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明争暗斗，以计止戈
回府后，胡亥安顿着赵安好生休息，自己则带着刘毅去徐生房中收拾。一路上他心情颇为晴朗地回答着刘毅那些絮絮叨叨的问题，直到进入徐生房门。
“好了，你想问的我已答复。现在就好好收拾吧。”，他坐在几案前，微扬下巴指挥着刘毅，“这府中，你是我为数不多的信任之人，我想你应当明白什么不该做。”
“小人明白。”，刘毅看着正把玩着云纹高足杯的胡亥，恭敬作揖，从几案旁的漆木架上开始。
房中只有两人，空气中他整理时发出的轻微碰撞声，显得格外刺耳。他将架上竹简，器皿一一拿下清理。却没想到，竹简空隙之中，器皿夹层之中，藏着给始皇的信件，府中曾用私刑处死过的仆从名单……刘毅心弦紧绷，不敢疏漏地处理着这些夹藏物，目光扫过上面密密麻麻的小字，全部记在心中。
“你与赵安共事大概五日，你如何看他？”
刘毅运转中的思绪被胡亥突然的询问打断，他转身垂首，郑重回答道：“先生才华横溢，小人钦佩不已。“
“但……”，说着，他便看见原本只是微微瞥向自己的胡亥，放下了手中琢磨着的青铜杯，饶有兴趣地托腮等着下文，“小人认为，有轶之吏与其妻尚不能同乘一车，如今赵先生却与公子同乘同游，同处同进。或是赵先生久居北地郡，疏漏了吏法，使公子处于易为人诟病之危地。实在难以称之为……”
“行了。”，胡亥皱着眉将杯子重重放在几案之上，几乎要留下印记。
此时，刘毅还来不及反应，就听见门外传来几声脚步声，木底单舄敲击在暗红色的地面上，声音清脆悦耳，显得沉稳。
除了赵安，没有人能在这时候接近这间房。
“这么大动静，莫非刘大人失手打坏了什么？”，门外人笑着推开房门，只向胡亥点头示意，便眼神带笑地看向了他。
他眼见着胡亥从愠怒换成一副带笑的喜悦样子，趴在几案之上朝着赵安嘟囔：“要是他这么笨，我干脆将他扔出去好了。你怎么还是来了？”
刘毅明白胡亥有意帮他，如此重要之事少有地直接交给自己，不想让赵安着手，大抵是不愿赵安看见那些机密文件。这其中含义，他想赵安肯定也明白。他看向赵安，微微点头，便继续收拾起来。
可赵安只是低头看向胡亥道：“怎么了，我不能来？”
这般话语，落在刘毅耳中就是挑战皇威的不忠之举。他以为胡亥会大发雷霆，但却只听见小公子带着一点娇蛮地和他解释。
“安先生，公子府上下皆应以公子之意为准，适才所问之话，是否不合时宜？”，他皱眉看着赵安说道，“君君臣臣，为人之臣，哪怕与君主的关系再近，也不能忘了身份。”
赵安心中惊叹，此前自己知道刘毅对自己有所不满，未曾想他竟有胆量当着自己与胡亥之面说出。
“住口！这都是本公子允许的，你有什么……”
“亥儿，冷静点。”，他伸手按住胡亥肩膀，浅笑，“君君臣臣，此话不假。可‘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更不用说，车笠之交为知己，为何要拘于形式？”
“先君后友，‘君使臣以利，臣事君以忠’……”
“行了！我不想听你们引经据典，既然你也知道是在我府内，那我做什么也不需要你置喙！”，胡亥不耐烦地打断刘毅的辩解，“你只管好好收拾就行了！”
说着，胡亥便将赵安拉出房间，怒气未消。
“别生气，身为君主，你应该夸他敢于进谏才是。”，赵安笑着轻叹。
“夸他？我不打他一顿已是大发慈悲了！”，胡亥气得胸膛上下起伏，“这些人就是说话弯弯绕绕，到最后全是为了自己。”
赵安拍着胡亥的背，安抚着：“是我来得不好，本来想帮忙，没想到弄巧成拙……”
“你也装吧！你可没半点愧疚的。”，胡亥看着他冷哼一声，“不过……看在你说我是你知己的份上，勉强饶过你。现在回房间休息去，否则我就差人把你关在房里，不到时辰不许出来。”
