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离别之际

夕月在侯府已经有半个月的时间，这天高轻灵的嬷嬷说，夫人择日即将启程回婆家。虽说丈夫外放不在家，但是家里还有婆母需要侍奉，一直待在娘家也不是个事。

        这次归宁带了这么久，已经算是婆母开明了。一般人家归宁最多不过是三五日的事情。

        夕月内心是欣喜的，不过不好表露出来太多。在侯府这段时间自己一直没有回家，前几天打算回去这脚摔了，走起路来总是不太爽利，所以也就歇了回家的念头。

        这两天好起来本就打算回去看看，没想到这一回去就不用来了。真不能够喜形于色，夕月告诫自己。

        她那强行忍着不露出笑容的样子，嬷嬷哪有看不出来的，不过是不揭穿她罢了，到底还是个孩子，身子都没发育呢。想着前儿个自家夫人说替这小姑娘留意着，倒也是不着急的。身量挺高，不过这胸前还是平平，着实小了一些。

        “嬷嬷，夫人何事启程？”夕月问道。

        “最迟后天吧，后天恰好小公子休沐，能够一起送夫人回去。”高轻灵嫁得也不远，从高府过去也就半个时辰的脚程。不过是高横不放心，姐姐还怀着身子，他总想着自己在马车前开道的话，也没有人敢冲撞了。

        他倒是没想想，在这京城大路上敢纵马的也就那么几个人，其中之一不就是他自己么。

        “哦，那我可以替夫人准备些点心。”夕月要解放了，实在开心。

        “敢问姑娘可愿意随夫人回府？”嬷嬷试探问一下，确实知道有点为难了。

        夕月觉得自己的任务已经圆满结束了，是看在刘夫人的面子上过来的，她可不愿意继续跟人家走，又不是职业厨娘。

        “嬷嬷，我很想母亲大人了，打小第一次离家这么久呢。”也不直接拒绝，这委婉的话嬷嬷应该懂得。

        嬷嬷还有什么不懂的呢，本就没有抱什么希望，不过是问问罢了。

        “是呢，想家是自然的，以后有时间还请来府里玩，我们夫人特别喜欢你。”说着嬷嬷拿出一对缴齐金镯子，分量可不小：“这是夫人送给你的，收着吧。”

        夕月原本想推拒的，不过知道推也没用。来了半个月礼物倒是收了好几波，算算价钱，抵得上家里铺子三个月收成了。

        这侯府的人看起来都是好的，连那高横虽然顽劣一些，不过本性还算良善。

        难怪这府里的丫鬟小厮一个个看着都很开朗和气，主子心正大方，下人总是比较自在闲适的。这和自己之前听说的高门大户里有无数阴私倒也不同。

        环顾四周，看看能不能从现有的食材里面找出东西来，准备一些夫人能够带回去的吃食，看到案几下面的坛子，之前腌制的鲊现在差不多刚好可以吃了。夕月打开坛子准备看看是不是刚好合胃口。

        转念一想，这夫人回府以后吃食也不是自己手上准备的，现在自己让她带吃食回去还是有点隐患的，那不如不送算了。

        这个想法还是够谨慎的，不过两张料理的方子倒是可以。想清楚之后，夕月决定写两张方子送给夫人好了。

        身边也没笔墨纸砚，待会问嬷嬷借一下也是可以的。

        高横今天早早就回来啦，想到大姐要回去，赶紧回来多陪大姐吃个晚膳。这女子嫁人之后回个娘家也不是轻易的事情。

        高横身边最亲的人也就是姐姐，哥哥远在天边是顾不上的。

        柳如风自然也是在这里的，这表妹在这里长住是什么意思，高轻灵哪里有不明白的。不过这些天来看着自己弟弟对表妹的态度礼貌之余倒也没有别的情绪，想来也是没什么可能性。

        “表姐回去了，不知道回去的吃食能不能合胃口。”柳如风略有担心，这几天高轻灵的气色才算好起来一些。

        “这月份大起来，害喜的症状也会往小了去，想来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的。”高轻灵笑道：“这段时间亏得夕月细心准备食材，否则我可不知道要早多少罪。”

