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三十四章古村（上）
用过晚饭，我们便计划好，明日一早，进山寻妖。
丹赤和连璧大约是八字不合，我和封羽看着他们吵了一晚上。
丹赤：诶连璧，你为什么叫连璧？是珠联璧合的意思吗？
连璧：珠联璧合的联不是我的连，我的连是合纵连横的连。取自《南华经·列御寇》一篇：“吾以天地为棺椁，以日月为连璧，星辰为珠玑，万物为赍（lai)送”。
丹赤：真不错，我完全听不懂。你这名字简直是取来为难龙的。
连璧：同样都是龙族，怎的九娘子就生的知书达理容貌美丽，你就如此面目可憎惹人心烦？
丹赤：同样都是道士，怎么无涯道长就不爱说话性子沉稳，连璧道长你就天天叭叭叭，更何况带尾巴的小娘子生在京都，好山好水。我生在赤龙部，穷山恶水出刁龙。
连璧：赤龙部好歹也是神坛之地，哪里穷山恶水了？
丹赤：神坛得有灵气啊，你们封家没有道长还能叫封家吗？
连璧：你这龙怎么这般脸皮厚？
丹赤：龙族脸皮不厚什么厚？我们不化人形的时候都是用皮肉之躯飞的，哪有你们人族还能有衣裳护着啊，我们要是不小心撞了树栽在了山石上什么的，没有一副刀枪不入的厚皮肉，早死一百回了。
丹赤：连璧你都快二十岁了怎么还不娶媳妇啊？是不是没有姑娘愿意嫁给你？要不我介绍个赤龙族的姑娘给你？
连璧：你们龙族还有红娘这个行业吗？
丹赤：没有，但我可以是。
连璧：你先给自己解决一下问题罢，你都几百岁了，怎么还不娶妻？
丹赤：也是哈，我阿姐都两个孩子了。不对啊连璧，不是说你吗？你怎么还不娶妻？
连璧：你都未曾娶妻，何必着急我？
听封羽说，连璧的巧言令色、伶牙俐齿，整个封家无人能出其右，纵横封家舌枪唇仗的大场面足足十多年，绝无败绩，这还是第一次遇上对手。
不过以封家人大多淡然万物的如水性子，我想着能有兴趣和连璧辩论的，应当寥寥无几。
连璧和丹赤从书上吵到书外，从天文吵到地理，从术法吵到道经，而且大有奔流到海不复回之意。
最后是无涯看不下去，亲自黑着脸把连璧拽走了，我和封羽才得了清净。
我揉揉被二人摧残过度的耳朵，封羽让无涯给连璧带个口信，让他明天一整天都别开口了。
第二日一早，连璧不能说话，气成一只河豚。偏生丹赤还幸灾乐祸的紧，一个劲的发言。
我：“丹赤你吵死了，别说了。”
丹赤：哦。
丹赤也安静了。
按着丹赤指的路线，我们一行人很快找到了村落的具体位置。这村落位于群山之中，极为隐蔽，内里瘴气深重，从外部来看，几乎与世隔绝。外来游人想要找路进去，难度堪比登上西蜀高耸入云的千层栈道。
因着这村子外方圆十里处总笼着一层奇怪的黑色雾气，我便提议让丹赤在外围看看，几日后再与我们会合。丹赤爽快地答应了。
这地方的地形是看着近，却需要一圈圈地绕，才得以进入正中的村落。已经接近妖物的老巢，御剑恐会惊动它，我们便只能选择步行，绕了许多圈，才得以找到进村的路。
本以为内里会是个世外桃源般的仙境去处，却不想是个看上去透着几分古怪的古老村落。整个村子都萦绕着一种沉闷压抑的气氛，村子并不大，统共不过几十户人家，地处荒僻，有许多野兽豺狼出没，又兼交通不便，是以里面的人出行极为不便。
这个村子以出产酒水果浆为生，偶尔也卖些山中野果做的果脯，村子里几乎家家有酒曲酒槽，人人都会酿酒。
见到有外人来，村长和村民似乎不甚开心，甚至带了几分戒备，就差派人盯着我们了。路过人家时，还能听见男人打骂老婆，婆婆诅咒媳妇的声音。
从村东头走到村西头，除了几个打水的妇人和挑着果子筐的年轻姑娘，道上空无一人。
“姐姐是外乡人吧？我们这旁的没有，山里的果子和美酒是管够的！姐姐可要尝尝我酿的果浆和梅子？”一个十二三岁模样的小女孩蹦蹦跳跳地走到我们前头，女孩穿着浅黄色的衣裤，裤脚沾了几滴井水，“我叫桃桃，就住在村西头第二间屋子！”
名为桃桃的女孩扎着几个杂乱的揪揪，甜甜地笑着，双眼弯成一对月亮。
这个女孩大约是这沉闷古怪的偏僻村落里，唯一的一抹亮色。
不过很快桃桃就被一个健壮的汉子像老鹰捉小鸡一般，拎着衣领拽走了，那汉子还骂骂咧咧了桃桃好一会。
看着已过黄昏，封羽便让连璧在村落里找个人家借宿一晚。
连璧一连问了几家，没有一户肯同意的。
