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夜宿天井村
“后来呢？”我听着正上劲，赵铁蛋却带着我们下了车。
“后来？后来那家伙就跟发了疯一样到处咬人，村里死了好几个人，我爹就让我下山来请道士抓鬼。”赵铁蛋道。
师父还惦记着金条的事：“你的意思是，这金条就是在那副棺材里拿的？”
赵铁蛋道：“是呀。我爹本来是想带人烧了那副棺材，没想到里面有十几根金条。我爹说没钱请不到‘高人’，让我带着金条进城。”
走了一阵，赵铁蛋要拉屎，钻进了路旁的玉米地里，我和师父就蹲在路边上抽烟。我深吸一口，吐出一串烟圈，问师父道：“老家伙，你说赵铁蛋的话到底靠谱不？”
师父眯着眼，哈哈笑道：“咋的，认怂啦？”
“说得怪吓人的……”我干笑道，背脊没来由的一阵发凉。
“怕啥？又不是没干过这买卖。”师父悠闲的吐了个烟圈：“哪次事主来不是说的活灵活现，跟亲眼看见似得。说白了，全都是心里有鬼，自己吓自己罢了。”
我深吸了口气，没有接腔。
正如师父所说，我跟着他也做过几次抓鬼的买卖，每次事主的描述都特吓人——指甲有三尺长，獠牙比象牙还粗，舌头都拖到地上啦。结果被我师父随便开个坛，推销几十张驱邪符，立马就感觉神清气爽了。
师父见我愁眉苦脸的，笑道：“怕个球！就算是真有鬼，老子也能把他打到魂飞魄散。”
我瘪嘴道：“你就吹吧，反正又不用上税。”
“嘿！你个小兔崽子，信不过老子是不？”师父把烟屁股扔在地上，挽起袖子道：“老子也是正经学过道术的。”
“想当年为师英姿勃发正年少，在府南河上偶遇一个道家高人。他见我天赋秉异、根骨清奇，非要收我当徒弟。你想，老子是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的社会主义大好青年，怎么会跟他去学这些坑蒙拐骗的东西。”
“后来怎么就学了？”我嘲讽道。
“后来他天天缠着我，非要我拜他为师。我实在没有办法，就跟他学了。”老家伙无所谓道。
“这种事情还能强迫吗？你要真心不学，他能有啥办法？”
“你傻呀!这就和淘宝买东西给差评一样，天天半夜给你打骚扰电话，你能扛得住？”师父说得好有道理，我竟是无言以对。
“不对呀。你要是真学过，还他娘的用韩国棒子文来画符？”
“滚犊子！”老家伙破口大骂道：“老子自己都不晓得画的是啥玩意，你居然能看得出是棒子文？”
“反正你他娘的就是一骗子，会抓个毛线的鬼呀。”我也骂道。
“小哥你会抓毛线鬼？”赵铁蛋提着裤子从玉米地里钻出来，傻笑道。
“我这徒弟是个棒槌，大兄弟你千万别见怪。”老家伙和赵铁蛋勾肩搭背道：“我说，你这一路尽往山沟里钻，到底还有多久才到地头？”
“快了快了。”赵铁蛋傻笑道。
“赵铁蛋这家伙也是个骗子。”我精疲力竭躺在村口的槐树下，心里忍不住骂道。这家伙带着我们钻了一个下午的老林子，一直走到天黑，才算到了天井村。尼玛的，他字典里“快了快了”，是要好几个小时的意思吗？
老家伙也累得够呛，要不是有金条垫底，估计早就撒丫子不干了。
我们躺在地上刚喘了几口粗气，赵铁蛋已经通知了他爹。赵村长带着一众村民，举着火把来迎接我们。老家伙受宠若惊道：“赵村长，你这欢迎仪式搞得太隆重了。我、贫道师徒怎么好意思呢。”
赵村长一脸尴尬，道：“道长你误会了。这不是村子闹鬼，我一个人出门害怕，找他们来壮胆的。”
师父：“……”
赵村长带我们回到他家，院子里已经摆好一桌酒席。赵村长招呼我们师徒坐下，端起海碗给师父敬酒。我起先以为是和醪糟差不多的低度酒，没想到师父才干了一碗，瞬间脸就红得跟个猴屁股一样。拉着一个陪酒的老爷子一口一个“二大爷”的胡叫，话都整不利索了。
我端过碗来闻了闻，熏得老子一连打了三个喷嚏——他娘的，是自家酿的粮食酒，比二锅头的度数还高。幸好大伙儿看我年纪不大，没人过来劝酒。我也乐得自在，只管闷头吃菜。
还别说，山里的东西就是好吃，家鸡都能吃出野味的感觉来。等我吃饱喝足，其他人酒喝得正嗨。师父那老家伙早被灌趴在桌子底下，搂着个桌腿一脸傻笑，睡得正酣。
我喝了好几碗鸡汤，有些尿急。赵铁蛋自告奋勇的带我去茅房。里面黑灯瞎火的，我一脚踩空，差点掉进粪坑里面。刚解下裤腰带，还没来得及掏出家伙式，就听见村子西边响起了一阵犬吠声。