        “是啊，也是小表哥厉害，找来这么厉害的姑娘，宫中御厨做事情也没有这么讨巧的。”柳如风也算是蹭着吃了半个月，感觉自己身量都要胖起一圈来了，只怪夕月手艺太好，花样也多。

        “不是我的功劳，是姑姑的主意。”高横倒也不贪功劳。

        “你呀，姐姐也是要谢过你的。”高轻灵不免嘱咐：“听说夕月家里实在汴河旁开了家食肆，商户人家在这京城立足也不算容易，你在外面走得多，合适的时候也照顾一下。”

        “知道了。”高横也是明白的，这有人若是要为难他们也是轻易的事情，不过照现状看起来梁家小铺经营得不错，梁掌柜也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物，不见得遇到什么事情。不过自己去打声招呼倒是可以，毕竟防患于未然。

        夕月在他们用完晚膳之后来找嬷嬷，想要借纸笔一用。高横还在这里，嬷嬷以为夕月不识字，连忙叫了高横：“小公子，夕月姑娘要用纸笔，要不您帮一下忙？”

        也是怪夕月事情没说清楚，她自己是可以写字的，她们想当然认为自己是不识字的，也是正常。

        这个时代，识字的女子总是少数，大户人家的小姐识得几个字是为了以后嫁人执掌中馈，算账用的，一般人家男儿都不见得有机会读书，更何况是女子。

        夕月商户出身，不识字的概率还是很大的，不过这又要让嬷嬷意外了，她不仅识字，一手小楷也是写得不错。家里酒柜上的题字就是出自她的手笔。

        小时候跟着哥哥涂涂画画便也养成习惯了，难得安静的时候就是写字和看闲书的时候了。

        “你需要写点什么？”高横倒是不意外，他知道夕月是识字的。

        “想写两张料理方子送给夫人。”夕月倒是直白，这个时代食方特别是私家的方子一般都是不愿意外传的，她倒是无所谓，有些东西有了方子也不见得能够将食材的美味发挥到极致，不过一般的滋味倒是不差的。

        “你倒是大方，不怕机密泄露？”高横还是意外的，这小妮子再次刷新他的认识。女子一般不都是斤斤计较的吗，还有这么大方的？

        “夫人待我极好，也没有什么可以送的，有些料理夫人喜欢，等她回去了可以请家里厨子做给她吃，味道一般也不会差的。”夕月笑道：“不是什么美食单靠方子便能做出来的，否则我父亲的馆子怎么能立足？”

        看着她自信又乐观的样子，高横不免觉得这个姑娘倒是有点好看了。和那些画舫里的花魁妓子比起来，这妮子还真是不够看的，单单就那胸脯，简直和男孩子没什么两样。所以他一直没把她当女孩子看，现在倒是意识到这是个姑娘家啊。

        “来吧，随我去书房。”高横在前面走去。夕月只得跟上，原想着不必这么麻烦的。现在这点事情还要跟他去书房，倒是第一次去这侯府书房，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样，说不好奇是不可能的，怎么说也是个小姑娘。

        门口的小厮奇怪，少爷居然带了个女子来书房，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这是少爷第一次带姑娘回自己的院子，之前连柳小姐过来都是自己过来不是少爷带来的。

        两个小厮在门口窃窃私语，这姑娘也是不得了啊，看样子也长得不怎么样，黄毛丫头一个，都算不上是女子。

        进了书房的夕月和高横哪里知道外面的人已经开始窃窃私语了。

        “你要自己写还是我来？”来到书桌前高横问道。

        “要不你帮我写？”夕月询问，这别人的书房，自己坐下来写好像不太合适。

        “研墨会不会？”高横坐下，找出裁剪合适的宣纸。

        夕月马上拿起墨块轻磨起来，眼神不免看到了他堆在桌上的书本，里面居然有哥哥曾经给自己借的《天下郡国行》，除此之外还有《郡国志》、《塞北风情志》，这些书看着书名就是自己喜欢的，夕月眼光都亮起来了。