“罢了，看看附近有无过路人歇脚的竹屋草屋，收拾一下。”封羽对着连璧无涯二人说道，又转向我，“青鸾，你住的惯么？”
我当然习惯。在白龙潭我都是住在水下的，有什么好不习惯。
我点点头。
一炷香的功夫后，无涯寻到了一处村落里废弃的旧驿站，内里陈旧简陋，但尚可住人。
连璧和无涯迅速将地方收拾出来，内里的桌椅茶具等一应用具都是年久失修的破木头，已经不能使用，但东面和西面的两处土炕都能栖身。我觉得没问题，封羽便让连璧和无涯将稻草清理干净，简单用清水洗了一遍，便准备住下。
隔壁住着一户人家，这户人家有一对夫妻和一个女孩，那女孩是他们唯一的孩子，正是白日里见过的桃桃。
看见我们一行人住进了草屋，正在淘米的桃桃还冲我们笑了笑，被那人家的男人骂了句她手脚太慢整日偷懒，桃桃不敢再说什么，忙跑回了屋子。我认出那男人就是白日里拽着桃桃衣领将她拖走的汉子，想来应当是桃桃的父亲了。
天色将晚，今晚月色暗淡，隐藏在云层之后，几点星子格外明朗，大而夺目，颗颗如宝石般高悬于穹顶之上。有几声狐狸的喊声从草丛里透过来，惊得鸡笼子里的母鸡扑腾了几下翅膀，喔喔地叫个不停。看门的黄犬从篱笆的另一边温声而来，一时间四下都是黄犬和狐狸的追逐喊咬声。
我卧在土坑上，抬眼就能看见西侧床榻上的封羽，封羽并未躺下熟睡，而是以道门打坐的姿势坐于塌上，风华丝毫不减，仿佛他身处的不是粗陋草屋，而是封家静室。连璧已经躺在封羽身旁睡熟，无涯则坐在门边靠着门框睡着了，怀中还抱着长剑。
隔壁的屋子逐渐传来不断的打骂叱责声，我听得是一个妇人的高声咒骂：“呸，你娘那个老贱人怎么生了你这么个赔钱货，六岁那年你就克死了自己的亲弟弟，现在有这么大好的福气给你，你还不要！滚，不要脸皮的下贱货！”
这话骂的实在难听，龙族的听力又实在太好，我想不听都不行。
无涯想是个浅眠之人，眼下清梦已被惊醒，正皱着眉，又将长剑抱的紧了些。
连璧还是睡得昏沉，甚至在梦里伸出手摸摸自己的脸蛋，又翻了个身。
“当年那风寒就该把你这个小贱人带走！我可怜的儿啊！都是你这贱人的错!都是你的命太硬了，你这恶毒心肠的小贱人！”妇人似是气极，我听得几声拳打脚踢的声响，小姑娘似是被撞到了桌子边上，有几个碗被撞碎了。
接下来便是桃桃哭泣求饶的乞求声，和那妇人无休止的叱骂声。在这座屋子里，桃桃的父亲仿佛消失了一般。
我看到封羽缓缓睁开了眼睛，眼中透着难以言说的神情。
第二日，桃桃出门浣衣，那盆中的衣裳堆积如山，我趁着她回屋拿第二盆衣物时，悄悄将神曲给我的消肿药塞了一瓶进桃桃的洗衣盆中。
桃桃看见那瓶子，忙藏在怀中，仔细看了四下无人，便将塞子旋出，轻轻嗅了嗅药膏的气味，随即如获珍宝般取出一点药膏，小心地抹在自己的胳膊和腿上。
从昨日所得来看，这个村落正在为了接下来的一个祭典做着准备，古老村落有自己的信仰并不奇怪，一般的祭典也是为了祈祷风调雨顺，或是求平安求降福的。
只这祭典时日未定，我们并不知道村民们在等甚么。若说月圆之夜，或是甚么节日，眼下离月圆还远，最近也并没有什么节日。我们便合计好了，届时尝试混入祭典现场，一探究竟。
封羽带着无涯前去村落四周勘察了，我和连璧待在小草屋里，时近正午，连璧提出去打一桶水来，便出门了。
“姐姐，这是我们接待外来的客人的果浆和美酒，姐姐你尝尝？”连璧走后不久，桃桃拿来了两个粗陶制成的杯子，双手捧着递给我。
果浆有七分酸涩，还带着两分苦味，我不太能喝得惯，桃桃忙又递来那杯酒，酒太辣了，我喝了一口便险些将其吐出来。为了不让桃桃伤心，我只好面带微笑将那口酒咽下，还勉强着夸赞。
我只觉得这酒好生厉害，当下便有些晕晕沉沉的。
等到我醒来之时，发现我已被村民用竹架子抬到了村落后头深林里正中的祭台上，以一个平躺的姿势放在一个用磨平的石头制成的白色祭座上，身下是用厚厚一层红色粉末均匀撒下的一层圆圈形法阵状的东西。身侧还站着一个女孩。
我知道他们在等什么了。他们在等祭品，等一个合格的祭品。
原本他们选中的，是桃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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