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一窟鬼（下）

到了地界，天已经大亮了。鬼在白天是不敢现身，只有等到夜里才能动手。我们找到最近的一个市集，吃完早餐，已经上午十一点多。昨晚上大家都没有睡，正好趁着这个空档补补觉。

        一觉睡到傍晚，我们收拾好东西就出发了。车开到荒野里的一座山脚下，没有公路可以上去，我们只好下车步行。这山可真陡峭，一口气爬上山顶，连我都止不住轻微的喘气。山上有一片破落的院子，里面还有倒塌的泥像。这里以前应该是座庙宇，只是不知道供奉的哪路神仙。后来败落了，就成了这副惨样。

        时间还早。我们为了不打草惊蛇，一起藏身在暗处，等待天黑后一窟鬼的出现。等着等着，我的瞌睡就来了，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我忽然闻见一股香味传来，像是饭菜的味道。我揉了揉眼，发现凌风两兄妹已经不见了人影。我从藏身的地方出来，面前已经不是破庙，而是一户农家小院。

        “难道是我睡太沉，他们两个把我丢在农家，自己跑去抓鬼了？”我心里暗想道。

        一群人正在院子里吃饭。仔细一数有九口人，个个年龄不同、相貌各异，总感觉不像是一家人。坐在上首的一个老丈见我在院外张望，招呼道：“小伙子，快进院面来坐。”我还没来得及拒绝，老丈已经呵斥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来开了院门。我只好进去。一家人挪了挪地，给我挤出一个位置来。

        出发没有吃法，这会正饿得慌。尤其饭菜闻起来特别的香，刚一坐下，肚子就“咕咕”乱叫起来。那老丈笑道：“贵客要是不嫌弃，就与我们一同用饭吧。”那小姑娘帮忙拿了一副碗筷出来，偷偷的对我眨了眨眼睛。

        桌上的饭菜十分丰盛，七大碗八大盘摆的全是荤菜。桌上的其他人只顾狼吞虎咽的吃菜，就算是偶尔看我，也是一脸的凶相。我心想：不就是吃你们一顿饭，至于摆出一副臭脸？

        那老丈见我不动筷子，笑道：“农家饭菜粗陋，还请贵客不要见怪。还在我家还有自酿好酒，味道甘美可口。足以待客。”

        我连忙道：“老爷子你太客气了。”

        他对那小姑娘道：“小雨，你去把好酒抱一坛上来，好招呼贵客。”那姑娘应了一声，自去屋里取酒。桌上其他人闻得有好酒喝，个个喜上眉梢，连菜都不吃了。片刻之后，叫小雨的姑娘抱出一个酒坛，足足有二十来斤。坛口是用黄泥密封，还没有开封。

        老丈道：“贵客有幸。我这酒已经封存了二十多年，如今正是时候品尝。”他除去泥封，一股异响顿时扑面而来。我忍不住赞道：“果然好酒。”

        老丈让小雨摆上土碗，挨个满上。酒色红润浓稠，和葡萄酒有几分相似。桌上其他人全都一碗饮尽，老丈道：“此酒后劲十足，你们满饮一碗足矣。”一干人虽然还是垂涎，却也不敢再讨，只得闷头吃菜。

        老丈端起一杯，道：“贵客请喝。”小雨张口欲言，被老丈瞪了一眼，赶紧闭上了嘴。主人敬酒，我连忙起身，陪他一碗饮尽。这酒甘美无比，竟是前所未见的好喝。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细品之后，总有一丝甜腥味停留在舌尖。

        老丈笑道：“贵客可否陪老汉我再饮一碗？”

        如此美味佳酿，哪怕是一醉方休也是值得的。小雨无奈，又给我们斟满。我正想敬老丈一碗，院外忽然有人敲门，说道：“屋里有人吗？”听声音，居然是凌风。

        “难道他们已经摆平了一窟鬼，来接我离开的？”我暗自寻思。

        桌上的其他人都有些紧张。小雨看了一眼老丈。老丈道：“贵客上门，总不能拒之门外。”小雨只得去开了院门。

        凌风像是不认识我了，对着老丈道：“我和同伴来这附近游玩，走失迷了路。天黑路滑，想来借宿一晚，不知能否行个方便？”

        老丈笑道：“进门既是有缘，贵客请来一同用饭。”