        高横马上发现这个人研墨居然也不认真，看着她顺着她眼神知道她是在看自己书桌上的书。不免想起之前在姑父藏书阁的一幕，原来这妮子是真的爱看书啊，一时间也找不到合适的话开头。

        “你的墨汁溢出来了。”轻咳一声提醒道。

        夕月马上发现自己走神得厉害，刚才看着书本不自觉回想起之前看书看到的一些情节，据说这国境西北那边十分缺水，一年到头也是洗不了几次澡，有的人甚至一辈子只洗三次，想着也是不可思议。

        想要找出什么将这桌子擦拭干净，一下子也没有找到什么，情急之下将自己袖子里的手绢拿出来擦拭，连忙道歉：“对不起啊，还好没有沾到书本上。”

        看她这么手忙脚乱的样子，高横不免好笑，倒是不曾见过她这真心觉得歉意的样子，之前无论是什么事情，都是一副死鸭子嘴硬的模样，现在这样也是好玩。

        “你倒是喜欢看书？”不在戏谑她，怕又把人惹恼了：“你喜欢什么书？我这里虽然没有姑父藏书阁那么齐全，比外面书肆里面还是要多一点的。”

        夕月听他这么说倒是意外，之前不是还取笑自己么，转念一想还是不要了，万一又是取笑自己不是自寻死路。再说了，马上就离开这里，以后想来也不会再来的，借了书可怎么还？真想要看也不是没有，哥哥那边不也是会给自己借的。

        “谢谢公子好意，我也不认识几个字，就不糟蹋这些书了。”夕月自谦。

        既然人家不乐意了也不勉强：“说吧，要些什么？”

        “我口述，你记录？”夕月询问。

        “说吧。”高横提笔做好准备。

        “盐津梨条；取原料新鲜秋梨，洗净削皮之后将果肉切条；用巾子吸走梨条表面的水分再用盐腌制半个时辰；待梨条出水之后再摆好晾晒之半干，撒上梅粉便可。”

        高横边写便吐槽，什么东西，都没听过这秋梨还能这样折腾的，这天天的梨搞成干干的，怎么可能好吃。

        可是孕妇就是喜欢这酸酸甜甜的东西啊，男子怎么可能理解的，除了孕妇，孩子也是十分喜欢的，反正夕月现在也喜欢。

        “还有一个，咸蛋豆腐。取咸蛋黄两个，将蛋黄碾碎用菜油煸炒，加入少许料酒之后加熟水半碗，待水沸腾之后放入嫩豆腐二两，小火慢炖，待蛋黄呈粘稠状完整包裹上豆腐即可。注意期间勿过多翻动豆腐。”夕月娓娓道来，好像现在她不是在听写，已经在厨房动手了。

        “你这也是小玩意，也就你们女孩子喜欢。”高横将两张纸摆在边上晾干，不免评价。

        “本就是给女孩子吃的，夫人不也是女孩子吗。”不以为然，他肯定是不懂女孩子的。

        “行吧，为了表示感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我送你一本书吧。”高横想着自己怎么也得表示一下，既然人家不愿意结束，那么送她一本也是无妨。

        “不用吧，商户女看什么书，不符合身份。”夕月用他自己的话堵他。

        还真是，不怼自己她还不行。只得再次道歉：“姑娘大人大量，小人有眼不识泰山。”

        “这还差不多。”夕月得意得眉毛都翘起来了。不过她还是坚决不要他送的书，拿着晾干的两张食谱就道谢离开了。

        书房的门敞开着，里面聊点什么外面用心听也是听得清楚的。两个小厮如果说刚才只是好奇的话，现在已经是目瞪口呆了，自家公子居然会道歉，还是和一个女子道歉。

        夕月走出来的时候没发觉，门口的小厮居然向她行礼。外面的夕阳真美啊，马上就可以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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