起初只是零星的几声，片刻之后，整个村子的狗都狂吠起来。赵铁蛋一脚把茅房门踢开，拉住我就往外拽：“别尿了，鬼来了！”害我硬生生把尿给憋了回去，别提有多难受了。
我跟着赵铁蛋跑回院子，先前还在吆五喝六相互劝酒的村民，全都没了踪影，连桌子底下睡觉的师父都不见了。院子里碗碟摔的到处都是，似乎有打斗过的痕迹，地上一片狼藉。
“不会让鬼给端了窝吧？”我的后背瞬间被冷汗侵湿。
“咯咯咯……”怪笑声突兀的响起，在山村的夜空回荡，比夜枭的叫声还要刺耳难听。怪笑声一起，嘈杂的犬吠声瞬间寂灭下去。
天地间静的可怕，更黑的吓人。我想找个地方藏起来，可是人生地不熟的，一时之间哪里找得到安全所在。急得抓耳挠腮，恨不得一头撞死在院门上，免得被鬼给活活吓死。正慌乱时，一只粗糙的人手忽然搭在我的肩膀上，骇得我一个哆嗦。
“别怕，跟我来！”是赵铁蛋的声音。
“我干你大爷。”我暗骂道:“没事在背后拍我肩头搞啥？不晓得人吓人、吓死人吗？”腿上却不敢迟疑，跟着他就往屋后跑。
刚走出两步，院门外就传来一阵细微的窸窣声。赵铁蛋浑身一颤，拉着我悄悄蹲下。
“吱呀——”院门被推开一条缝隙，一道黑影鬼鬼祟祟的在门外张望。我感觉自己手心里全是汗，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砰！”院门被一下子撞开，门外的黑影鬼头鬼脑钻了进来。赵铁蛋骂了句“艹你大爷的”，抄起一条长板凳就打。他家的板凳是用硬木做的，有一尺多宽、三寸来厚。一板凳下去，只打的黑影几个踉跄，跌坐在地。
“看来只有硬拼了！”我也抄起一条凳子，正要痛打落水狗，赵铁蛋拦住我道:“先别动手，好像是熟人。”他掏出打火机一照，地上果然躺着一个村民打扮的中年人。
“尼玛，是我二叔。”赵铁蛋叫道:“二叔，你没事吧？”他扔下长凳，就准备去扶地上的人。
“去你家二叔的。”我一板凳就拍在他二叔的脑袋上。
“你他娘的要干啥？”赵铁蛋气得直哆嗦:“看把我二大爷的脑袋都削没了半截……”
“滚犊子。”我回骂道：“你二叔来串门前压根就没带那半截脑袋。”多亏我机警，不然他二叔可能正抱着他脑袋啃呢。
“不能吧？”他借着火光细看，咂舌道：“二叔呀，你说你脑门子都裂开了，咋还能来我家串门呢？”
“你二叔是超级赛亚人，牛逼呗。”我也是逗逼体质，两条腿都吓得跟筛糠一样，居然还有闲心跟着他扯皮。
赵铁蛋见他二叔挣扎着想要起来，提起板凳就是一顿胖揍。我见他脸色狰狞，精神有些失控，慌忙抱着他道：“你要干什么？”
“我才想起，二叔刨坟那天就死了。”赵铁蛋脸色铁青道：“还是我帮忙抬棺下的葬。”
“被那个‘鬼’咬死的？”我发现自己的声音也变了调。
“恩！”
“快跑！”我疾呼道：“你二叔肯定是鬼新收的小弟。你把人家小弟干翻了，大哥不得亲自来找回场子呀。”
赵铁蛋扔掉板凳，拉着我就跑。“咯咯咯……”刚跑没几步，另一道黑影也进了院子。我哪敢停留，跟着赵铁蛋进了堂屋，里面摆着两具上好漆的棺材。我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过去揭开盖子就想躺进去。
赵铁蛋拽了我一把，骂道：“你他娘的躲进棺材找死呀！”我当时还暗暗嘲笑这家伙迷信，躺进棺材就是找死吗？后来一想，还多亏他拉我一把。我躲进棺材等于是作茧自缚，到时被鬼拖将出来，煎炸煮炖，还不是看他的爱好。
我们刚钻出他家后门，就听见堂屋里的棺材被扫落在地。我忍不住回头去看，只见堂屋里立着一个胖乎乎的人影。他的动作看起来很奇怪，怎么说呢，就像是没有上油的机器人，说不出的滑稽可笑。我的嘴角刚弯起一道弧线，只见他双臂一挥，另一具棺材也被扫飞出去，撞在一根柱子上。
尼玛，这家伙才是超级赛亚人。几百斤重的棺材，被他随手一推，就飞出去老远。
我不敢再看，回头去找赵铁蛋，却发现他居然凭空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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