告，你到底是谁？”

        一剑梅听到“唐千印”三字眼神莫名一亮，却转瞬即逝，漠然道：“仙子好天真！你最好不要问，一剑梅也不习惯回答问题。更何况在下究竟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仙子你……来晚了!”

        扶奚微挑秀眉，美丽的眸子异芒闪烁，玉容肃然转寒，讥讽道：“贵教传火种、撒光明，声势浩大，威风显赫，阁下却还暗里行刺、蒙面见客，此等行径难免有负神教盛名。”

        一剑梅显然不善言词，沉默片刻，道：“别指望从我口中探到任何消息，一剑梅只是一名剑客！言尽于此，要想知道真相……嘿嘿，如若你能追上我，便如你所愿。”

        说完“嗖”的一声，身体像石弹般往上射去，越过屋顶，身影不住缩小，最后投进虚黑夜里。

        扶奚也不示弱，间不容发地闪身跃起，飙箭一般疾行追寻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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