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十四章苍梧古镇
从封琦叔父的熙园出来后，行舟数日，历经四批刺杀，我们四人终于抵达楚州境内。
到达楚州苍梧镇码头后，当地知府和封家的人前来接应，我与封羽一行人便随他们进了楚州封府。封府的主事人是封家的族亲，封羽称他为世伯。世伯对封羽见过礼，便命府中侍从去船上帮忙。楚州知府是个消瘦的中年男子，身量颀长，面容憔悴，着朱色官袍。楚州知府的官袍上沾了几处尘土，官帽竟上也有一小块污泥，那污泥有擦拭过的痕迹，显然是知府匆匆赶来码头，尚未来得及更换衣袍。知府对封羽行了礼，道：“下官王硕，见过封大人，大人一路风尘辛苦，请移步府衙用饭，下官已整理好此事相关卷宗，饭毕即可呈上。”
“王大人客气，楚州事务繁多，羽下榻封府即可，岂敢叨扰大人。卷宗羽晚些会差人去府衙取，王大人可先自行处理其他庶务，无需为羽筹谋。楚州近日不太平，王大人为一方百姓殚精竭虑，也需珍重自身，保重身体才是。”
楚州知府连连称谢，不再坚持，与封羽同行了几步，便带着师爷和一个衙役回了府衙。
楚州封府位于楚州城东瞻辰街，与楚州官府相距极近，内里是三进院落。
虽在南方楚州之地，楚州封府却在当地民居的基础上保留了京都风格，院子开阔，观之十分疏朗，毫无逼仄之感。而当地民居多用竹子制成的器具，楚州封府内设的竹椅、竹凳、竹制书架也与当地相得益彰。
“连璧，等会你去船上取些参片、燕窝，给王大人送去。就说是父亲托我带给他的。若是我送，王大人多半会退回。但父亲的面子，王大人一定会给的。”封羽转过身，向身后的连璧说道。
连璧忙不迭地应下。
“封羽，你似乎认识那位知府大人？”我喝了一口楚州当地产的茯砖茶，开口道。
茯砖茶茶汤透亮如琥珀色，模样很是养眼。
“是。王硕王大人出身临川王氏，是黄和三年的进士，与父亲曾有过几面之缘，他二人年纪相仿，又志趣相和，很是投机的。父亲颇为欣赏王大人的为人，而论起两家族亲，我甚至可称他一声表兄。王大人品行方正，在外放的每一任上，都尽心尽力为百姓做事，还常常与百姓一起耕作、疏浚河道，每次离任，都有当地百姓夹道以蔬果、谷麦相送。三年前，王大人的楚州知府本任期已满，可升至中枢为官，出任馆职。主职为编篡典籍、修撰国史，位居正四品，是份清贵又清闲的好差事，王大人却断然拒绝，请命留在楚州，为一方知府。楚州地处荒僻，虽历经多任知府经营，但较之中原地区和其他南方州府，部分乡镇依然贫僻，民风未开化，百姓又凶悍好斗、迷信巫医，王大人的工作推行地很艰难。无论是修路，或是凿井、植树、兴办读书堂，所受阻难都非寥寥‘艰辛’二字可以带过。”
“封羽，方才我观知府大人的衣袖和下摆，都沾有尘土和晨露，官帽上也有污泥，想是今日知府大人去了湘水河畔，又或是亲临某地新修的路径了。知府大人眼中红丝密布，胡茬也未清理干净，想必已有多日未得好眠。”
“世侄和裴小娘子有所不知，这次的水妖之事，闹的楚州人心惶惶，却有巫者大肆宣扬这是上天降灾。”一旁的封世伯开口道，“王硕大人不顾自己的病体，不仅要操持州府日常多项庶务，还要安抚百姓、抵御恶妖、处理亡者善后工作，这些天以来他连日奔走，身体怕是快熬坏了。”
“五日后便是初七，请世伯一定转告王大人，近几日不要再去湘水之畔了。”
封世伯点点头，便去准备膳食了。
楚州封府的家宴饮食贴近楚州当地风格，以辣口为主，我生在京都，自然是吃不惯。看着一桌子的辣菜，我顿时望而生畏，没了胃口。桌上有几位封家族老和封世伯，一旁侍立着几个着杏黄色衣裙的女使。我看着封羽面不改色地吃下一筷子半是辣椒半是花椒的鸡肉，顿时心生敬意。世家的教养，果然不同凡响。
好在席上有一锅清炖羊肉汤是未放辣椒的，我便喝了一碗，羊肉汤的滋味醇美，极为暖胃。
晚膳结束后，我便回了封家后园的客房歇息。窗外淡月微云，积雪未化，云层极为细薄，星子颗颗可鉴，夜空像一块上好的蓝宝石般镶嵌在观月人的瞳中。瞧着天色尚早，我便随手翻看着神曲给的龙族术法典籍。
约莫两盏茶的功夫后，我忽而听见客房外有人敲门。
接着是一个女使的声音：“裴小娘子，封大人身边的侍卫连璧大人来找您，您要见吗？”
我看了一眼窗外，此时已过戌时正半，想是封羽有要紧事，才会让连璧此时前来。
我披上一件乌金色织锦外披，道：“请他稍候片刻。”
那女使应了，行礼后退下了。我用一根岫玉簪简单挽起头发，便出了房门，看见庭院中站得笔直的连璧，连璧手中还提着一个食食盒？
我满头问号，心道封羽怕不是放了什么书信密折在里头，可此地分明是楚州封府，封羽不必如此掩人耳目谨慎行事，既如此，难道这个食盒当真只是为了放吃的？
见我愣了片刻，连璧走上前，将食盒递给我，轻声道：“裴小娘子，主上命属下给您送些吃食。主上现下正与王大人等密谈，一时不能脱身。主上见裴小娘子在席上未动筷子，担忧青小娘子晚间腹中饥饿，便命属下去买了些吃食，青小娘子可放心用，都是不辣的。”
说罢，连璧行礼便欲离开。我叫住他，道：“劳烦连璧你跑一趟。替我谢谢封羽。”连璧又行了一礼，应声离开。
我回了房中，打开那个狮子滚绣球纹的葵瓣竹木食盒，内里是两个胡饼，一碗梅花汤饼，并两只糖包。这些吃食并非楚州当地的食物，也不知封羽和连璧是从哪寻来的。
梅花汤饼形状可爱，如同一朵朵红白梅花花瓣飘在碗中似的，我看着便想到京都冬日里纷纷落入雪景里的雪中梅。雪中看梅，红梅映雪，最是绝美，腊梅次之，单单胜在香气幽远扑鼻，景却无红梅观感那般美，白梅最次，与纷纷扬扬落下的雪花浑然一体，分辨起来极为困难，只在不下雪时能看地分明。看着碗里的雪中梅，我瞧着欢喜，便用汤匙轻轻搅动着汤，看着一片片各色各形的花瓣在碗里上下浮动。胡饼上洒满了细细的白芝麻碎，饼皮金黄酥脆，内里是切得细碎的酥羊肉，咬下一口，满腔是酥软的羊肉末的香气。糖包有些过甜了，我便只用了半个。
窗外不知何时飘起了薄薄的雪，月亮似是被雪花擦亮了似的，更加清澄皎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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