        凌风也不客气，挨着我坐下。老丈对小雨道：“给贵客斟酒。”小雨依言，给凌风也斟满一土碗美酒。

        凌风道：“我这人从小胃弱，喝不得酒。”我心想：上回我和小胖去吃鸿门宴，还见过他喝酒。怎么突然有了胃弱这个毛病？

        老丈不悦道：“喝不得酒，就请吃菜。”

        凌风拿起筷子，在每道菜里扒拉，叹气道：“这菜太粗陋，不和我的口味。”那老丈还没有说话，我气的拍桌子道：“人家老人家好心请你吃饭，你居然还嫌弃饭菜粗陋。真是富家子弟，过不惯农家日子。”桌上的七个壮汉也都站起来，虎视眈眈的看着凌风。

        “这可不能怪我。”凌风叹道：“毕竟吃人肉这种事情，我还是不太习惯。”

        那老丈怒道：“你是什么人？”

        凌风道：“我只是一个道士。”他一句道士方才出口，平地里刮起一股旋风，迷住了我的眼睛。等风停我睁开眼，农家院子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还是傍晚时分看见的那座破败的庙宇。

        我忙问凌风道：“这是怎么回事？”

        凌风道：“你看看桌子就知道了。”我忙低头去看。那吃饭的方桌还在，上面七大碗八大盘一样没少。只是碗盘里盛的不是牲畜，而是人的各处部位，已经被吃的残酷不全。我喉咙一痒，忍不住就要吐出来。

        凌风皱眉道：“你吃了他们的东西？”

        我哭丧着脸道：“东西没吃，只是喝了一碗酒。”

        “那就好。”凌风道：“这酒倒是真的酒。”我听完心里一安，反胃也没有那么严重了。凌风接着道：“只是酒里混有人血。如果陈酿二十年以上，据说甘美可口……”

        “呕——”我实在没忍住，吐了出来。

        凌风嫌我太脏，再懒得理我。对着破庙喊道：“都出来吧。省得我进来一个一个抓，太麻烦了。”

        破庙里刮起一阵阴风，先前吃饭的九人已经将凌风围住。除了小雨是一身白衣，其他人全是一身红衣。那老丈冷笑道：“你是道士又如何，我们刚刚吃的那人，也是一个道士。”

        凌风叹道：“我们还是来迟了。”

        老丈笑道：“不迟不迟，正好陪他一起呢。”他一声厉喝，九个人全变了模样。个个都是满身血迹，面容更是狰狞。别说是一般人遇到，就算是“见多识广”如我，也是吓瘫在地上，连干呕都忘了。

        凌风只掏出天师伏魔令，往前一比划，九个厉鬼全部跪在他的面前。

        “卧槽，你妹——”凌风愤然回头，吓得我后半截硬生生咽回了肚子。干笑道：“我是想问，你妹去哪里了？”

        凌风哼了一声，道：“她去附近打探一窟鬼的情报，应该也快回来了。”一炷香后，凌雪果然回来了。她说：“据十里外的林管员回忆：二十多年前，这庙里住着一伙强盗，表面上假扮成和尚吃斋念佛，背地里却干着杀人劫财的买卖。后来据说因为杀孽太重，连强盗首领的亲生女儿都看不下去，在酒菜里下毒，与他们一起同归于尽了。”

        凌风道：“我明白了。”他将小雨弃与一旁，将剩余八人，全部绑在一起。从怀里掏出一张火符，就要将一干厉鬼炼化。小雨跪在地上哀求道：“求求道长放过他们。”

        凌风斥道：“你生前虽懂的大义灭亲，可死后却与他们同流合污。我能饶过你，是因为你尚有一丝善心未泯，否则连你一起烧到灰飞烟灭。”他不管众厉鬼如何哀求，一张火符扔在老丈身上，片刻之后尽成飞灰。

        凌风喝道：“褪去白衣，早入轮回。”小雨无奈，只得依言褪去白衣，现出一身麻衣来。被夜风一吹，瞬间不见了踪影。

        凌风道：“一窟鬼已经肃清，我们也该继续出发了。”

        我咂舌道：“龙门派的生意这么红火吗？”

        凌雪道：“往年也没有这么忙。只是从最近几个月开始，好像业务量忽然涨了许多。所以连我们也要赶赴各处，帮忙完成一些任务。”

        我无奈道：“接下来这一单，又是什么业务？”

        凌雪道：“据说北边小镇有狐妖勾引年轻男子，并吸食他们的魂魄精血。我们要去瞧瞧。”上了车，凌风说清楚下一站地址。那中年大叔也没有怨言，一脚油门下去，金杯车急速的驶上公路，转眼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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