他看着胡亥气鼓鼓的模样无奈地笑着——这是铁了心不打算把徐生手里的信息告诉自己了。
他只能应下，转身走上回廊，穿过朱红檐柱，金丝玄色横梁，径直朝刘毅的房间走去。换下青色短舄，在外屋的接客几案前坐下，自顾自地给自己倒上一杯水。从怀中拿出一块布条，一只手举起青铜爵轻饮，一只手将布条展开来。
“将闾……”，他看着绣在其上的小字，兀自喃喃。
这布条是在马显递给他的，但这字迹与女红，着实像另一个自己再熟悉不过的人——秀儿。
难道她去扶苏府上了。
赵安揉着自己的额角，苦苦思索着……
“安先生，怎么会在在下房中？”
刘毅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赵安抬头看见对面人手中并没有布帛，想必徐生房中那些已经被销毁了，便浅笑着开口道：“在下来请教伴君之道。”
“安先生既与公子心意相通，为何来找在下请教？”
“心意即便相通，有时也比不上大人在公子心中的地位啊……”
“公子若是来找在下打听什么，那便可以请回了，不必在这做一个不速之客。”
“大人何必这么快就逐客？”，赵安听着刘毅的言辞不怒反笑，“大人奉公守法，勇武刚健，在下佩服。你我二人皆在公子府上，难道一定要这般水火不容？”
刘毅只是背手站着，冷哼一声，仍做逐客状。
“唉，不过所奉理念不合，何苦如此针锋相对……”，他轻叹着起身，站在刘毅身旁，“在下听闻大人也有一知己，只是现处艰难竭蹶。莫非是因为此事，才对在下迁怒？”
刘毅猛然回头看着他，一双眸子目光灼灼。
“在下不明白先生此刻有何企图，但我并非迁怒。先生不会不知道陛下如今对法令规则和男女之别所视甚重，以如此技巧拉拢小公子，只会引得他被陛下厌弃。”
听此一言，他浅笑着抬手轻拍刘毅肩膀，道：“刘毅兄，我如今明白你的担忧了。只是公子作为陛下幼子，所受约束从来与他人不同。更何况公子性情直率少有友人，刘毅兄又何必执着于规矩？”
刘毅沉默半晌，望着房外青竹，道：“那安先生提我友人是何意？”
“我偶然听闻刘毅兄的友人陷于不公之案，而我恰巧有能力救人于危难，所以……”，他笑着看刘毅，诚恳道，“不知刘毅兄意下如何？”
他看着刘毅陷入纠结之中，按住他的肩膀继续说道：“我只是觉得彼此之间有所误解，希望以此冰释前嫌。若刘毅兄此次心有余力不足，她又要蒙受何等冤屈和苦难？我们都不过是想要给身边之人一个公道罢了。”
“先生……想要的只是冰释前嫌？”，刘毅皱眉看着他，追问道。
“我还想知道，小公子为何不愿让我知道徐生房中案牍。”
“仅此而已？”
赵安点头。
刘毅垂首长呼一口气，犹豫半晌，还是朝赵安抬手作揖道：“那我……先替南子谢过先生。”
“刘毅兄客气了。”，赵安笑着辞谢。两人本有间隙，如今刚放下成见，没有太多言语可谈，便行礼回房。
刘毅站在房门前看着赵安远去的背影，清瘦单薄。
此前他对赵安的印象皆来自传闻与他人之口，所以在府中多有针对，此次两人的单独谈话却让他产生了新的看法。
适才这个身高还只到自己下颌的少年，竟然有着这般才能……让小公子和自己如同受了蛊惑一般，心甘情愿地听他调派。
可当脑海浮现出那女子的纤细柔弱的背影之时，他就知道，自己的确是被抓住软肋了。南子之案情况复杂，自己没有解决之力。若此人当真能将这案子解决，恐怕即使自己被利用也是趋之若鹜了……
“赵安……”，他心中默念着这个名字，心绪不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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